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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97师教导队本期学员的集训就要结束的时候,虎绕前指来了命令,调正在教导队训练的289团特务连工兵排的阎成谋参加97师组成的的排雷分队,前往珍宝岛执行任务。排雷分队的队长是师司令部工兵化学科袁副科长担任,下面没有干部,主要成员是从师工兵营抽调的战士。阎成谋虽然是团属特务连的工兵,但是由于他在珍宝岛战役中执行过排雷任务,较分队其他成员有一定的经验,理所当然地成为排雷骨干。

289团特务连指导员赶到了师教导队,找阎成谋谈话。一份《入党志愿书》摆在了阎成谋的面前,指导员要阎成谋马上补交《入党申请书》,再填写上《入党志愿书》,完后连队党支部就立即讨论阎成谋的入党问题。指导员说,根据阎成谋在珍宝岛的经历和战绩,上级本来是直接任命他为分队副队长的,但是听说他还不是党员,根据他的一贯表现,要求基层党组织突击发展阎成谋入党。指导员说,他在师教导队的表现,他所在教导队的临时党支部已经以文字材料的形式报给了他们,临时党支部对阎成谋评价很高,材料中反映了阎成谋由于认真训练,成绩突出,受到了师教导队的通令嘉奖的情况,并建议特务连党支部将阎成谋作为党员的发展对象。特务连党支部书记、指导员立即将这份材料马上向支委作了传达,支委成员看到自己连队的战士在师教导队受到表彰,很是兴奋,同意发展阎成谋入党。指导员很严肃地对阎成谋说,我党是一个伟大光荣正确的执政党,要求党员的条件是很严格的,并不是全民党,不存在请谁入党的问题,希望阎成谋慎重对待这个问题。指导员还说,特务连工兵排排长将要提升为副连长,这个位置马上空位,指导员的意思很显然,只要阎成谋的组织问题一解决,可能提升为排长,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调任师排雷分队当副队长。阎成谋听了这些话,笑了一下对指导员说:“指导员,对于您的苦心和组织上的重视,我是十分感动。”完后,他苦笑了一下说:“我可能让您失望,我认为我现在条件不够,还不能入党。我和您谈谈我的活思想。我一听说这个时候让我上岛,心情很紧张,也很胆怯,满脑子都是地雷。就是为这个,我正在心里狠斗‘私’字一闪念。我没有系统学过工兵专业,只是靠训练和实践掌握那么点知识,真是没有成功的把握。今天上午,开奔赴前沿的誓师大会,别人都喊着战斗英雄陈绍光的口号‘毛主席教导记心怀,一生交给党安排。笑洒满腔青春血,喜迎全球幸福来’,豪情满怀;而我呢,却在那里老是琢磨绊发雷的事,因为我排这种雷确实还没有达到得心应手的程度。我倒不是怕自己死,我是怕自己‘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完不成任务,丢人现眼。可能有人认为我怕死,那是扯淡,到这个时候,哪有功夫琢磨自己的事,我当然要说‘保证完成任务’,但是我心里琢磨的全部都是怎样完成这个任务。我和您说这些,也是冲着为我您来教导队来一趟,我的话到此为止,您也不要和别人说,别人员怎样看我就怎样看我,我不在乎。谢谢您,指导员。”说完竟然站起来,给指导员举了一个躬,大有此意已定,不必费心的意思。指导员很了解阎成谋的脾气和性格,见阎成谋态度如此,只好作罢。

