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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骑远行 2

我没抬头看之前便在心里鄙视她没出过城市而大惊小怪,抬头看时,发现我错了,我应该歧视她,那显而易见是油菜花。陈广龙羞得无处藏躲,又觉得好笑,转过身背对着费尔妮偷笑。

洪岚雪心直口快,说:“拜托,不是黄色的都是菊花,不是叫陈广龙的都是你男朋友。”

费尔妮振振有词,说:“书上描述的菊花就是这个样子的。”

韩尚诚说:“你怎么抢了王高中的台词?”

陈广龙自我解嘲道:“看来,不上网的孩子不一定是好学生啊。”刚说完,便被费尔妮拉到了油菜田中,在最隐秘的深处,被强迫把不好看的外套脱了,被逼做了一个陈广龙自己不情愿的动作,还被逼叫喊出来:“王高中……给我们拍照。”

王高中将镜头对准他们,费尔妮摆出各种姿势,果然是位活泼的姑娘。惟肖说:“风不清菊花和油菜花的孩子果真可爱啊。”

我说:“费尔妮会不会明知道是油菜花而故意说成菊花,以便显得可爱的?以她22岁的成熟和研究生的智慧,分辨不出两者,难以理解。”

惟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远处出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韩尚诚竟然牵着洪岚雪走向油菜田。惟肖抬起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说:“表情夸张,必有幻想。”

我说:“你要不要过去照一个留念,我拍摄技术还可以的。”

惟肖说:“这个…一个人拍照没什么不如自己照镜子。”

我说:“在油菜花的衬托下的你,与镜子前的你,肯定会不一样的。”

惟肖说:“我现在看到油菜花,如同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单词呢。”

此时,韩尚诚从油菜田里走出来,拿过王高中的相机,喊道:“红蓝,过来留个念吧。”

我便和惟肖都走油菜田,两人站直了身体,看着韩尚诚,韩尚诚托起相机,大喊:“红蓝,抱一个,不抱就不拍。”

我也顾不了惟肖在旁边,回应他,说:“抱你妹,赶紧拍啊。”

韩尚诚尴尬地看了看洪岚雪,急中生智,朝我们的方向喊:“妹啊,妹,站直一点,别让油菜花挡住你的脸。”

惟肖觉得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转头去看陈广龙和费尔妮,他们俩不在韩尚诚喊话的方向,而我们背后没有人,她才恍然大悟,知道韩尚诚说的“妹”是指她,耳边红成了半个圆,小声地对我说:“诶,书呆子,他似乎叫我。”

我说:“我知道,我们就从了他吧?”

惟肖没有说好,而是乖乖地看着摄像头。我想,如果我再没有行动,势必愧对兄弟一份良苦用心。于是,轻轻地把右手横在惟肖的肩膀上,伸出了食指和中指,做出了一个“胜利”的动作,但是掌心朝着惟肖方向,掌背对着韩尚诚。

离开油菜花,我们继续前行,来到了一段宽广的公路,我有意领着韩尚诚骑快一些,与洪岚雪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说:“韩尚诚,你跟洪岚雪是怎么回事啊?你前些时间才在她面前意思那位拷课件的女生。”

韩尚诚说:“还能有哪回事?就那么回事,就男子对女子那回事,就如刚才你和你‘表弟’拍照时对我做的‘yeah’的姿势。”

我伸出了右手食指,左右摇摆,说:“No,你不要误会,我刚才不是表示胜利的意思。”

韩尚诚说:“哈?那什么意思?”

我将右手伸直,对着他,手握拳,单独伸出食指,然后将食指往上往下来回翘,说:“这个什么意思?”

韩尚诚说:“U,comehere!”

我点点头,将食指收回,竖起中指,背向着他,说:“那这是什么意思?”

韩尚诚跟着我的思路走,说:“Fuck!”

我便将食指和中指伸出,背对着他,说:“那两个组合起来呢。”

韩尚诚豁然开朗,说:“FuckU?”

我得意地点头,韩尚诚狠狠地蹬了下车,伸出左手,从背后朝我刮过来,并气愤地说:“大爷的,恩将仇报,帮你把妹子,你不感激罢了,反而调戏我?”

幸亏我身手敏捷,随即弯下腰,躲过一劫。同时我急刹车,韩尚诚由于在准备拍我之前加速,跑到了五米开外,我刹车太急,停了下来。王高中他们已经跟上来,他说:“怎么回事?”

