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完整。
心和记忆逐渐变成碎片,但又不是死的零件,每一个部分都是活得,都能自主运转,只是失去了同一个主体的控制而已。
恶魔死后是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的,毕竟他们的身体不属于物质界,在生命消逝之际,他们的一切都将归于故乡精神界。
哀嚎声已经结束了好几分钟,小摩举起手,在中指和无名指间形成一道狭缝,撩一丝晨光入眼,初冬的阳光并不刺眼,但已习惯黑暗的眼睛也不得已反射性地逃避。一片薄云掩过了天际的最后一颗星,缓缓移开,顺便带走那微弱到可怜的星光,这注定是一场没有喝彩的魔术。
还没有心理准备,新的早晨又来到。夜与黎明没有明确的界限,就像恶魔和人类,物质界和精神界,仿佛镜子的内外,谁能说我们的世界是镜外的世界,也许我们的世界才是什么的投影,我们的存在才是虚假的。
“我好困。”这才注意到自己脑中发出想打哈欠的指令,小摩捂住嘴说。
可纱罗踌躇了好一会儿,迟疑着要不要开口“纱迦,刚刚我感应到了纱迦的力量。。。”
把纱罗说的话和脑中的词汇表一对比,半天才反应过来的小摩不知所措地回答“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很在意,你们口中所说得纱迦到底是谁?”没有明确界限的事物又多了一件。
不着急回答,纱罗用剑柄挠了挠头,似乎不准备回答了,少年将剑隐匿到异时空,随手捡起一片落叶,明显岔开话题那样的“这是什么树的叶子?”
是继续追问吗?不,这样做太没姿态了。
“恰恰果。是近几年新开发的植物,主要用于观赏,成熟的植株似乎还能释放臭氧,对净化空气也有很大作用。”小摩记得前几天的课上还讲过这种新品种的培育原理,真不知道纱罗有哪几节课不是在睡觉的。
“但是,纱罗。”
“什么?”
“布头。。”
“呃?"
“你手里拿的不是树叶,是布头。。”
被自己的喷嚏声惊醒,杰西卡才发现自己睡过了头,但病房的房门仍未被开启。带着小小的失落,眺望远方,平静了好多,但杰西卡不喜欢这样的平静。此处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果连那边的所有声音都无法听得,既无聊又觉得自己就这样被排除了,也完全不知道那里正发生着什么事,就算发生了十分可怕的事,自己也无从得知。况且她还是那个杰西卡。“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最讨厌住院。”嘴里诅咒着发明医院的人,整个人早就跳出了窗户。
从学校的方向传来早安的轻音乐,是杰西卡不喜欢的乏味曲调,在她看来,这种音乐也能成为名曲,也应该归进世界X大奇迹中。
当初卡尔是这么反驳她的“只要你还没被归进里面,那种程度的事是不会引起世界X奇迹的协会的注意的。”事实上卡尔也不喜欢那种音乐,原因是听音乐会消磨人的意志。
“那边的同学,等一下!”看到不远处的人影,杰西卡马上上前打招呼。可对方就像什么也没听到般继续往前走。那是个高挑的十七、八岁少女,亚麻色头发披至肩头,从侧脸看架着一副旧式的眼镜,面无表情到让人怀疑她是否有过表情。
“这位同学,你真是无情诶,我都叫你等一下了。”
注意到杰西卡,眼镜妹生硬地扭过头“你是在叫我吗?但我不是同学。”
“?”
“我是昨天新到的实习老师。"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便习惯性地拖了拖眼镜,上下打量了下杰西卡,眯起眼睛,似乎是要挤出一丝笑意,但实在不能称之为笑“不过看你指甲油的颜色应该是二年级,我执管的是一年级。”点头示意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
“好厉害,这么年轻就是老师了!"杰西卡使劲拍打少女的肩膀兴奋地说。
少女明显对那句话很反感,眉头隐约皱了一下,但还是完成得那么不动声色“没什么,真要说厉害的另有其人。”杰西卡只把这句话当谦虚,大刺刺地问起来“昨天的晚会怎么样啊?"
“晚会?”
“德拉老师。”脑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卡尔。
“卡尔,你至今都到什么地方去了?”又哭又笑的杰西卡扑向卡尔。在泪水和鼻水就要碰到自己时,卡尔反射性地抵开那个脑袋,轻啧着烦恼着皱起眉“你怎么在这里?”
没想到对方哭得更稀里哗啦“太冷淡了,卡尔一点也不关心我,我明明从醒来到现在都一直想着卡尔,卡尔你这个大笨蛋!"