阎成谋下午就要去报到了,中午教导队的几个滨海兵不约而同地到了阎成谋的屋子里来送别他。谁都知道阎成谋这次出行凶多吉少。平时感觉阎成谋有些另类,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看到阎成谋对大家表现出平时少有的热情和认真的态度,倒觉得阎成谋很单纯可爱。阎成谋对大家表现出了少有的客气,不会吸烟的他,竟然拿着战区最贵的香烟“威虎山”来招待大家,张同斌大声呵斥着阎成谋:“你以为你是去娶媳妇啊,还乐颠颠地拿烟招待。”本来大家的心就有点压抑,让张同斌这么一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战士们不会表达悲悲戚戚的情绪,但是这时候笑话又说不出来,气氛很沉闷,情绪压抑。张同斌一反常态,竟然不说不笑,像弟弟送哥哥上战场一样,默默地给阎成谋打背包,整行李,装牙具。那背包明明打好了,他觉得不整齐,拆了又打,打好了又拆。阎成谋看不过去,就说:“你怎么那么笨,夜晚紧急集合训练你都干什么去了,连个背包都不会打,我自己来吧。”庄宏昆慌忙拦住阎成谋说:“你管他干什么,他愿意打就叫他打去呗。”完后,庄宏昆像大哥哥一样又吩咐着其他人到五林洞小卖部买这买那。庄宏昆拿出了一块貂皮和二斤白面糖送给阎成谋阎成谋,那时候,白面糖奇缺,地方都是凭票供应。张同斌见庄宏昆送了东西给阎成谋,急忙从挎包里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一瓶“玉泉二曲”白酒递给给了阎成谋。阎成谋还了回去说:“我不大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好不容易托人买了这瓶酒,准备探家用的,干什么给我。你一个月的津贴没有几块钱,这瓶酒就好几块,凭什么给我。”张同斌只不耐烦地是说:“叫你拿着你就拿着,不要罗嗦。”庄宏昆看到张同斌有些难过的样子,就劝阎成谋:“他叫你拿你就拿着吧,都是珍宝岛下来的弟兄,何况还是老乡,客气什么。”完后对阎成谋说:“你呀,把你给家的书信写好和交代的东西留好就行了”庄宏昆不经意的一句话,整个屋子都表情肃然起来,谁都知道,庄宏昆指的是遗书遗物,这是要上战场的战士必须留下的。但是,这不是在这个场合该说的话。庄宏昆知道自己说走了嘴,忙失声地改口道:“你把手里的话都放下,留给这些兄弟们做。”接着对屋里的其他人说:“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帮忙。”

这时候,突然有人喊道:“张副团长来了。”果然看到张副团长从吉普车上下来后,直接奔了过来。见到阎成谋后,握住阎成谋的手深沉地说道:“知道吗?是我点名把你调到排雷分队的。”阎成谋点了点头,没有作声。“有想法吗?”张副团长又问道。阎成谋庄严地向张副团长敬注目礼(那时的《内务条令》规定:室内不得戴帽,脱帽不得行举手礼):“我是战士,只是知道服从命令。”张副团长说:“好!我就喜欢这样的回答。”接着抚摸着阎成谋的肩膀说:“当年你还是个新兵,就跟着战斗英雄、师工兵科副科长孙征民在珍宝岛排雷。孙副科长的牺牲你是亲眼看到的。这次叫你上去是因为你有经验,旁人代替不了你啊。”阎成谋大头鞋的双脚跟“咔”地一声响,迅速靠拢,双眼直视张副团长喊道:“坚决完成任务!”这个时候,张副团长扫视了周围一圈,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指着众人说:“好哇,大部分都是老乡,对吧”。屋里人都畏缩起来,大概是怕张副团长批评“老乡观念”。没有想到张副团长拍了拍阎成谋肩膀,对众人说了一句“你们滨海兵,好样的。”完后,转身出去,登上吉普车,离开了。

张副团长走后,和阎成谋住在同屋的战士,为了让阎成谋和老乡说话方便,躲了出去。老乡们为了让阎成谋休息,基本上也散去了,剩下阎成谋、庄宏昆和张同斌三个人。张同斌看到阎成谋似乎有话要个别向庄宏昆说,把阎成谋的东西归拢了一下也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阎成谋和庄宏昆。这时候,阎成谋淡淡地对庄宏昆说道:“长期以来,你刚我拗,咱俩还没有好好谈过。其实我对你一直是刮目相看的。今天我也不想多说,直言无隐,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庄宏昆望着阎成谋说:“说。”

“我想把我的妹妹托付给你。”

