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咱们既然已经知道她是谁,就不能再放任她为所欲为了。”绿羽觉着祾月不该这样忍气吞声的。
“我并不想掺进这浑水里,想来也是我的到来打破了这平衡,才使得有的人蠢蠢欲动了。我也没有真的被害到,不想因此伤了他人。”祾月叹口气。
“公主,难道你要等别人害死你了你才肯做点什么啊。”绿羽说话很快,显然她又急又气。
“罢了,吓吓她吧。”祾月恐怕绿羽会依性子胡来,不如还是自己做有分寸些。
客人依约而至。
“今日陛下赐了茶,一人独饮无趣,特邀了你来咱姐妹二人共品。”今日的祾月一袭月白金银线百花纹宫装,发髻高耸,额前羽扇形翠钿。不同往日潇洒飘逸的装束,换了这身行头的她,一股慑人的气势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却是万万不敢和大长公主您乱了辈分的。”秦嫔跪下行礼,唯唯诺诺。一半是礼节,一半却是不由自主。
茶桌上摆了鎏金茶碾子,金银丝茶罗子,三足银盐台,飞鸿图纹的银匙,还有琉璃茶托茶盏等物件,无一不精美。
“在陛下那边算,本宫的确是长辈,但就你我二人来论,明明就该是姐妹,你说不是么?”祾月似在笑,又好像并没有笑,摆弄起银匙,“我抢个姐姐当,你不反对吧。”
“大长公主能不嫌弃妾愚钝,纡尊降贵,是妹妹的造化。”秦嫔语气谦卑,却又立即换了身份立场。
祾月微微一笑,道:“还跪着干什么,快起来尝尝我刚烹好的茶。”
“唇齿香留,果然好茶。只有姐姐茶艺才不枉费了这好茶。”秦嫔赞道。
“我长期住在民间,比不得宫中手艺。”祾月也拿起一盏吃。
“哪里的话,人人都知道姐姐师从高人习艺,见多识广。”秦嫔忙放了茶盏赔笑。
“呵呵,见多识广却不敢说,差点被人害死了倒是真的。”祾月脸挂微笑依旧,像是在讲家长里短。
“谁人敢害姐姐!”秦嫔花容失色。
“这人似乎也想害你。”祾月道。
“姐姐救我!妹妹身份卑微,家中又无势力,却承蒙陛下恩宠,难免不让人眼红。”秦嫔跪倒在祾月脚边,浑身因恐惧而颤抖。
“的确,你很是惹人怜爱心疼。”祾月伸手扶起秦嫔,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妹妹性命全仰仗姐姐了。”秦嫔擎起祾月的手,无比恭敬。
“这个人在我的熏香里做了手脚,浸了一种慢性毒药。虽然一时半刻不能致命,但假以时日,毒性日积月累,纵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祾月另一只手捅了捅小炭炉的火,姿态写意洒脱。
“谁人竟然如此歹毒!”秦嫔握祾月的手不免紧了紧。
“送香的人说是你派的。”祾月看着秦嫔。
“姐姐冤枉啊,妹妹心可昭日月。既是我害你,又怎会说出自己的名字来。”秦嫔忙不迭又跪下,口中连连叫冤。
“我心里自有决断,不然也不请你喝这茶了。”祾月这次却没有扶她,秦嫔也不敢擅动。
“是,公主英明神断,必不会冤枉了我。”秦嫔经一吓,楚楚可怜。
“檀香贵重,宫中用度都是由皇后统一分派,旁的人怎会有那许多。”祾月不看秦嫔,却似乎对茶盏有了兴趣。
“公主的意思是……”秦嫔抬头看祾月。
“我没什么意思。”祾月的目光去了盐台。
“是,是……”秦嫔低下头不言语。
“我离了宫十几年了,没什么人知道我的喜好,可是这个人很是清楚。知道香里有毒,为不损害到自己,应该很少来我这里了才对。”祾月像在自言自语,秦嫔在一旁也不敢插话。“差点就这么想下去了。”
“嗯?”秦嫔听到祾月话锋转了,有些吃惊。
“我的习惯爱好,找个宫中老人儿打听下自然就有了。檀香宫里多的没有,在宫外也有法子能拿到。反其道而行之,暴露自己,是否更不容易让自己被怀疑呢。”祾月放了手中的茶盏,转眼看秦嫔,秦嫔却神色并无异常。
