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出所里,经过公安人员一番问询,最终确定阿防是受害者。派出所工作人员还向阿防透露,这伙人近段时间以来屡次犯案,专门针对妇女、老人等一些反抗能力差的群体实施作案。公安机关投入很多警力破案,但这伙抢匪的反侦察能力很强,都没有成功破获。这回遇到阿防,总算有机会抓住了他们。派出所所长还特地见了阿防,赞扬他勇敢,并承诺给阿防奖励。但阿防最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他的三轮车,车不丢就好了——这是他现在的谋生工具,不仅仅是它值多少钱的问题,就像老农的牛,牛的本身价值多少并不是特别重要,而是——牛是老农一家的希望和寄托,是一个象征,牛可丢不得。所以,整件事情阿防最关心的还是他的三轮车。他终于忍不住问所长:
“所长,我想麻烦您个事情……”阿防有点难为情地问所长,那种感觉就像小偷用来偷东西用的工具,被警察缴了还问拿回去,心里不免有些惶恐。
“有什么你就说嘛。”所长放松的笑呵呵地说,“一个大男人,不要扭扭捏捏的嘛!”
“我——我那个三轮车,不知道在哪里?”阿防惶恐不安地说,“那是我的饭碗,不想它丢了。”
“哎呀,这个好办!”所长听了,本以为有什么重要情况,原来是这个事,他不禁笑起来。“你的三轮车我们给你弄回来了,放心好了!它就放在我们所的后院,一会你带走它就是。”
阿防只一个劲地点头,心里不胜感激,本以为应该拿不回来,还被教训一顿——毕竟这行当是非法运营,要是三轮车被扣了也无话可说,或者即使拿得回来,也会被罚款,当然也免不了被教训一顿。但结果却出乎意料。
“那谢谢所长了!”阿防打心底感谢他。
“阿防啊。”所长突然语重心长地说,“这个事情你不用担心,很多事情我们是有尺度的。你要养家糊口,不容易。有时候你也要注意啊,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的。”
阿防点点头,没有说话。所长叫来了人,领着阿防去取那辆三轮车。所长拍拍阿防的肩膀,以示道别。
“阿防——”阿防走出了几步,所长突然对他说,“以后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联系,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上忙的,可以随时来我办公室找我。”
“好的,谢谢所长,我走了!”阿防说着,跟一名警察到派出所后面的院子取三轮车去了。
阿防把三轮车拉出了派出所,回头看看派出所大门,门口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国徽,还有那些院子里摆放着的警车,心里一阵释然。他骑上车,往家的方向走。此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暖暖的,照得人有点发热。但阿防心情轻松,顿时也觉得自己的三轮车更加珍贵和可爱,此时那个车轮转起来让人感觉都不一样,对它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阿防回到家里,老婆已经出去了,老母亲和女儿、儿子都在,女儿正在跟儿子逗着玩。看到父亲回来,女儿马上跑过来,问父亲今天为什么没有送她去上学。
“哎呀,宝贝啊,对不起了,爸爸在回来的路上迷路了!”阿防抱起女儿,笑呵呵地说。“不过,今天爸爸给你买了好吃的,有水果,有饼干,你要不要啊?”
“要!”小女孩高兴地说。
“不过,吃饭之前不可以吃零食的,吃完饭了再吃。”阿防放下女儿,把路上买的一袋水果、饼干放到桌子上。“等吃饭了,爸爸送你去上下午的课好不好?”
“好!老师说,今天我们要学跳舞呢,我想跳舞!”
“那等会吃饭了,爸爸就送你去。”
小女孩点点头,但眼睛盯着桌子上的袋子,很好奇里面有什么水果,就走过去翻那个袋子,发现有自己喜欢吃的芒果,就眼前一亮,拿起一个。但此时看到爸爸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又放了回去。
“爸爸,没吃饭我不吃的,我很乖的!”
