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无越便和林易、辰溪一起下山。
虽说是心下淡然许多，但容貌身形终究是搁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如今林易为他炼制驻颜丹，他自然没法平静地在山上锻炼，也便随了林易一起，去宗门内看看。
小辰溪一路很是开心，抱着雪妖在林间穿梭，不时又黏着无越讲些小故事。
宗门大厅外，叶楠天苦着脸远远地迎了出来。
“小叶子，又被那老贼给抽了？”林易不以为意。
“师叔！”叶楠天看了看抱着无越胳膊的小辰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叔叔好！”辰溪做了个鬼脸。
“好，好。”叶楠天的脸更苦了。
前段时间小辰溪每日里往宗门跑，带着雪妖，专门冲着那些珍贵的灵药下手，宗门内差不多的药圃都给她祸害了。原本关于她资质的消息就在宗门内传得沸沸扬扬，背后有个林易做靠山，前面还有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师父洛轻尘每天撺掇着，生怕她祸害少了似的。她一路横冲直撞，谁也不好给她做脸色看，背过身来就找叶楠天这个掌教讨说法来了。他能有什么说法？小辰溪他搞不定，洛轻尘和林易面前更是连个口风都不敢露，这两人都是蛮横惯了的，指不定就照着洞府一路拆过去。只苦了他这个做掌教的，里外不是人，看着小辰溪和雪妖当着自己面糟蹋那些灵药，还得陪着笑，不然他师父照着他脸就抽过来。这日子哪里是掌教，分明是被管教。
林易忍不住笑出声来，“放心吧，丫头以后都不折腾那些狗尾巴草了，你让他们安心。”
“真的？”叶楠天眼睛不由放光。
“嗯，不过你得把宗门内所有现存灵药的种子都给她备上一份儿，不然这话就得当我没说过。”
叶楠天立时松了口气，灵药种子虽然也是很珍贵，但和辰溪折腾掉的那些相比，着实不算什么。却依旧是有些不相信地看向小辰溪：她和雪妖对灵药的执着怕不是那么容易打消的吧？
对上小辰溪一脸甜甜的无辜笑容，他不由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几人到了大厅内，林易一挥手：“少跟在我后头，去找个好点儿的药鼎，这地儿我今天占用了。”
叶楠天自然不会为这些小事跟他争执，自去寻找合适的药鼎。
无越拉着辰溪在一旁坐下，雪妖在两人肩头窜来窜去。
有辰溪和林易在，他被忽视是很正常的事，而且此前明了心志，也就不怎么在意这些了。更何况总是在别人面前做样子，他也厌烦得很，如今大家都只顾着小辰溪，他反倒是自在几分。
林易取出几十株灵药整齐排放在桌上，挨个检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灵药大多常见，只几味主药有些难得，但年份倒是颇久，俱是六百年以上的。
无越虽然跟着林易学了不少药理知识，却着实对此没什么兴趣，只这一回是给自己炼药，才提了精神打量一番。
小辰溪把跃跃欲试的雪妖抱在怀里，眼睛却是放着光亮,但知道这些灵药都是为了给无越炼丹用，自是不会去添乱。
不一会儿，却是洛轻尘闪身进了大厅。
“酒鬼，听叶子说你要药鼎，打算炼什么丹药呢？”
“驻颜丹。”林易不由哼了一声，却也不甚在意，这事本身也瞒不住，无越服了丹药，时间一长，大家也就看出来了。
“你炼那玩意儿干嘛？”洛轻尘果然皱了皱眉头，目光扫过辰溪，在无越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大概你也看出来了，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给无越的。本来也没打算骗你们，不然也不会就这样带到你们面前。贼老头，我今天就直接跟你交个底儿，这俩孩子，早晚都是南山宗的人，日后若是他们先负了宗门，我不管；若是南山宗先负了他们，我动起手来不会讲半分情面。”
林易脸上依旧是淡然，语气却是难得的郑重，“我知道，你们都捧着小辰溪，不会让她受委屈，她资质好，就是老子看着也眼热。但无越，你们都是看着我的面子给脸色，心底都有些瞧不起他吧？哼！我告诉你老贼秃，老子带出来的人没一个是孬的！老子打骂可以，但你最好让底下的人给老子收敛些。无越没脾气，老子也不能任着别人拿他嚼舌头，别真惹得我动手，可就不是死一两个就可以算了的事了！”
洛轻尘有些诧异地看了无越一眼，这些天早就从叶楠天那儿问清了无越的事，如今听林易如此维护他，却着实有些吃惊。林易在南山宗一百多年，虽然脾气差不爱搭理人，却也并未真个给过谁脸色看，就连当初揍老六，也没现在这样怒气。这无越，究竟是怎么对了他的脾气，才让他这般在意？
虽然听着林易的意思，辰溪日后会加入南山宗，让他有几分惊喜，但林易后面的话语，还是让他不由地皱了皱眉：“老酒鬼，无越和辰溪，宗门自然会看顾，就单是咱们的交情，我也断不会让他们受了委屈。只是你那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别拿到宗门内去说······”
林易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老贼，别拿山里那几个老不死的来吓唬我，有胆就来试试，我真个要屠了南山宗上上下下，看有谁能拦得住我不！”
洛轻尘脸色骤然大变，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不说被那几个闭死关的老祖宗听到会怎样，便是他也有些怒了：“林易！别在老子面前炫耀你那点儿能耐，老子就是南山宗的人，有本事你先从老子屠起啊！”