眉毛已经皱到抽筋,眼前的眼镜少女的目光又十分刺人“欺负女孩子到哭真是低级啊。”
“啊。。。德拉老师,事情不是。。。对了,副校长。。。”
“是副校长让你来找我的吗?我自己会去的,你就自便吧。”随后又用那种似笑非笑的暧昧表情瞟了杰西卡一眼,便转身。名为德拉的少女走得还是那么平稳,肩膀的运动轨迹是标准的水平一直线。
杰西卡的哭声渐渐平息,转为伤心地哽咽,卡尔不知道一个人的情绪怎么会这样瞬息万变,哭得喘不过气的是杰西卡,笑得哇哇直叫的是杰西卡,并且是前一秒和后一秒的她,卡尔自认自己是没有这么丰富的情感。
“拿去擦擦脸吧,脏死了。”递出一块手帕,来暂时稳住她的哭意。不想杰西卡大声地在手帕上吸起鼻涕,卡尔心想这块手帕是废了。
“不过真是想不到啊,卡尔。”杰西卡盯着手帕的图案若有所悟地说,那是小熊追蜜蜂的图案。卡尔暗骂糟糕,正想开口解释,传来了夸张的呼噜声。
卡尔还是不知道一个可以这么快入睡。因为哭得累了,因为看到想见的人安心了,因为揣着那个人递出的手帕满足了。
和杰西卡在一起,卡尔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保姆了,背起睡得正香嚼着嘴的杰西卡,卡尔发觉这副身板又消瘦了不少,在背上没有太多重量,仿佛一下就会消散。因为害怕这样,卡尔调整姿势,让那副身体贴得更紧。接下来去哪呢?
“最讨厌医院。。。”耳根有热呼呼的喘息附上敏感皮肤,携带娇嗔的梦话。
那就回寝室吧。
悠长的乐声依旧,光色犹如没烤熟番薯的颜色,德拉放慢脚步,走廊上荡起的脚步回声也变得失去节奏。
“真罕见,德拉也会有犹豫的时候。”那是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说话的“人”存在于少女的体内,就是俗话说的第二人格。少女听得到他的声音,那是少年的声音和性格,从出生便能听到,所以少女不需要其他朋友,那个少年总会在身边,只是常常身体的主导性会被剥夺,也就是他人眼中的另一人格现实化。
“我讨厌那个老女人,斯坦。”
“被那个大婶听到就糟了,德拉。”故作吃惊状“不过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就没问题的。”
“待会见那个副校长的时候斯坦还是不要和我说话,那个女人很敏锐的。我们的事还是不能让第三者知道。”
“我知道的,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实现德拉的愿望,我一定会让那个愿望实现的。”吊儿郎当的,完全看不出诚意,但德拉知道斯坦对自己说得每句话都不是开玩笑。
终于走到了门口。一阵敲门声后,传来冷冷的应许“进来吧。”
和预想的一样,还是那么气氛抑郁,采光不佳的房间。“我是新来的指导药物的实习教师,德拉*特莱西。”
“德拉,名字源于德国,意思是贵族的,尊贵的,在你的身上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呀,只不过是个土气的乡下妹而已。”带着刁难和调侃,要说嫌弃和厌恶也不为过,一道打探的冰冷视线扫来。“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比如我暗恋的男生的名字之类的事?”毫无表情说出的这句话很有杀伤力,副校长自觉自讨没趣,悻悻地说“这种事到玩真心话大冒险时说吧。”
“那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算了,我本来以为会是个更有趣的孩子,我不指望你了,你可以走了。”一看就知道是个不会单方面被利用的角色,而且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无聊表情让人很不爽,怎么戏弄她也不会很大反应,别说作为工具,就连作为玩具也只能被永久放在待售橱窗。
“副校长是想让我关照一下那两个新生吧?”
不请自来不全是好事,女人暗觉这个少女没那么简单“哦呀呀,你还真是知道得不少啊。”
“因为要来这里实习,所以作过很好的研习,在校学生的资料,学校职员的情况,当然包括副校长的事情,我都一一了解过。”声调也没太大起伏,听起来像报时的播音员的口气。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这么用功的老师,真是模范啊。"两股敌意暗暗交汇,在双方都未察觉之时房间比方才更阴暗。
“就算副校长不委托我,我也会关注那两人的。”少女点头行礼“那我就先告辞了。”
在少女转身的瞬间,一次性水杯被捏爆,拳头颤抖,牙齿也跟着摩擦,“小丫头,别给我太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