我为自己躲开韩尚诚而洋洋得意,笑得前翻后仰,说:“没事,没事,韩尚诚说你很漂亮。”

王高中很不满,说:“莫名其妙。”

我发现惟肖停车在我的另外一侧,我赶紧转过头来,对着惟肖说:“不,是说你,刚才韩尚诚是赞你漂亮。”

惟肖看着我,不言语,陈广龙他们也用和惟肖一样的眼神盯着我,我知道我刚才的鬼话是没有人信的,便自我解围,说:“好了,继续前进。”

前方是十字路口,刚才唱歌唱得过于兴奋,导致全然忘乎方向,此处过于偏僻而没有路标,我们不知往哪儿走。不知该如何好的最好办法便是请教人,即问路。路过十字路口的人很多,有行色匆匆的赶路人,有悠闲怡然的游人,也有神情严肃的本地人。

王高中不管三七二十一,逮住一个问一个。第一个是骑着电瓶车的中年男人,王高中伸出手,像招呼text一样向中年男人摆手,中年男人看了他一样,但是当没有看见他,继续前行。王高中只好感叹一句:“世态炎凉啊。”第二个倒是挺热情的,是本地的一个阿姨,路过十字路口,扛着锄头,脚上还粘着土,显然是劳作归来的,王高中上前,热情如遇见老板,问:“阿姨,您好,请问去科学岛该往哪儿走?”

阿姨说:“%*…#@¥我)%¥”

王高中不知阿姨所云,说:“阿姨,您说什么?麻烦您再说一遍。”

阿姨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指手画脚,说:“*%&¥…#@阳#¥#”

此时,王高中才意识到阿姨口中的话,是方言,我们无法听明白,似乎她也听不懂普通话。既然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只好分道扬镳,准确来说,阿姨是扬起锄头离去,我们还留在探索道路上。王高中稍微点头哈腰,同时用手做手势以表示感谢。

我说:“王高中,你问路得找对人,比如,你看,公路对面的两个小女孩,她们应该会知道怎么走。”

大家不约而同地往公路对面看去。两位十岁模样的小女孩一边走一边打打闹闹,一位穿着红色羽绒服,特别有喜感,一个穿着花色上衣。

王高中说:“言之有理。”

我洋洋得意地说:“必须的,那可是我提的建议呢。”

王高中说:“那你过去问吧。”

我说:“也可以。惟肖,要不你过去吧,你比较合适。”

惟肖说:“哈?为什么是我啊?”

我说:“她们是小女孩啊,你看起来比较面善,不像坏人。”

惟肖做了一个鬼脸,龇牙咧嘴,试图做出狰狞的样子,却适得其反,显得相当可爱,她说:“我是坏人。”

我忍俊不禁,说:“那好吧,我过去问了。”

惟肖也跟上来,还抢先一步,走到俩小女孩面前,问道:“小朋友,你们好!”

两小女孩一点儿戒备都没有,如同见到熟悉的朋友一样,及其自然地说:“你们好!”

惟肖说:“你们知道怎么去科学岛么?”

穿红色衣服的小女孩摇摇头,然后转身看穿花色衣服的小女孩,她也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不过,我妈妈应该知道。”

穿红色衣服的小女孩说:“对,对,她妈妈应该知道,她妈妈见过很多人的。”

我和惟肖都觉得很迷惑。

穿花色衣服的小女孩指着不远处公路边的一座小屋,说:“我妈妈就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吧。”

我说:“好。谢谢你们。”

红色衣服的小女孩说:“不用谢。”然后她指着她的伙伴说:“哥哥,你们好好厉害啊,她在我们班上说,她的梦想就是长大以后当科学家。”

惟肖想她们竖起了大拇指,说:“哇,小朋友好厉害啊。”

我小声地对惟肖说:“你看吖,现在的小孩子多么出息啊,我小时候就是想当个开车的,觉得开车很酷。”

惟肖咯咯地笑,说:“我小时候压根儿没有梦想,就想着玩儿……”

红色衣服的小女孩打断我们的话,她说:“哥哥,姐姐,你们从哪里来的啊?”

我说:“广东呢,你们知道广东么?”

她说:“不知道呢,是不是很远啊。”

惟肖说:“是很远啊,做火车要一天多呢。”

穿花色衣服的小女孩表情夸张地惊讶,说:“哇,那是不是比美国还要远?”