无越初听林易那些话时有些诧异，见他这样护着自己，心下有些感动，却也不好答言，只安静地待在一旁。但此时见两人真个闹起来，而身边的辰溪懵懵懂懂，只顾着逗雪妖玩儿，自己便不得不出声，不由得有些无奈。本以为自己从此可以躲开了，却不想战火还偏偏从自己身上惹出来。
“洛爷爷······”
“叫叔叔！老子的徒弟叫他爷爷，老子不是平白无故地矮他一辈儿！”
刚开口就被林易打断，理由还颇为让无越哭笑不得，心想你刚刚不是还要屠别人宗门么？怎么这会儿还有心思研究这辈分？
却是不搭理林易，接着道：“洛爷爷，您别生气，您和我师父那么多年的朋友了，他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么？按理说这儿没有我一个小辈插嘴的份儿，但这事多少也和我扯上些关系。就像您对叶叔一样，打骂是有的，但都是打心眼儿里疼自个的徒弟。小子不敢跟叶叔比，只是跟在师父身边也几年了，知道他是个有口无心的，说出那些话，他心里肯定也正自后悔着。师父他也是南山宗长老，难道他要把自个给屠了不成？却又思量着以后我和小溪也会入宗门。今天为了我们这些小辈的事儿，惹出这些不愉快，着实让我们惶恐。就当是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再和师父计较，把这一页给揭过去吧。”
洛轻尘脸上这才消了怒气，却是细细打量了无越一番：这么个小孩子，听得林易这样维护他，不但不恃宠而骄，反而低声下气地替林易跟自己赔不是，或许林易维护他，还真不是一时的喜怒。林易的脾气自己清楚，自己也是一时气恼才这样，也不是真心想要和林易翻脸。现在有无越这边给了台阶，也便不多计较什么。
林易在一旁任由无越说完，也不辩解什么，只是有些惋惜地看了洛轻尘一眼。他知道，从无越坚持用上“爷爷”这个称呼，用上“您”这个尊称，从他低声下气地给洛轻尘陪着不是，这两个人就注定一辈子都走不到一起了。无越的傲气，是傲在心里，对人越是恭敬，就越是疏远。今天把一些话跟洛轻尘挑明，就是希望等日后自己离开，他们还能互相依仗。毕竟，无越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而洛轻尘，也是一百多年来自己唯一能够算得上是朋友的人。无越资质不好，若是没有自己在一旁护持，想要有一番作为确实比别人艰难许多，但林易从来不觉得无越会真的普普通通过上一辈子。便是不说无越，单是让洛轻尘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小辰溪，也是只对无越亲近。洛轻尘和南山宗若是留不住无越的心，也定然留不住小辰溪。若是洛轻尘知道这一点，恐怕光凭这个就会后悔吧？
罢了，林易心里轻叹一口气，今日确实是自己暴躁了一些。他挥挥手，有些疲惫道：“老贼，今日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多分说。你去忙你的吧，别扰了我们爷三儿炼药的清净。”
洛轻尘神色淡然，只觉得自己和林易之间，似乎就此多了一丝缝隙，他点点头，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方药鼎，放到桌上，“这是老六的，他自被你揍了，现今都还窝在石府里，这药鼎在我这儿也存了一百多年了。”说完飘然离去。
等他走了，一直逗弄着雪妖的辰溪才抬起头来，拉着无越衣袖认真问道：“无越哥哥，洛爷爷是不是不喜欢你？”
无越却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说喜欢，那是睁眼说瞎话；说不喜欢，似乎有趁机报复挑拨的嫌疑啊。他不由笑笑，揉了揉辰溪的头发，这个小丫头，似乎没自己所想的那么傻啊，或者说，她只是愿意在自己面前傻乎乎的。
“小溪，你呢？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哥哥？”
辰溪有些苦恼地皱了皱小眉头，“我也不知道。”却又是忽地甜甜一笑，抱住无越的胳膊，“反正我就是喜欢无越哥哥！无越哥哥永远不会骗我，还会把我的名字刻在石头上！”
无越心里忽然一酸，小孩子的要求总是那么简单，不过是顺手刻了她的名字，却让她这样记挂在心上。天不负他，离了亲人到了这样一个世界，却又让他遇上了林易和小辰溪。
顺势将小辰溪揽在怀里，下巴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头顶，认真道：“小溪，以后，不用再担心谁骗你，你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想喜欢谁就喜欢谁，谁骗你，负你，我就杀了谁。你只管开心就好，其余的，不管是什么，我都替你背负。”
平淡的话语里，隐藏着怎样的杀戮，没有人去在乎。
辰溪只知道，有她的无越哥哥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怕。
而林易，头一次没有嫉妒小辰溪对无越的亲近和信任，他只知道，这两个人，他都不想让他们受伤。就算是没有南山宗，没有自己，这两个孩子，也会因了对对方的维护，而不断成长起来吧。
不由得笑了，瑶儿，爷爷开始懂你了，不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