“爸爸知道,女儿最乖了!”阿防把女儿抱起来,亲两下又放下来。
此时阿防的母亲正在做午饭,阿防探头探脑地走到厨房,看有什么菜吃。在派出所折腾了一个上午,确实是饿了,没有什么事情比“饭来张口”更幸福的。阿防的母亲在煮苦瓜鸡蛋汤,另外两个菜已经做好了:一个是烧鸭,另一个是酸菜牛肉。热腾腾菜的放在厨房的小桌子上。阿防看了直咽口水,但汤还没做好。他把菜端到饭桌,找碗筷来。此时儿子却坐在凳子上睡着了,阿防把他抱到床上睡。看到他嫩嫩的脸,感觉做父亲真幸福。
这会母亲已经把汤端到饭桌上,要开饭了。饭桌放在房间中央,房间的一边是床铺,当一家人全部做在一起的时候,会比较紧凑,但不算拥挤。这是一套两个房间的房子,里边是一间,长方形的,可以摆下一个衣柜,一张床,一张梳妆台,还留有一定的空间。从外面门口进来的算是客厅,摆有一张床,阿防的母亲和女儿睡在这里;床铺紧挨着墙壁,离床前大概一米多的地方是放饭桌的,一般在吃饭的时候,才把饭桌摆出来,吃完饭了就把饭桌收起来,或移到另一边,这样可以腾出空间。床的对面摆着一个小电视柜,柜上放着一个17寸的电视机,电视机旁边放着饮水机。电视柜中间的隔层里放着碗。床的另一头,两米开外是阳台,阳台还算大,上面晾着一串衣服。阿防的妻子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大大小小的花盘排成笔直的一排,绿油油的,看起来让人多几分的怡然和舒适,但阿防从来只喜欢看,却不怎么给它们浇水,一般都是阿防的妻子每天定时地浇。阳台的一头是卫生间,另一头是厨房。地方虽小,但每天经过阿防母亲的收拾,一切看起来都很干净利索,让人有家的感觉。每天当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那种感觉最好。生活无论多么辛苦和艰难,阿防任何时候都觉得这个家无限美好,无限的温暖。他很爱这个家,很爱这个家的每一个人。他常常感觉,即使自己什么都没有,但有这一切已经足够了。
这会阿防的母亲按人头把饭都乘好,跟往常一样,小孙女坐在她旁边,奶奶会不时地给孙女喂饭——小女孩自己可以吃饭了,但奶奶总喜欢这样,她很喜欢这个孙女。阿防则常常跟女儿说,饭要自己吃,不能老是让大人喂着,女儿总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一般吃饭的时候,总会聊天,说到各自的见闻,但今天阿防没有说自己早上的遭遇,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只会让母亲担心,阿防对母亲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在他的观念里,母亲操了一辈子的心,现在该是让她平静过日子的时候了,该操心的留给自己来操心。
“今天你怎么回来那么晚。”阿防的母亲突然问阿防。阿防每天的规律一般是天差不多还没亮就起来出去拉活,到女儿上学的时间,他就回来接女儿去幼儿园。
“哦——碰巧遇到了一个以前的熟人,跟他聊了会天,赶不上上课的时间了,就干脆没有回来那么早。”
“爸爸,你总是说,上课上班都不能迟到,以后你可不要再迟到了,按时送我上学。”女儿嘴里含着饭对父亲说。
“嗯,爸爸记住了,下次就不会了。你要吃饱饭才行啊,不要然就不乖了。”
吃完饭,阿防就送女儿上幼儿园去了。这回他没有用三轮车拉女儿去,而是坐公交车,似乎今天再也不想碰那个三轮车,什么事情都不想干,只想好好的待一天。回到离家不远处的小店,看到一堆人在围观下象棋。那些人常常到这里来,阿防也是这儿的常客,所以彼此都很熟。阿防走过去凑热闹,挤进人群里头,蹲在棋盘旁边。这样的时候,这一群人往往按红黑子分成两边,棋子没落定前,总是争论不休。阿防则往往比里面下棋的人还着急,声音叫得最大。只要阿防到来,里面下棋的人,总会被阿防的声音所左右,成了“傀儡”,而往往下几盘后,“傀儡”会自动“让贤”,阿防则取而代之,坐上去亲自动手拼杀起来——今天也不例外。今天的对手是喜欢遛鸟的吴老头,三天前阿防跟吴老头大战了一个下午,基本打成平手,但还是多输给吴老头两三盘,这让阿防有些悻悻然,今天非要“报仇雪恨”不可。
“阿防,今天我让你老帅丢盔弃甲!”吴老头笑呵呵的好不得意地说。
“是谁还说不定呢!”阿防没把他放在眼里,“来,你红方先走!”