庄宏昆听了这句话,吃了一惊。托付一词在这里不言而喻,就是促成婚配的意思,因为战区滨海老乡们都知道,阎成谋的妹妹比阎成谋只小两岁,正是谈对象的年龄。庄宏昆早就听说过阎成谋的妹妹端庄漂亮,勤快稳重,善解人意,惹起了许多人的念想,许多见过她的人都想把她引为知己,只不过是一来觉得高攀不上,另外加上阎成谋性格略显怪异,所以谁也不敢唐突吐口,只是在心里想入非非。现在,阎成谋对庄宏昆主动提出除了这件事,着实令庄宏昆感觉受宠若惊。庄宏昆慌忙回答:“别说我之前没有见过她,就是有缘相识,我也不会有那种非分之想。”

阎成谋说:“不存在非分之想一说,其实我早就留心到你。”

庄宏昆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你太抬举我了,不过我可不敢从命,你可要知道我的个头才一米六六呀。我可不敢有那个奢望。”

宏昆红早就是听说过阎成谋的妹妹长的个头近一米七零,身段极好,是个亭亭玉立的美貌姑娘。

阎成谋说:“这不要紧,就看你是否能够屈就了。”

庄宏昆说:“如果要促成了这件事,屈就的反而是你妹妹,论我的个头长相、个人条件和家庭背景,和你妹妹结合,真是辱没了你妹妹。”

阎成谋说:“不用客气了,你的条件和为人还有你的品行我都和我妹妹说了,她都满意,就看你是否同意了。说句不客气的话,我妹妹的条件绝对不委屈你。你知道我的父亲在特殊时期初就被打死了,接着我母亲就上吊自杀了。我和我妹妹相依为命。多年来,说起来我这个当哥哥的是保护他,实际上都是她在照顾我。你知道,我家的在政治虽说是没有了什么问题,但是始终有个阴影在罩着我俩,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俩永远不会好。所以一下决心,我就当了兵,这样她才抬起头来。我当兵以后,她跟着我亲戚过,我心中十分不忍。她不仅心疼我,还十分敬重我,拿我就像父亲一样。我这个人的性格你也知道,不会表达感情,虽然我的心中唯独有她,但是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平时对她总是摆出无所谓的态度。这次上岛子执行任务,我生死未卜,我就想把他托付给一个我放心的人。一旦我遇到不测,也算是我对她有个交代。我现在就是觉得为她做的太少,当兵前都是她侍弄我,我有些后悔。”

庄宏昆说:“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我没有争取提干的想法,也没有长期在部队干的打算,很可能会回地方当个普通工人。所以我的前途很不明朗,若是不出息,误了你妹妹的一生,那我可是担待不起。”

阎成谋说:“将来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现在认准了你,你就不用顾虑。实不瞒你说,我看准的人,我妹妹就满意。因为她不仅信任我,而且崇拜我。说句实在的,除了你的个头矮点,你没有什么大的缺点或弱点。我没有什么水平,却孤傲自芳,眼中无人。能让我瞧得起的人没有几个。现在社会我这样的人,也不需要你这样的人,张副团长那样的人不一定能吃得开,违背良心,谄威媚权的人却能得志。其实你也很另类,和我不同的是,你在竭力控制自己,迎合周围,适应环境。你表面上卑下谦逊,实际上是心境极高。你在骨子里也是一个高傲的人。你有许多过人之处,也有人格魅力。你个子矮点,但是也算是英俊,关键是你有特点,气质不凡,自成一体。我相肯定有异性向你暗示过爱慕或者委婉地表达过意思,只不过是你佯作不知,不予迎合罢了。”

庄宏昆说:“我头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我,这倒好,给了我许多做人的勇气。但是实事求是地坦白,我确实从来没有得到过异性的示好和表白。要是有,我真的把我的情意都抛给她。我正为这件事儿气馁呢。”

