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拍拍他们的肩膀:“非也非也,就这样画而已,不用脱衣服的。不过,你们想脱的话也可以。”
“死也不要!”五个人异口同声异常坚决。
是他们!画室最后面的角落里,融融眼睛一亮,忍不住轻笑出声,是早上那五个人。真有趣啊,竟然被捉来当模特。不过,这也挺不错的,长得帅就不要浪费啦。不知怎么的,融融开始有点埋怨上帝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公平也太明显了吧,明明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可是他们却像是从别个时空跑过来的,美好得不像话。
上帝你果然很偏心!
那个男生的眼睛还是一片朦胧,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引起他的注意,融融甚至都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阴阳眼了,难道他的眼睛是专门用来探索另一个世界的么?画其他四个人的时候下笔很快,哪里该添一笔,哪里该少一笔,都不用过多的考虑,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是那么的熟悉。这是错觉吗,还是我想得太多?为什么会突然间觉得很温暖很温暖。融融摸了摸心房,跳动的感觉很明显。脸不知不觉有些红烫。
但是唯独是他,融融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竟会微微颤抖。这是他的脸,这是他的头发,这是他的眉毛,这是他的鼻子,这是他的嘴巴······对了,只有他的眼睛始终下不了笔,好像有一团浓雾挡在他眼前,怎么也看不清。是幻觉?她开始好奇那浓雾下是双什么样的眼睛了。
周围的女生一直在不停地窃窃私语,不时嗔笑几声。画笔与画纸摩擦的沙沙声在空气中越来越明显,酝酿出一种别样的味道。这是融融最熟悉最喜爱也是最害怕的一种味道。
手突然间变得有些痒,一些小红点雨后春笋般迅速窜了出来,一点,两点,一片······呼吸也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了。糟糕,已经到极限了吗?融融还来不及吃惊就已经像绷到了极点的橡皮筋突然间断掉,脑海里一片空白,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好像感觉到了地板的冰冷,周围闹哄哄的,有人在尖叫着,然后这一切又突然间远离了自己,好像到了一个很遥远很飘渺的地方去。她用尽全力把手放在嘴里,狠狠的咬着,努力想要借痛楚恢复知觉。
突然间,似乎听到了天籁般的声音。她知道有人在摇晃着自己,有人在叫着自己,有人抱起自己,她好想好想睁开眼睛,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的意识正在不可抗拒的慢慢消失掉。
整个人如坠云雾里,身体传来炙热的温度与慌乱的心跳,朦胧的云雾之中,似曾相识的脸。
猫公爵,是你么?
是你么?
**********
幸好不用脱衣服,也不用摆各种奇怪的姿势,只是坐在那里,但像猴子般被这么多人在台下观看着,心里终究觉得不舒服。奇文的身子一直扭来扭去恨不得立刻走掉,翊学的眉头也是皱了又皱,心想这老头子还真是会捉弄人!最开心的应该就是少华,面对着这么多的美女,姿势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好不容易一堂课结束了,心想这下子可以走了吧,画室后面却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然后是画笔颜料画板纷纷落地的声响和几个女生锐利的尖叫声。
翊学是第一个冲过去的,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先行动了。亚可、奇文也迅速反应过来疏散惊慌的人群,维普、少华把所有窗子打开,好让她呼吸些新鲜空气。
是早上那个女生!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眉头微皱。这种天气在室内竟然穿着黑色的校服外套!最让他们震撼的是,左手还放在嘴里,狠狠的狠狠的咬着,都咬出血来了。
这个女生,是抱着什么样的信念努力不放弃呢?
没事了!没事了!
翊学俯身下去在她耳边温柔而坚定的说道,于是,她终于松了口。
两排深深的牙印。
听到旁边的人一直融融融融的叫,于是翊学也试着融融融融地叫她的名字,一声一声,温柔的呼唤,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脸色却越来越苍白,长长的睫毛下眼睛紧紧闭着。
不容多想他立刻抱起她就往外面冲,其他四个人则在前面替他开路。穿过走廊,奔下楼梯,冲过操场······怀中的人儿在慢慢变冷。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突然间涌上心头。说不清楚没有由来的恐惧感,紧紧拽着他的心,心里深处某个声音在竭力呐喊着,但是却又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似的发不出声音。
接到学生电话通知的颜寒已经叫了校车在校门口等着了。车子一路飞驰,两旁葱葱郁郁的紫荆树飞快的往后倒退着却了无尽头。翊学突然间觉得路途变得很长很遥远似乎没有终点。不知不觉脸色已经苍白得很。
这样紧张激动的翊学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的,不禁有些愕然。不过都很奇怪早上明明还很好的人为什么会突然间晕倒,难道是因为撞树撞伤脑子啦?
