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10)
我的人生就像一部短暂的戏剧：灰暗的童年，长大后悲与喜交集在一起的时光。我的灵魂深处像海浪一样在翻腾，一浪接着一浪，前一个大浪刚刚平息在柔美的海滩上后一个大浪立即汹涌而至。我的灵魂就像尝到了海水的味道一样，感觉是那么的苦涩——
难道是我不识好歹吗？我那么轻易的相信一个陌生的女孩。
难道是我不识时务吗？我没有放弃那场官司，跟那个有钱有势的恶人血战到底。
难道是我不识抬举吗？我最后没有屈膝求饶，谋得一条活路。
我在想我本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但是却因为我帮助一个受到伤害的人而彻底的改变了，是谁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的灵魂在深深的自责：我不但没有照顾好小雪，还给她带来了危险；我深知她将要面对的是一场劫难，却被困在地狱里无能为力。一天时间过去了，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时光流逝得如果快速，我多么希望能够将它捧在手心里，不让它有一秒钟的流失——如果时间可以捧在手心的话——然而，现实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如果”？
“如果”只是我们在黑暗的困境中，在看不见光明的时候，内心幻想出来的一线曙光。就像一个失去光明的瞎子一样，他的内心始终幻想着昔日看到的光明，这样做可以让他无论面对怎样的黑暗，内心都有一线曙光，因此不会完全的绝望。一位伟人曾说：只要心中希望不泯，总有一天会拨开云雾，重见青天、重见光明。
我一夜无眠，灵魂像被千刀万剐一样，悲痛莫名、乱七八糟。
我又看见了庞武的仆人离恨的那张刀疤脸。
“公子，请跟我走。”离恨说。
我跟他来到了一个很大的会客厅。
“公子，请坐在这个位子上。”他对我用了请坐的礼仪。
“好的，谢谢。”我回礼说。
“公子若没有别的吩咐，我要去迎接到来的各路英雄了。”
我赶紧说：“我没有什么事，您忙吧。”
“那公子在这里稍候。”离恨转身离去。
我坐在他指定的那个座位上，按照古人的说法，我坐的是上宾的席位。现在，偌大的会客厅只有我一人，显得空荡荡的。我的灵魂深处就像这个会客厅一样空荡荡。我的灵魂不禁的自问：来的会是哪些古代英雄？我的灵魂又十分的担惊受怕：在那些精明能干的英雄豪杰面前撒下弥天大谎，能够瞒天过海吗？如果让他们识破我在撒谎，不知道盛怒的群雄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许会当场将我打得魂飞魄散！是的，我现在非常害怕会魂飞魄散，因为我害怕庞武精心为我谋划的拯救小雪的计策会变成泡沫幻影。自从庞武答应帮助我，我的灵魂充满了希望，我除了十分感激他对我的帮助，更将他看成我最敬仰的大英雄。
“小兄弟，不用紧张，那些英雄豪杰也不过是一些冤魂而已，你可以将他们等闲视之。只要你按照我教你的办法去做，一定可以成功说服他们，我向你保证。”我想起了庞武对我说的话，灵魂立即平静如水。他已经向我作出了保证，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各位英雄好汉，这里就是会客厅了，大家请到里面就坐。”我听到离恨的声音，看见跟在他身后的英雄好汉不下两百人。他们蜂涌而进，气势十分浩大。我不敢造次，连忙站了起来。我好奇的打量着那些英雄，发现除了极个别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外，其余的都长得凶神恶煞。我感觉他们更像是恶鬼而不像是冤魂。
离恨站在他们的面前，大声的说：“各位英雄，前面这二十个座位是留给我们当中最声名显赫、德高望重的英雄。有谁认为自己有资格，有能力坐在上面，只要报上你们的名号，就可以上前高坐。”
离恨的话刚说完，群雄中立即走出一个断了右臂的高大的英雄，他毫不客气的走上前来。当他接近我的时候，我的灵魂不由自主的颤栗，有一种莫名的恐怖的气息压迫着我，让我深感不安。他坐在我的对面，右边的首位。我惊恐的目光望向他，看见他面无表情，眼皮垂下来挡住了眼睛，十分的懒散，就像一个“潇洒哥”一样的浪子。
离恨抱拳问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山野闲人，无名无姓。”他的声音就像秋天的枯叶被寒风吹落时发出的“唆唆”声，是那么的轻柔，又有一种无尽的萧索感。