大战开始了——刚开始围观的人一般都不怎么出声,因为还没到“一步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候。但不管旁边的人怎么叫,阿防一般都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走,别人很难左右他的棋路。“棋如其人”,阿防大概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认定自己要做什么事情,别人就别想左右他。
跟吴老头大战几十个回合后,基本上还是平手,吴老头这个人棋风老奸巨猾,从来不主动进攻,每一步都走得极谨慎,防到对手实在没有办法攻了,他才开始反击。这个过程让阿防很是憋气,总恨不得一步将死他。但跟吴老头越是沉不住气,越吃亏。即使赢了他,也是一番苦斗。所以阿防跟吴老头下棋,总是百战不殆。可几十个回合后,天色已晚,尽管阿防有点恋战,但不得不去接女儿了。
“吴老,我得走了,今天没占你什么便宜,哪天再收拾你!”阿防起来对吴老头说。
“你哪是我的对手啊?常言道,姜还是老的辣,下次我让你输的更惨!”吴老头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笑呵呵地对阿防说。
“你行了吧,半桶水总是充满装!”阿防一摆手,不屑地说,“我走了!”
阿防去把女儿接回家,看看电视,等老婆回来一起吃饭。
吃完饭,女儿总是嚷着要到外面玩。一家老小就一起到外面散步。离阿防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广场,晚上那里有很多小朋友出来玩,你追我赶,笑声、尖叫声连连,好不热闹。孩子们玩的时候,阿防的母亲一般都近距离的看着她的孙女,小儿子则由阿防的妻子带着,小家伙才刚开始蹒跚学步,看到热闹的场景,也蹬着脚叫个不停。阿防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妻子,妻子听了有些愕然,表情也有点惊恐。
“你把钱三轮车全部给他们不就完了吗?要是伤到人了,多十倍这个钱都不止。”阿防的老婆很不满地说。“你是个有老婆、孩子、老人的人,你要是有个怎么样,这个家还怎么办!”
“现在不是没事嘛。”阿防有点勉为其难的笑笑。
“年轻的时候,你可以去打架,干什么都可以,现在不行了你知道吗?”老婆有点较真地说,“现在做什么不光是想到你自己,你更要想到这两个孩子!”
“好了,好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妈妈知道这个事吗?”老婆严肃地问阿防。
“她不知道,我没告诉她。”
“你可别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休息!”
“知道。”阿防说,“其实我也不想做这个活了,但现在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没有本钱,有本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踩三轮车总觉得不踏实。得找个踏踏实实活做,孩子慢慢地大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走一步算一步呗,很多事情急也急不来。”老婆倒是满口无所谓的语气说,“比尔·盖茨刚生下来他也不知道他会有钱!”
“我不要那么伟大了,钱够用就行了。”阿防平淡地说。
“现在我们不是比以前好了吗?我们还养了两个孩子,养一个老人。我也不要求你多有钱,只要我们一家平平安安,衣食无忧就可以了!”
阿防点点头。此时的天空,稀疏的挂着几颗星星,泛着微弱的亮光,虽然遥远并且微弱,但毕竟它是存在的。当人们渐渐地散去,阿防一家也回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