“公主,妾实在不明白公主所言。”秦嫔一脸无辜。
“不明白不要紧,我吓到你了吧,别紧张,我们只是来闲话家常的。我长在民间,性子怪些。你快起来吧。”祾月朝秦嫔笑笑。
“哦,听闻这民间有许多逸闻趣事,公主何不讲讲让我也长长见识。”秦嫔起身落座,长出一口气。
“是啊,我认识这么一个人,买了新斧子却不见了。看邻居神色有异似乎有所隐瞒,就觉得斧子是他偷的。”祾月道。
“公主,我怎么好像听过类似的故事。”秦嫔接茬。
“哦?”祾月似乎有点吃惊。
“莫不是那邻人并未偷斧,再怎么看他都觉得是好人了。”秦嫔道。
“我这故事却不是这样,你莫心急,听我慢慢道来。这人却不是好脾气,见不得有嫌疑的人逍遥法外,一怒之下用自家别的斧子砍死了这邻居。”祾月道。
“啊?这可是要偿命的。”秦嫔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
“是啊,这乡野村民,最是少教化,崇尚力量多于智慧,偿命不过一命抵一命,若是有路可逃,便是赚了。”祾月不理秦嫔的惊愕,继续说道,“偏偏我也是来自民间,有股草莽气,只不过我却不愿意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凡事我还是讲道理的。突然想到,有毒药的人,一般也都有解药的吧,以备不测。毒性虽弱,但是若能及时解了总是好的,所以,解药应该就在身上才对。秦嫔,你也这么想对吧?”听了这话,秦嫔终于撑不住了,额上沁出了汗滴。
“你太冷静了,这也是破绽。一个心机不深怕被冤枉陷害的人不应该这么冷静的。”祾月冷冷地看着秦嫔。
“没想到被你看破了。我的苦心经营,都付诸东流了。”秦嫔突然不再怯懦,对上祾月的目光,很镇静。
“有些事,既然做得出,就该有被人识破的觉悟。”祾月道。
“我手中人命无数,也值当了。”秦嫔笑了笑,又得意又凄凉。
“你还害过别人?”换做祾月吃惊了,没想到这个面似娇怯的女子竟然视人命如草芥。
“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被人宠爱呵护着,怎会明白生存的不易。我岂又不是几次三番的死里逃生,才吃了教训,长了记性,也会了些东西。争斗,向来都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没有把我交给陛下处置,而是私下和我谈,我知道,你是不想牵连无辜。大长公主,你果然与宫中人不同,我谢谢你,保全了我的颜面,我的家人。”秦嫔站起身来,眼眶红红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步步她是怎么走来,多么艰辛,以至于不能再回头。
祾月竟无言以对,面前的这个人让她觉得可恨又可怜。
“我会自决,公主放心。谢谢款待,茶真的很好喝。”秦嫔转身就要离去,她不想此时控制不住流下的泪水让旁人看到。
“我不明白,如果你的目的是皇后,我若没有受你的误导,那岂不是根本不能动她分毫?而我于你,又本无利害冲突。”祾月站起身,急急问道。
“你仔细看看我,还不明白么?”秦嫔又转回来,笑得很凄然。
秦嫔的眉眼,仔细瞧瞧,竟和祾月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气质,秦嫔是妩媚,祾月是淡然。
“正主儿回来了,替代品还有什么价值。惟一的办法只有彻底取代她,只可惜……呵呵。”秦嫔露出自嘲的苦笑。
一开始,秦嫔的目的根本就是自己!祾月脑子里一团混乱,没有办法再思考下去。
“你去吧。”祾月说出这句话有气无力。
秦嫔恭恭敬敬叩了个头,退下了。
“公主,她说……”见秦嫔走了,绿羽忙从内室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