许多英雄豪杰黯然神伤，大概是让那种萧索的气氛勾起了灵魂深处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你既然是无名无姓的人，就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子上，快给我滚下来，让给我家哥哥坐。”群雄中又走出了一个好汉，他的身材像山一样魁梧，一双眼睛像铜铃一样瞪开，浓密的络腮胡子十分凌乱、像从来没有梳理过，坦胸露背的样子活脱脱像一只黑猩猩，显得十分粗野、狂妄。
我的心头一紧，看了一眼对面的“山野闲人”，发现他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那里，对那些挑衅的话无动于衷，就像熟睡了一样。他是如此的傲慢！
那个像黑猩猩一般的好汉受到了侮辱，怒气冲天的就要冲上去教训一下傲慢的“山野闲人”，这时，群雄中冲出来两个一老一少的英雄，拉住了鲁莽的他。年老的那位英雄身材虽然不高大，但是生得方面阔耳、手长过膝，特别是他那张脸就像刚得到雨露的润泽，显得意气风发。他的眼神成熟稳重却又生性多疑，让人一眼就看出是一个老狐狸般的人物，从而心生敬畏。那位年轻的英雄身材十分高大，相貌年轻俊朗、正气凛然，一双眼睛如皓月星辰般神彩飞扬。
“李逵贤弟不可造次！”那位年老的英雄喝了一声，竟然让狂怒的黑猩猩般的好汉乖乖听话。他对“山野闲人”抱拳说，“刚才我的兄弟说话多有得罪，希望壮士不要见怪。”
我对李逵这个名字是多么的熟悉。我惊诧的想：难道是水泊梁山的英雄李逵吗？
“山野闲人”仍然是那么的冷傲。那位年老的英雄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宋江大哥，您跟那山野闲人客气什么，”李逵不服气的叫喊，“当年您可是我们水泊梁山一百单八条好汉的总瓢把子，何等的威风！这种山野闲人比得上您呢？”
“宋江，他竟然是宋江！”群雄中有许多好汉在惊呼。我听见“宋江”二字，灵魂也深感震憾。梁山方圆八百里水泊，一百单八条铁铮铮的好汉中宋江可是排在第一位！
宋江喝止说：“李逵贤弟不必再说！”
“宋江大哥，”他身边那位年轻英俊的英雄开口说，“按照离恨先生的说法，这里还有谁能与您一争雌雄？您理应坐在首位。”
“对，宋江名扬天下，应该坐首位。”群雄中有不少的英雄附和说。
“多谢诸位厚爱，”宋江向群雄一一抱拳致谢，回头对那位年轻英俊的英雄说，“花荣贤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看那位壮士虽自称‘山野闲人’，其实是‘真人不露相’，故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你们听大哥的话，不得无礼。”
我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那位年经英俊的英雄，心想：啊，他就是“神箭手”花荣，我最喜欢的一位梁山好汉！
“是，宋江大哥。”花荣点头说。
宋江又对李逵说：“李逵贤弟，你也要听我的话。”
李逵感到愤愤不平，将矛头指向我说：“那个臭小子呢？他分明就是一个新来的冤魂，难道也有资格坐在首位吗？”
群雄听见李逵的话，他们的目光都好奇的向我望来。
“他绝对有资格坐！”我听到了庞武的声音。他从会客厅的偏门走出来，吸引了群雄的目光。
宋江深邃的眼睛猛然发亮，他抱拳问：“阁下就是这里的主人吗？”
庞武向他抱拳说：“正是。”
“宋某听闻此间有一位叫‘幽谷客’的隐贤居士，我想一定就是阁下了。今日有幸一睹阁下的风采，宋某感到万分的荣幸。”
“宋当家客气了，庞某只是一介山野村夫，只因为思念家乡心切，才借用家乡一个山谷的名字，起了‘幽谷客’这个外号。反而宋当家作为一百单八条好汉之首而名扬天下，让庞某十分的敬佩。宋当家还请屈尊坐在左边第二位，个中原因我一会自当言明，绝对不让你受半分委屈就是。”
“哪里话，宋江遵从就是。”
宋江走过来，在我的旁边坐下。
庞武望着群雄，抱拳说：“各路英雄好汉，庞某在冤魂地狱已经两千多年，对你们的身世来历都有所了解。由于时间紧迫、座位有限，现在由我根据你们的身世经历安排位置，有照顾不到的英雄敬请原谅。”
“不必客气，阁下安排就是了。”群雄说。
庞武点头说：“那好。离恨，你照这个名单安排。”
“是，”离恨接过名单，高声念道，“‘天波府’杨将军请到右边第二位坐，‘海沙帮’上官帮主请到左边第三位坐，‘精武馆’霍馆主请到右边第三位坐，‘白龙寺’普贤大师请到左边第四位坐……其它英雄可以自由找位子坐。”
庞武待所有的英雄都安置妥当，然后说：“各位，现在让庞某为你们引见一位盖世英雄，他就是名闻天下的刺秦勇士燕悲风。”
燕悲风，在场的每一位英雄都被那个名字震慑住。燕悲风，每个人听到这个名字，都情不自禁的想起一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燕悲风”这个名字，它让周围的空气分子凝固，让我们感到呼吸困难。