这根本不可能嘛!!
在医院一阵慌忙的救护过后,融融被安排住进了一间病房里。颜寒的眉头蹙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校长到来,然后两人嘀嘀咕咕的讨论了很长时间,最后校长有点惋惜的握起融融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起身离去。五人的脸色早已变得苍白,思忖良久,亚可才颤抖着声音开口:“不会是什么······不治之症······吧?”
翊学双手一直绞在一起。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颜寒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定,五人的心一直七上八落的,生怕听到的是坏消息。好一会颜寒才告诉他们,融融没事,只是对画笔颜料都会过敏。
没错,虽然她是美术生,并且是颜寒最喜欢最看好的学生之一,但是却偏偏会对画笔颜料过敏,轻则皮肤起红点,重则呼吸不畅乃至休克。融融是没法在画室里呆太久的。对于一个喜欢画画却又不能画的人来说,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旁人是没有办法体会到这种心情的。
一时之间大家有些安静,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难怪大热天的会穿着外套出现在画室!少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好几张画,这是刚才他从融融晕倒的地方捡到的融融的画。画上的他们竟是那么的栩栩如生,他们慵懒的神态,他们纯净的眼睛,他们的不羁,他们的活力······所有的所有全都表露无疑,看得人目惊口呆心生敬佩。
可惜的是翊学那张还没有完成,眼睛部分还是一片空白。
颜寒叹了口气:“这孩子最能抓住本质的东西。素描还不是她最擅长的呢······”
颜寒又啰啰嗦嗦的说了很多关于融融的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融融刚进学校时艺术成绩并非是最好的,可是颜寒却对她“情有独钟”,总觉得这孩子很不平凡,有着常人所没有的独特气质和坚韧。而事实证明颜寒并没有看错人,融融的头角很快就崭露出来,只是问题也慢慢出现了。在颜寒得知融融的病情时,颜寒甚至无法想象融融是带着怎样的信念去画画。
翊学双手缓缓松开,又逐渐恢复了原先淡漠的表情,身子靠在窗边斜望着外面鲜绿的草坪。窗外阳光灿烂。有孩子在跑,有护士推着病人在散步,两旁的垂柳无精打采,垂到地上的枝条随风无力的一摇一晃。
这里,是天堂。
这里,也是地狱。
今天,有人出生了。
今天,也有人死亡了。
生与死,原来只是这么近的距离。
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翊学双手在几张画中飞快翻动着,终于找出了早上看到的那张《白猫与少年》。画面的背景是夕阳下连绵不绝的紫荆树,漫天紫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在落日的余晖中被镶上一层金边。人行道上,一个少年正低头凝视着怀中的白猫,白色的衬衣被风吹得扬起来,白猫幽绿的眸子却正对着画面。路上行人很多,可是只有这个少年像是不染尘埃般独立于世。
翊学眼里,某些东西闪了闪。
他们一直待到中午,融融却始终没有醒过来。陈雪倒是来了。
“你这家伙,欺负到我头上了啊?!敢拐走我的学生!”陈雪一来就拧着颜寒的耳朵兴师问罪。
“哎呀哎呀,是校长不是我啊!”颜寒一边求饶一边望了望床上的融融,“对了,出来一下,有件事先跟你说一下。”
于是两人就到病房外面嘀咕嘀咕去了。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眼神似乎在询问:他们有这么熟吗?
再次进来的时候,陈雪脸色有些凝重,她看了融融一眼,然后对他们招招手,“回去了。”
“老师,你们关系挺不错嘛!”回去的路上少华一脸坏笑的拍了拍陈雪的肩膀。
“噢,颜寒么?他是我男朋友。”
“啊?”五个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陈雪得意的笑了笑,“看来我们的地下工作还是做得不错嘛,哈哈!”
融融醒来后已是下午,颜寒一边剥橘子一边笑着说那五个男生是怎样怎样抱起她,是怎样怎样送她到医院,然后又笑笑说,他们也真可爱的。融融却一直望着窗外没有说话。不用问也知道,这次比以前的每次都要严重得多。
“老师。”融融突然间转过头异常坚定认真的望着颜寒,“上次提过的事······”
颜寒愣了愣,手停止了剥橘子,然后点点头。本来是想剥给融融吃的橘子却浑然不觉的一瓣瓣塞到了自己嘴里,冰冰凉凉的,味觉像是突然间消失了。毫无滋味。
**********
下午放学后。医院旁的一间小花店里。
“送什么花好啊?”刚来到花店维普就有些发愁了,摸摸百合,又闻闻玫瑰,看着哪一种都喜欢。
亚可踢了少华一脚,“你小子不是经常送花给女生么,你来选。”
少华低头想了想,然后终于憋出句:“99朵红玫瑰!”
