唐志带着疑惑跟着爷爷来到沙发旁边,紧盯着孙颖消瘦并暗淡无光的脸,不再有婴儿肥的脸让五官更加立体,那本来灵动晶莹的眼睛此刻虽然盯着电视却是毫无焦距,不再有往日古灵精怪的光彩,原本的长卷发已剪去,只留下利落单纯的及耳短发。
孙颖卷曲着身子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察觉到什么异样一直干扰着她的脑电波,猛的抬起眼看着站在沙发旁边紧盯着自己的唐志,她闭了闭眼,坐正了身子,抱紧抱枕,仰着头回瞪了干扰她的人。
“小颖。”唐志慢慢的从嘴里把这个思念入骨的名字吐了出来,仿佛带着许多无奈的叹息。他慢慢的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不用她继续仰着头看他,他轻声并试探的问:“小颖,你知道我是谁吗?”
孙颖平静的回答道:“知道,唐志,你来了。”语气平淡,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好像此时见到唐志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来到门口看着孙颖如何反应的孙妈妈看到这一幕也不知是喜是悲,至少孙颖认得唐志,她反应的古怪还是让人觉得不是很对头。
唐志见孙颖如此古怪,他说不出哪里不对,但眼前这个孙颖就不是他脑海里的那个女子,他转过脸看着爷爷,爷爷自得其乐,正在看唐志带来的东西,自己喃喃自语的不知在说什么。爷爷年纪大了,碰上这么大的变故,变成这个样子他是可以理解的。而此刻的孙颖,他却接受不了,那个笑灿如花,古灵精怪,灵动如似水的女子怎么可以这样消失了?
转过头去看孙妈妈,见她悄悄在用袖角擦泪,他站起来,走到孙妈妈的面前,扶着她的手说:“阿姨,小颖这是怎么了?”
本来已把眼角的泪擦干的孙妈妈,被唐志这一问,眼泪又涌了出来,在孙颖的面前她还是努力控制着,拉了拉唐志的指着前面的厢房,二人来到了四叔的客厅里。
孙妈妈指着沙发让唐志坐下,她去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这才面对着唐志坐了下来。
“阿姨,小颖怎么了?”唐志有些迫不及待的问。
孙妈妈的眼睛又蒙上一层水雾,低下了头说:“都是你孙叔这一走惹的,没多久奶奶又走了,这些打击本来就让小颖难以承受,再加上早产和各种因素让小颖埋进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面对现实。医生说是产后郁抑症。”
听到“产后郁抑症”“早产”这些名词让唐志不由的握紧的拳头,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许小颖也不会早产,也不会在刚生完宝宝这么虚弱的情况下来面对父亲的离世。他铁灰着脸,紧紧的抿着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谁也不会想到小颖会躲起来不愿意面对,估计连你孙叔也不会想到吧。敏浩不忍心强制小颖面对残酷的事实,一直都配合着她过着梦一样的生活,时不时就要面对小颖伤害自己,难为了这个孩子,更难为了两个小的。小志,阿姨都不知道怎么引导小颖回到正轨,如果小颖一直这样下去,有一天我去和你孙叔相见,我该如何面对他?”孙妈妈并没有记起孙颖的小产是因唐志的妻子而起的,只是突然有一个可倾诉的对象把自己的情绪和思虑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看着泪如泉涌,痛苦不堪的孙妈妈,唐志握紧自己的拳头,他的内心风起云涌,深深的自责是免不了的,更多的是心疼孙颖,他思考着如何让孙颖走出自己的困境,迈出这痛苦的世界,恢复正常的生活。他把手轻轻的盖在孙妈妈放在桌上的手,想给这个好阿姨一点点力量。
“阿姨,小颖会好起来的,我们找医生,找最好的医生来给她治疗,开导她,让她慢慢的恢复起来。您放心,我来找,我会让孙叔安心的,不用牵挂小颖的。”唐志内心很乱,他觉得有病一定要找医生,一定有医生可以解开小颖的病症和心结。
孙妈妈抬起头,看到唐志坚定的眼神,她才觉自己莽乱了,唐志的话给了她无形的力量和希望,现在老伴不在了,儿子和女婿都为了工厂忙得昏天暗地,自己做为母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受苦,怎么能不心疼。
