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当时的部分著名书院,可获得朝廷赐经、赐额及颁赐学田等多种奖励。可是,新建的书院,是很难得到朝廷的资助的。所以筹建经费成了程颢的拦路虎。而办书院又势在必行,那么书院又是怎样建成的呢?
穿过千年时间隧道,当地流传着这样一段美妙绝伦的故事——
那天,33岁的县爷程颢刚刚处理完当日的卷宗,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伸了伸腰,但见威严的升堂大厅仍空无一人,县衙门口的锣鼓也是静静地躺着。他给师爷吩咐了一下后,决定与夫人彭氏一同前往白马寺,以进香为名,请住持协助筹资兴学。
谁料,他一回到家,夫人却向他请教描绘丹青,让绣出的莲花呈现出“出淤泥而不染”的风骨。
对于莲花,程颢再熟悉不过,便滔滔不绝的讲解起尊师周敦颐的佳作《爱莲说》,讲到兴头上,程夫人道:“老爷,要不我们改日再到白马寺求香,不妨我先给你描一幅莲花图何如?”
程颢一直忙于公务,好几年未见夫人亲手描绘妙笔丹青了。今日难得空闲,夫人又有如此雅兴,便站在书案前,一边亲自为其展素、研墨,一边观赏夫人作画。
但见程夫人优雅地舞动着手中的画笔,首先勾勒出莲花的轮廓,接着时而重彩,时而淡抹,不一会儿,一幅清水出芙蓉图便跃然纸上了。
正当程颢如痴如醉地赏画之际,一个毛头小伙心急火燎地穿过府衙街,直冲县衙后堂,与丫环小方撞了个正着,他气喘吁吁的问:“快,快,快告诉我,老爷在哪儿?”
小方定神一看,原来是先生新近接收的弟子张格致,便没好气地说:“你不是整天跟老爷在一起吗,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张格致经常领教小芳的刀子嘴,只好急不可耐地乞求道:“好姐姐,我有急事,快点告诉我吧!”
小方努努嘴,一字不说,张格致正准备向前跑去,被小方一把抓住,低声道:“哎,老爷在内堂,夫人正在给老爷绘丹青,你可千万不能去打扰他们!”
小方的话音刚落,张格致竟向内堂飞奔而去。推开内堂房门,便嚷道:“夫子,不好了!”
程夫人受突如其来的张格惊吓,手中的画笔掉到了纸卷上,墨汁泼洒了一案,即将收笔的丹青只能作废了。
“看你,鼻子上直冒热气,又有什么事急在眼前了?”对于弟子的无礼,程颢却和蔼地道。
满脸臊得通红的张格致急嘴急舌地解释道:“夫子,我……”,哽咽了一下,便跑到书案前,在程颢耳边嘀咕起来。
“你瞧,他像是被猎人追赶的金鹿——总这么慌里慌张,毛脚毛手的。”程夫人招呼小方进来收拾桌案上的画具与丹青,小方跟夫人小声道。
张格致如释重负地离开书案,两眼却直愣愣地盯着程颢,却见他点点头,爽朗的笑道:原来如此。随后,便走进房间,取来画具与纸卷递给夫人。
张格致用余光瞄了一眼程夫人,却无意中看到小方嘴角带着笑,正在瞪他,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一幕被程颢看见了,他一边帮夫人把纸卷在桌上铺开一边道:“鼻子上挂秤砣——有人抬不起头了!”
“是谁抬不起头呀!”说罢程夫人便向张格致望去,张格致赶紧昂首挺胸道。
话毕,程颢伉俪不禁爽朗地笑出声来,张格致笑着跑出了内堂,小方紧跟其后。
铺好纸卷,摆好画具,程颢挽着夫人的手道:“再来绘一张妙手丹青如何?”