“滚!”亚可一脚直接把他飞出门外,“你以为是去求爱啊!翊学你也来帮忙选啊。”
翊学斜着眼睛瞟了他一下,“用得着这样么,跟她又不熟。”
“怎么说我们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当然要照顾到底啦!”亚可双手叉腰,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就你这样还救命恩人呢,给你两朵小红花你就真当自己是救世主啦!”
不用说,两人又开始开打。
维普拍了拍奇文的肩膀,“最后还是要靠我们俩。”
“错了,”奇文拎开他的手拂了拂肩膀,“是靠你一个人。”
好吧,又一对开始开打。
一旁插不上话的服务员神情无比郁闷纠结,不就是买花嘛,用得着大打出手吗!
在不知道打死多少个细胞之后,四个人终于尘埃落定停了下来。然后听从服务员的建议,选了月季花配满天星。路上,在为了谁拿花这件事亚可维普少华又开始开打,最后经过翊学随便一指让维普以一票之差险胜。而奇文为保自身安全退到他们身后十米外。
但是来到医院,迎接他们的只是空空荡荡的病房。有那么一瞬间翊学紧张的几乎要窒息,似乎生怕她已经死掉。幸好护士告诉他们是病人自己强行出院的。转身离开的瞬间,走在最后面的亚可听到护士小姐在小声嘀咕着:“奇怪,朋友都来几次了,她的家人怎么都不来看看呢······”
这让他很在意。
“既然用不着了,这花就给我吧。”少华笑嘻嘻的就要抢维普手上的花。
“滚!”维普一脚把他踢飞,“你不是送99朵红玫瑰么,反正你钱多得没处花了。”
少华气得嗷嗷直叫,“都是女生送我的,我还没送过花呢!”
第二天早上,圆圆和瑞理早早的来到课室打扫卫生,今天轮到他们值日。照例她们会帮“他们”整理课桌,然后在少华的桌子里,她们看到了那些画,每翻一张心里就震撼一次,那是怎样出色的作品啊!那是怎样出色的作者啊!可惜翊学的那张还没有完成。
不知道是谁画的呢?圆圆小声嘀咕了一下,然后把画重新放回去。她是很想要翊学那张,但,这是少华的桌子。瑞理手里还拿着一张画不舍得放下,圆圆凑了过去,是亚可的素描!圆圆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原来瑞理喜欢的是亚可,她还一直以为是少华呢。瑞理突然就红了脸,叮嘱她绝对不能说出去。
“放下。”突如而来的声音吓了她们一跳,少华却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冷冷的盯着瑞理手中的画。瑞理不得不放下,孤傲的挺直脊梁,借故去倒垃圾。
“怎么了?”其他几个人也陆续走了进来,一脸的疑惑。只有翊学毫不关心。
“画得真好呢,可惜翊学的那张还没有完成。”圆圆指指那些画,讨好的笑着。
“嗯,因为那个作者出了点状况。”亚可点了点头,一瞬间神色有些担忧。
“那么,换个作者不就好了,只剩下眼睛而已。”圆圆满心喜悦的提议着。
“那么,你来?”少华嘲笑的扬起嘴角,“那是个能画出灵魂的了不起的作者,何况,随便在别人的画上乱动笔,是对原作者的不尊重。”
少华的眼神狠狠的掠过圆圆。
圆圆紧咬住下唇。她向翊学投去求救般的目光,却见翊学望着窗外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只能落荒而逃。
“少华,你对圆圆太狠了吧。”亚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课间休息时,亚可提议去美术班走走,大家都心照不宣,翊学虽然没有兴趣,但还是随着一起去了。当他们出现在艺术楼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翊学的眉毛又习惯性的皱了起来。少华对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女生招了招手,那女生受宠若惊般立马屁颠屁颠的小跑过来。
“能帮我叫一下融融出来吗?”
“一班的融融吗?听说转学了,她班主任都帮她把东西收拾好了。”
“转学?”声音惊慌失措,像是一直高速行驶的车子突然刹车发出一声尖锐惊慌的嘶吼。
四个人都齐刷刷的把目光望向翊学,翊学也很难相信这激动的声音竟是出自自己嘴里。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可惜了,本来还以为翊学这张画可以完成的。”少华摇了摇头一脸惋惜。亚可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滚,你还想让她画啊!”
整整一个星期融融没有出现。而这五个人又恢复了他们原先的生活,毕竟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只是亚可、少华、奇文、维普一直对那幅没有完成的画耿耿于怀,而翊学显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在想:她是画我眼睛的时候晕倒的吗?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想着想着又觉得很奇怪自己竟然会想这么无聊的问题。于是摇摇头想把她忘掉,还真是忘掉了。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可是,直到下星期一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