所有英雄都看见庞武走到“山野闲人”的面前，躬身行礼说：“燕悲风前辈，庞某把您的身份说出来，得罪了。”
“燕悲风，你就是刺秦勇士燕悲风？”群雄中有人像失去了理智的喊，“江湖流传你刺秦失败的原因不下千种，更有传言说你临阵退缩被秦大王发现才导致失败的。到底哪一种传言是真，哪一种传言是假？”
“胡说八道！想不到无知的后人竟然如此污蔑我的名声！”燕悲风猛然睁开了眼睛，让每一个在场的冤魂都浑身一颤。我看见了一双血红的眼睛，那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苍狼的一双眼睛，它满怀羞愤、杀气腾腾！
“前辈，谣言止于智者，请您不必介意，”庞武劝慰他说，“您何不将真相道出，为自己正名呢？”
燕悲风怔了好久，他叹息的说，“我的失败是因为那把刀！”
他把真相说出来，连庞统的灵魂也不由自主的感到震惊。
“不可能，世人皆知当年刺秦用的刀‘刺魂’，是天下间最锋利的匕首！”仍然有英雄不相信的叫。
“如果是‘刺魂’，秦大王必死在我的刀下！”燕悲风仰望空中的混沌，回忆起刺秦的往事，说，“当时，我拔出刀，在秦大王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刺向他的胸口的时候才发现手中的刀不是‘刺魂’，而是‘无锋’，一把没有锋刃的匕首。”
“你是被人出卖了！是谁出卖了你？”
燕悲风闭上双目，黯然神伤的说：“是我最心爱的女人。”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仿佛就是一个嫉妒的女巫对天下英雄的诅咒。千万年来，多少盖世英雄折损在“美人关”上？燕悲风也不能幸免！
在场的英雄好汉们都沉默了，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感同身受。过了很久，我才听到庞武叹息说：“所以你死得很冤枉，所以你死后变成了冤魂！”
燕悲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的萧索！
庞武再次向燕悲风作揖行礼，回到他的主人座位上。他对宋江说：“宋当家，刚才我说过要给你一个说法。”
“我知道庞公一定言而有信。”宋江开怀一笑的说。
庞武说：“这位小兄弟，他不但是庞某的朋友，还是圣女的代表。”
“他是圣女的代表？”群雄全都看着我，议论纷纷。他们对我半信半疑的眼神里充满了敬意。我的灵魂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我知道他们对我充满敬意，并不是因为我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因为庞武说我是圣女的代表。庞武说过圣女对他们恩重如山，在一千多年里给予他们的恩惠比海水还要多一些。他们无以回报。因此，他们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但是圣女从来不需要他们报答。
我的内心如此麻醉我自己：我是圣女的代表！
宋江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却彬彬有礼的对我说：“请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我回礼说：“我叫霍星云。”
宋江继续问：“请恕宋某冒昧问一句，霍兄弟是刚做鬼不久吧？”
我点头说：“对，我是一个新鬼。”
宋江笑了说：“霍兄弟既是新鬼，又如何结识了圣女呢？又如何做了圣女的代表？”
“是啊，宋当家分析得很对！”群雄醒悟过来，都附和的说。
我的灵魂紧张起来。这时候庞武说：“宋当家多虑了，霍兄弟已经将他和圣女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事情是这样的：霍兄弟在被勾魂使者解押的途中一直大闹不休，圣女碰巧路过，见到这样的情形，便上前开解他。霍兄弟如实向圣女说了他的身世与遭遇，圣女深感同情。圣女又得知霍兄弟也是一个冤魂，便要他向我们代为传话。”
庞武的谎言说得很实在，又句句有理。我看见群雄怀疑的目光渐渐消失后，紧张的灵魂也放松了。
宋江沉思了一会，对我抱拳说：“原来如此。霍兄弟，宋某刚才唐突，多有得罪，请你见谅。”
“没有关系，宋当家，您也是实话实说罢了。”
宋江爽朗的笑说：“霍兄弟如此明白事理，真是难得。不知圣女要你传什么话，请坦然相告。”
我搬出早已熟记在心的话说：“圣女对我说了她的一些事情。千年来，她一直为了一件事情游走于十八层地狱之中，你们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为了什么事情？”群雄面面相窥，懵然不知的问。