一晃到了秋天,漫天飘洒着黄叶。
程颢办完公务,走出府衙,看到银杏黄叶满枝头,看到槐树的小而圆的叶片颤动、旋转着落下,歇在行人的肩膀上,然后闭上眼睛,听杨树的枯叶“啪”的一声脆响落在路面上,又被人力车轮碾碎,散发着秋日特有的干燥而浓郁的气息。
他被秋天的美景迷住了,不禁感叹道:能与春之旖旎相匹敌的恐怕只有秋的灿烂,而秋的深沉和博大又远非草长莺飞的春天所能比拟。于是,他当即决定到街头去体察一下民风。
县城的街道不长,走到关口,望望天色还早,他便出了城。谁料晴日突变,飞舞的小雨轻轻落在脸上,滋润到了心田。踏着松软的乡间小道,望着小道两旁漫山的红叶,还听到远处似乎有潺潺的水声,程颢心情十分舒畅。
不一会儿,雨停了,天气转晴,月牙也悄悄挂上树头,清溪、碧山,在秋夜月华普照之下,格外疏淡清朗。月满山中,白云红叶,此情此景,有一种物我两忘的谐适。喧嚣红尘,在此刻被隔得很远很远……在寂廖空旷的夜色中,听着清溪水流鸣溅,看着天空朵朵白云掩映着森林怒放的红叶,心境一片澄明悠然。这种远离尘世,清净疏远的愉快,岂不是在都市丛林中久呆以后,由衷的渴望!继而他诗兴大发,信手拈来一首描绘秋天景色的《秋月》:
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
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雨悠悠。
“夫——子——!”程颢正沉浸在醉飘飘的诗境中,张格致一溜烟地跑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并埋怨道:“夫子,您到郊外来玩,怎么不带上我呢?”
莫看张格致年仅十二三岁,父母早亡,但他才智聪颖,程颢视为己出,收其为徒半年来,张格致进步神速。
“唰”的一声,张格致拨出宝剑,在朦胧的夜色下挥舞起来,刀光剑影只可惜缺少一个对手。宝剑是父亲临终时传给于他的,夜晚出行他一般都会带上。
程颢摇摇头道:“格致,我看了一下你的剑术招数,大有花拳绣腿之嫌,看来还得请一位武艺高超的师傅点拨点拨了;我的武术就是小时候一位武举人教的,受益终生。来,我先教你几手!”
张格致与程颢对练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他们便打道回府了。
在回家的路上,程颢不停的回头环望四周的风景,说道:“这里真是一个修身养性、习文练武的好地方呀!”
“夫子,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如果书院建在这里该有多好哇!”张格致脑子一转,嘴里迸出一个大脑的设想。
“你小子这才像我的弟子,与我想到一块去了。”程颢兴奋地拍着他的脑袋说。
次日,处理完公务,程颢再次与张格致寻着昨日的痕迹,重游郊野。二人用宝剑劈开齐腰高的野草,张格致岔出乡间小道,寻水声走去。
张格致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河边,少顷,他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高声地呼喊着程颢:“夫子,你快来呀,这里有座古城墙……”
程颢以为小家伙又在捣什么鬼,便不经意地顺着张格致劈开的小道朝着河边走去。
当他伫立在河畔,顿时,映入眼帘的不只是条小河,透过被剑砍倒的野草,长满青苔的一大片墙砖竟在杂草丛中露了出来。
一片石墙的重见天日,引起了程颢极大的兴趣。这片废墟到底是什么?自己来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程颢沉思片刻后,便行色匆匆地带着张格致马上返回府衙,想查个究竟。
他与师爷翻遍所有的县志,却找不到一点记载,他心里说:难道自己看到的仅仅是一残垣断壁吗?不,在那样一块风水宝地上,一定潜藏着一段未被记载的历史。程颢整宿辗转反侧,却想不出那里到底会是什么。