阎成谋说:“那是那些人有眼无珠,要是我是个女的,我一定嫁给你。”完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俩看起来见面相互尊重,实际上相互交往不深,关系不算亲密,因为咱俩都是都不愿抬举对方的自命不凡的人。其实我呀,在心里一直拿你当作知己,因为我知道咱俩许多见解相同。我不敢说‘众人皆醉我独醒’,但是我认为起码在33军里就少有你我这样看透这大千世界的有见识的人。”

庄宏昆说:“你怎么像喝醉酒了一样,说起醉话来了。你这话不靠谱。且不讲看透不看透,若论见识,团宣传股里的徐干事就是高出我们一筹的有思想的人。在哈尔滨学习的时候,我俩关系不错,我从他身上正经学到了不少东西。”

阎成谋说:“好了,不说这些了,什么见识不见识的,人家爬人家的官,咱们当咱们的兵,两不相干。本来想说点正经话,结果走了题,渲泄起来。话题还得转回来,我妹妹确实是个好女孩,现在你上哪儿去找那么传统本分仁义老实的姑娘啊。”

庄宏昆说:“阎成谋,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一定把你妹妹当成我的亲妹妹看待,将来不管她遇到多么大的困难,我都会挺身而出帮助她的。”

这时候,阎成谋站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握住庄宏昆的手。老乡之间,这个形式显得有些做作,两个人有些不自然,但是通过自己的手双方都感觉到对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手在微微颤抖。两个尖牙利舌,口齿伶俐的人,这个时候只是凝视着对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阎成谋上岛以后,庄宏昆和其他老乡一直关注着珍宝岛的消息。他们虽然不是工兵,但是他们知道排雷的危险。战争期间,不仅我方在珍宝岛上埋设了大量的反坦克地雷,苏方也布下了大量的防步兵地雷。虽然在战争以后,我方多次组织工兵上岛排雷,但是仍有残存地雷。排雷几乎等于用身体去碰触地雷,因为岛子上金属到处,弹壳遍地,探雷器基本上是不起作用的;就算是探雷器其作用,那容易发现的早就被排走,留下的也是被工兵战士叫做“鬼雷(难发现而又危险)”的地雷。珍宝岛一等功臣,战斗英雄孙征民就是在示范排除一颗“鬼雷”时,旁边的人触发了一颗绊发雷而被炸牺牲的。更危险的是防步兵的胶壳地雷。由于胶壳地雷表皮不含金属,探雷器是很难发现的。特务连二等功臣蔺庆春就是踩到这样的地雷而完全丧失右脚的。阎成谋曾经跟随孙征民在珍宝岛上排过许多种雷,当然知道排雷任务的危险和艰巨。

排雷分队上岛不久就传来了好消息,他们又发现了残存的胶壳地雷,并且被顺利排出。接着听说阎成谋由于成功排除数颗地雷,事迹被被虎绕前指报送到了沈阳军区,受到了军区的通报表扬。这回,老谋子可是能立大功了,老乡们都是这么想。

庄宏昆和张同斌和别人的感觉不一样,当好消息频频传来的时候,他俩在激动的同时却加剧了担心。一方面想听到排雷的消息,另一方面却又怕听到排雷的消息。要知道,他俩是从珍宝岛下来的,他俩深深知道珍宝岛这0.74平方公里地域的复杂和危险,珍宝岛上的那一块雷区是无人踏过的禁区,那里埋设、布置和投入的地雷的数量堪比那里的昆虫。

担心到底成为了现实,噩耗传来,阎成谋在排除一颗绊发地雷时,由于旁边人触发了另一颗雷的绊线,引发了连锁爆炸,阎成谋当即牺牲了。

庄宏昆和张同斌长伤心到了极点,同时也落下了悬着的心,再也不用担心和牵挂了。

接着来了虎饶前指下达了命令,战区部队马上就要进入一级战备。

庄宏昆和张同斌马上返回连队的指示。这时候,他们所在的连队四连驻守在珍宝岛1号阵地和与珍宝岛江叉之隔并与珍宝岛形成扇形之势的2号阵地、3号阵地和4号阵地。

董开新也从七里沁岛换防到了珍宝岛的3号阵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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