我故作惊讶的问：“你们竟然连这件事情都不知？”
听我这样一说，群雄均感面目无光，他们是最看重面子的人。
庞武出来为他们打圆场说：“圣女的心声从来不向我们倾诉，因此我们实在不知，请霍兄弟明言。”
“圣女的内心有多少苦楚看来你们真的不知道了，”我故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脸色凝重的说，“好吧，我告诉你们：千年来，圣女她不辞劳苦，只为了帮你们找回未来！”
我知道我的话会像惊雷一样敲打他们的灵魂，我多么清楚他们灵魂会受到多么剧烈的震憾，因此我看到了他们的灵魂在不停的颤抖。过了很久，当他们不再颤抖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他们的灵魂充满了迷茫。
他们情不自禁的发出这样的声音：未来！我们还有未来么？我们的未来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问谁，是在问我吗？也许只是在问他们自己。
我的灵魂突然感到十分的吃惊：这数百名冤魂，他们昔日是何等的英雄！为什么现在竟然沦落到连自己的未来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呢？
我不敢相信，我对宋江说：“宋当家，难道你没有想过你的未来吗？”
我看见宋江紧皱着眉头，黯然神伤的叹息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从我身受冤屈而死，沦落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冤魂地狱后，昔日的雄心壮志早已泯灭，再没有去想过未来。”
我突然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英雄末路的影子，我的灵魂也不禁黯然。
“圣女一直在努力，希望能改变你们的未来，解开那道‘冤魂永世不得轮回’的《地狱法典》的禁咒。现在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希望你们跟她一起努力。”我继续敲打他们的灵魂。
这时庞武愤怒的站起来说：“地狱的鬼神嘲笑我们冤魂是地狱里最卑微、懦弱、没用的鬼魂，连圣女也因为我们而受到了不少的屈辱。为了圣女，我们要证明给他们看，我们并不懦弱，我们是太善良了。他们将我们的善良当成了懦弱，真是岂有此理！”
每一个英雄的灵魂深处都埋藏着一把愤怒之火，现在这些火被庞武的话点燃了，火焰相当的猛烈！
只见花荣霍然站起来，愤怒的说：“圣女一个弱女子尚且这样做，我们堂堂七尺男儿还比不上一个女子吗？”
“对，我们大老爷们哪能受这种鸟气！跟他们拼了！”李逵拍着胸口“呱呱”的叫。
群雄都愤慨的说：“对，我们一切都听从圣女的指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庞武向他们深深的作揖行礼说：“很好，你们不惭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庞某深感敬佩！”
宋江朗声笑说：“哈哈，庞公，你又何尝不是呢？”
“燕悲风前辈，”庞武向燕悲风抱拳说，“您是我最敬重的英雄，您意下如何，是否也愿意听从圣女的号令？”
燕悲风再次睁开了眼睛，他血红色的双眼充满了怒火。他说：“为什么不呢？我也是一个冤魂。”
庞武大喜的说：“您若肯加入我们，那是天助我们成功！”
“那么圣女要我们做什么？”燕悲风问。
群雄的目光望向我。我大声的说：“圣女要我们所有冤魂齐心协力，一起向地狱明王申诉。因为只有地狱明王才能解除《地狱法典》的禁咒。”
燕悲风看着我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庞公是三国时代著名的‘飞凤’军师庞武。我认为让庞公指挥这次行动，你们有意见吗？”我说。
“啊，他是‘飞凤’军师庞武？”几乎所有的英雄都瞪大了眼睛激动万分的叫，他们的目光立即充满了景仰之情。
“‘腾龙’、‘飞凤’，得其一者，可安天下！军师的美名早已流芳百世，我们愿意听从您的号令！”宋江叹服的说。
“各位英雄如此抬爱，庞某愿效犬马之劳。你们可以这样做……”庞统向每一个人发号施令，如行云流水一样顺畅，没有丝毫的停滞。
群雄接到了命令后，欣喜的领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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