天刚蒙蒙亮,程颢便带着一班人马来到离城并不远的郊野,直到日头快要下山,杂草异物仍未清除完,但一排排古老的建筑早已呈现眼前,无疑这是一座城堡式的建筑群。历经风雨洗礼,虽说有些毁坏,但依稀可见当日的雄伟。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程颢忽然茅塞顿开:这很可能就是唐代的书院……
书院一名词肇始于唐朝,最早出现于唐玄宗开元年间(公元713–741年)。根据史籍记载当时最早出现“书院”名称的是“丽正书院”及“集贤殿书院”,都是官方创立的,只不过当时只是作为朝廷藏书、校书之所,并非教育士子的教育机构罢了。到了唐德宗贞元年(公元785–805年)后,出现了一些私人创建的书院,以读书为主,讲学为辅。见于文献记载的唐代书院有34所。
自宋朝开创以来,从太祖开始,有心向学之士由于无求学之处,便寄身五代遗留的书院、寺庙以攻读诗书。社会上有心兴学的宿儒或地方官,于是纷纷觅地兴学以教导就学无所的士人,如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应天书院。讲学的风气因为书院增加而日益兴盛,儒学也随着兴盛,再加上朝廷崇尚儒术、鼓励民间大兴书院,书院教育也就慢慢复苏。到英宗治平年间,已有上百年的历史。
眼下虽然县志无记载,碑文的字迹也难以辨认,但根据残留建筑的格局、布置及外观摆设,仍可清楚地断定这里就是书院故宅。只可惜无法判定它为何年何月何人所建。
程颢望着残垣断壁而雄伟的建筑,立刻想到这就是他要恢复的书院,顿时心旷神怡起来。他换上官袍后,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县府,与执掌全县财政的主簿谈及修复书院之事。
主簿见这位县爷刚建成乡学,又修书院,不禁皱着眉头对程颢说:“如今虽是太平盛世,但每年必须上交朝廷的捐税,晋城的百姓并不富裕,官府存银也不多。要想拿出大笔的银两来修缮书院恐怕是力不从心呀!”
主簿是代表朝廷监督县衙开支的,他如此一说,其余的人也跟着附和。
程颢扫了众人一眼,语气坚定说:“主簿所说不无道理。既然如此,那就用我的俸禄来修复好了!”说得大家面面相觑。
话毕,程颢便匆匆赶回家与夫人商量,夫人不解地问程颢:“修书院我举双手赞成。不过,我曾听家父说过,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家里哪有那么多的银子?”
程颢耐心地对夫人讲:“我既然是朝廷命官,就应为朝廷和百姓分忧。晋城这些年学子参加科考总是名落孙山,不是学子不优秀,而是不能把他们组织起来进行因材施教。如今,我发现了这座旧书院,县衙与县民又有困难,我岂能无动于衷?是的,我们家里的存银是不多,我再修书给几位亲友,请他们帮忙筹措一点。只要我们尽力了,能修补多少是多少,总比眼睁睁的看着它全部毁灭要好。”
夫人十分理解丈夫的难处,当即翻箱倒柜,把银票和碎银统统交给了丈夫。至于生活费,她再找娘家凑合凑合。
县爷个人斥资修缮书院的消息传遍晋城乃至泽州城乡,晋城县的百姓为此十分感动。尤其是子女们已经到新建的乡学上了学的工匠们,闻讯后陆续加入到修缮书院的队伍中而不要报酬,一些没有手艺的县民们则争先恐后地前来当义工。顿时,整个建筑工地车水马龙,热火朝天。
县城里的富人们觉得县爷如此为民兴教办学,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也纷纷主动慷慨解囊,捐资助学。不久,便筹集到了修复书院所需的银两。
程颢每当听到或看到这些,简直是心花怒放。那天,他带着众多百姓来到了书院,望着正在忙碌的修缮现场和周边的环境,说道:“此书院依山而建,布局严谨,气势轩昂,又碧波环抱,四周风景秀美,真乃风水宝地也!”
几位热心捐资助学的富人觉得此处潜在着商机,也前来察看。一位巨贾李司对程颢说:“县爷,书院在此修复,届时一定需要相关配套服务,可否在此处修建一些为书院服务的民宅?”