“小志,你真的能找到医生看好小颖吗?阿姨真是太开心了,你不知道小颖经常半夜在梦里惊醒,然后就自己躲在阳台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在那里呆呆的坐到天亮。每次看到敏浩这孩子就那么坐在她的身后守着她,直到她倦了,睡了,再把她抱回屋里,我真的为他们心疼内疚,你想还好小颖找的敏浩是这样疼惜她的人,要是换做不仁义的夫家,还要怪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女儿来拖累他们呢。”孙妈妈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反握住唐志的手,滔滔不绝地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中午饭唐志又吃到久违的手赶面,这一餐面比他之前十几年后重新再吃的那一餐沉重太多,饭桌上,孙颖默默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面条,一根根轻轻的夹起来,慢吞吞的吸进口里,她好像刻意不去跟其他人对视、交流,除了时不时跟爷爷嘀咕几句牛头不对马尾的话,两个人乐呵呵的不知开心啥,面对其他人又安静了下来。
包括她的儿子她也是漠不关心,抬也没抬眼去看他,只有在他闹情绪的时候,她显得异常的烦燥,坐立不安,几乎要丢下碗筷不吃离去,唐志拍了拍她的手,跟她说:“这面没有你做的好吃,上次你做的不比阿姨的差。”
孙颖握紧筷子,她排斥这样的接触,却又觉得有点点安心,抬眼望着唐志,没有接话。看了一会又埋进自己的大碗里,喝了一口汤,半天说:“这不是老鸭汤,是差一点。这面要吊好老汤才好吃。”说得很平淡,就像往常和唐志聊天一样。
唐志不自觉的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她说话了,回应了他的话题。这不是挺好的吗?
“对,我记得上次你说是老鸭汤。你说最关健是汤底要好,上次你还放了紫菜,又香又鲜,很好味。”唐志想趁热跟颖再多聊点,聊她热爱的话题。
孙颖没再理他,拿筷子在爷爷的碗边轻轻的敲了敲说:“爷,那老鸭汤是不是给你偷喝了?连肉也不见了,你真贪吃!”
唐志讶异的看着孙颖的反应,却见爷爷笑呵呵的说:“老鸭汤,你奶奶最爱喝,我们昨晚宵夜的时候就煮云吞吃了,哈哈哈,你吃不到吧!”
“我就知道,你们这两个贪嘴的老头老太太,下次我也吃独食,不给你们吃了。”孙颖转过脸,整个神情就像个小孩子,一点也在乎紧盯着她的唐志。
“哈哈哈,丑丫头,最贪嘴的是你吧!我和你奶奶评论出来最贪嘴的人就是你,就是你啊!哈哈哈”爷爷指着孙颖哈哈大笑。
“啪”孙颖把筷子往桌上重重的摔下去大声的喊:“不许喊我丑丫头!这个名称谁也不许叫,除了我爸,谁也不许叫!”她转身立马就冲出饭厅。
孙妈妈抱着小子和四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们爷孙俩总是胡言乱语的,旁人听不懂,所以都没去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在一起倒也不经常惹事,总是两人乐呵呵的。孙颖在爷爷面前这么激烈的反应倒还是第一次。
爷爷给孙颖吼得一愣一愣的,呆呆的望着面条思索着。
唐志反应快些立马就跟上去,随着孙颖来到院子的金凤树下。
孙颖蹲在树下的海棠花下捂着脸哭,她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还喃道:“不许叫,谁也不谁叫,这是爸爸专用的,他再也不叫我了,他不叫了,谁也不许叫!”
唐志站在她的身后,听她的哭声和话语,他觉得孙颖其实内心是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了,不可能回来的事实,就是她不愿意面对。这哭声就如一把刀一下一下的扎着唐志的心,他走近孙颖,蹲在她的身后,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说:“小颖别哭了,你要坚强起来,你不能让孙叔不安,不能让阿姨看着你自己折磨自己。”
好像把唐志的话听进去了,孙颖的哭得更是撕心裂肺了,牵扯着唐志的心、孙妈妈的泪、小子的迷茫、爷爷的呆滞、四婶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