另外一个小女孩说:“对啊,我哥哥说,去美国要做一个白天的飞机呢。”

惟肖解释道:“飞机要比火车快得多。美国和我们国家不是在一块陆地上。广东和这里是在同一块陆地上,是在同一个国家上。美国来这里要比广东来这里远很多。”

“哦,哦,这样子啊。”

快到公路边的那座小屋,穿花色衣服的小女孩小跑过去,对着一个中年妇女说:“妈妈,妈妈,有两个广东人,他们要去找科学家。”小女孩的语速很快,说着,转身指着我们,说:“呐,你看,就是这两个广东人。”

阿姨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们,用他们当地的语言对小女孩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我们两人尴尬地站在那儿,像外星人站在人类面前,听着他们议论纷纷却不知所措。

阿姨终于用普通话嘀咕道:“广东人?找科学家?”

我和惟肖异口同声地说:“科学岛!”

惟肖问道:“阿姨,请问您知道科学岛往哪个方向走么?”

阿姨说:“哦,科学岛,你们是说,有很多洋楼,里面住着很多头顶秃了、还带着眼镜的那个岛吗?”

惟肖转身惊讶地看着我,似乎在问,科研工作者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子的么?

我说:“对,就是那个地方。”

阿姨说:“哦,那就是往东南方向走。”

得知了方向,买了七瓶水,和他们道谢后,便回来找韩尚诚他们。

我说:“他们说往东南方向走,走,我们出发。”

费尔妮问:“哪个方向是东南方向。”

洪岚雪说:“对哦,哪里是东南方向。”

王高中及其认真地站直,抬头看了看太阳,说:“现在是上午时间,太阳在东边,影子在西边,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然后低头去找他的影子,找到影子后,嘴里嘀咕着:“影子在西,左西右东,上北下南……”

韩尚诚不耐烦地打算他,说:“我靠,我们刚才一路往南,那我们往左转45℃便是东南方向了,就这条路。”

王高中还没有反应过来,嘴里还嘀咕着:“这条路,上北下南……”

我们都骑车走了,他才大喊:“对,就是这条路。”

再行走十来分钟,我们到了科学岛的门口,王高中兴奋地跑过去留影纪念。其余的人都没有性质,大家的肚子都咕噜咕噜地喊,一致要求去找食堂吃饭。事实上,科研工作者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个样子,食堂里的学术氛围很浓,我们周围充满了讨论光路、等离子体、强磁场、paper等声音。

所谓人生的意义在于过程不在结果,我们的单车远行亦如此。吃完饭,我们简单地逗了一圈,便原路返回。回到我们来时唱歌的地方,陈广龙看见了一群奶牛,没有见过牛的他兴奋地伸直腰杆和双脚,任凭自行车自由滑行。悲剧却在下一秒发生,看完奶牛后,他猛地踩脚踏板,用力过度,自行车的链子断了。

在我们的记忆中,一路的五里之内是没有修车的地方的。大家七嘴八舌,各种解决办法层出不穷,却没有一个实际的,比如我和韩尚诚一致的让陈广龙抬车回去的建议让他哭笑不得。

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让陈广龙坐在他的车上,手搭在我的肩膀,靠我骑车的动力带他走。他那只和牛腿一样大的手就可能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一路上,我叫苦连天。幸好,走了大约五分钟,看到一家人家,我赶紧说:“去借个工具来,自己修修。”

韩尚诚二话不说,跑不过借工具,可惜,只借到一把扳手。工具简单,但对于动手能力强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韩尚诚三下五除二,把陈广龙的车轮拆了,把断了的那小节链子卸掉,重新接上,接好后,准备装上去,却发现链子长度不透,只好又拆下来,将后轮的车轴往前移动,勉强接上。动作虽然简单,却花了我们四十来分钟。

干完活的韩尚诚满手黑乎乎的,他趁王高中不注意时,在王高中脸上划了两条胡须。于是,我们这次的单车远行可以总结为:我们六个人带着一个人出去游玩,最后,六个人欢天喜地地带着一只猫回来。

回到学校,大家都疲惫不堪,也不送女生回去。第二天,惟肖把车送回来,当时我正在睡觉,她发短信来说,把车停在我宿舍楼下,让我下去取钥匙。

我亟不可待地穿好衣服,飞奔下去,却没有看到惟肖,王高中的自行车停在楼下,车头上挂着一袋子草莓,车的钥匙放在袋子里,袋子里还有一条纸条,写着:草莓是为借车感谢王高中的。

我想到了一个词,贤惠。

我也似乎看到了惟肖在草莓地里摘草莓的婀娜多姿的身影,而宿舍的三条男只看到了让人垂涎欲滴的鲜红草莓,一拥而上,三分钟消灭了所有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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