“如此好的地方,为何不可!不过,书院与民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回头让师爷请人作一个规划,你们届时可按规划在此大兴土木。”程颢立即回答道。
“好,那我们就静候县爷的佳音了!我想,一旦书院开学,周边的米行、油行、柴行、书肆等商行,也会相继开业。”富人满心欢喜地说。
“如此甚好!我还强调一条,对此次捐资修复书院的富人,在同等情况下,可优先建宅。”程颢补充说。
因书院的地基是在平地上用巨大的水磨石垒砌而成,高约一丈,坚固而完好,无须修缮,工程进展很快。
两个月后,焕然一新的书院赫然而立。
书院为一进四院,大门、二门、讲学堂、藏书阁、祠堂、花园等一应俱全。只是书院缺少一个名字,程颢眉头一皱,奋笔疾书,写下“古书院”三个大字,工匠们把它阴刻在进入书院关口的一块巨石上,非常醒目。
不久,富人们便按照县衙的统一规划,围着书院相继在四围盖起了一座座商行、书店与民宅,昔日的废墟如今俨然一个市镇。从此,在晋城县城出了北城门,远远便可望见古书院这个小集镇。
这年三晋大地颇具影响的第一所颇具规模的书院——古书院,定于1066年元旦正式开学,院长还邀请程颢当天到书院讲第一课。
岂料,前一夜里天坠琼花,下了冬季里第一场大雪,通往书院的道路瑞雪封堵,积雪达二三尺深。可是,乡村的学生三更便起床,然后边清扫积雪边往书院赶;县城里的学生也只睡到五更,便在家长的护送下赶往书院;只有住进古书院村子的富家子弟们才一觉到天亮。
“北风卷地白草拆,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凌晨四时许,程颢一打开门,发现室外已是一片皑皑白雪,而且天空中还在飘舞着一只只飞来飞去的“蝴蝶”。于是,他迅速叫醒家人早早起床,披着抖蓬、手持铁锹、精神抖擞地投入到清理通往古书院路上积雪的战斗中。张格致也手持铁锹,与夫子一同并肩铲除路上积雪。
直到清晨七点,程颢才赶到书院,他解下抖蓬,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走进讲学堂,却发现学生们早已济济一堂。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注视过来,一颗颗火热的心似要将冰雪熔化,一团融洽的气氛驱走了室外袭来的余寒。
在这些学生中,一位叫王羊的学生比较特别。只见他眉目清秀、两颊通红,一双丹凤眼灵动秀逸。他只说自己是从外乡远道而来,却不肯说明家乡在哪里,也很少看见他与学生一起读书或玩耍,似乎总是独来独往。而且他不住书院里宽大的通铺,却非要睡在讲学堂。
令张格致不明白的是,夫子竟然同意了他的要求。王羊每天早晨都要到后花园去练剑,偶尔还会砍断一些花花草草,程颢也没指责他。张格致在一旁叹息道:夫子未免太过于迁就他了!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一晃到了学校放寒假的时候,所有的学生都回家过春节了,惟独王羊没走。
程颢不放心王羊一个人在学校,便将其带回县衙,安排与张格致一起住。哪知,王羊却百般不愿。程颢只好安排他们分开住宿。
张格致原来就妒忌王羊的剑法,又看不惯他那孤傲的个性,可现在王羊不仅搬进了县衙,还与夫子讲条件,与自己住在同一院内,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一天,夕阳西下,张格致与王羊手持利剑在花园内对练起来。张格致怒目而视,出剑十分凶狠,似要将王羊一剑戳穿,但技高一筹的王羊却只是被动地招架,并未置张于死地。
这一幕正好被程颢看到了,他猜想一定又是桀敖不驯的张格致挑起的事端,便喝令双方收剑。
张格致承认道:“我只是问王羊从哪儿来的,为何到这儿来。他却对我爱理不理的。”
“我没有家,自幼独自闯荡江湖,先生没有问我,你怎么总是问这问那的,我就是不告诉你。”王羊横了张一眼回答道。
原来是一位好心的师傅曾对王羊说:如果想论辨,就去找苏东坡;如果觉得学问还不到家,就去听程颢讲学,因此他便到这里求学来了。
但张格致说他回答的不老实,心想:今日乃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按捺不住便和王羊动起了真格。
俗话说:忍得一时忿,免得百日之忧。程颢俯腰在地上捡了一大把的落花,随即走进了书房。张格致很少看到夫子这般皱眉,也跟着来到书房。
程颢指着落花说道:“落花不会有芬香,流光不会有再现。这便是天理,你可懂。”
“夫子,我觉得王羊行为古怪,所以才……”张格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