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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离开慈恩镇,道人带着陈烨买舟西下,一路转山转水,两个月后,终于来到川西的群山深处。这里三十里内渺无人迹,只见奇峰突兀,风光秀丽,好一处清幽的所在。

道人指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对陈烨说:“这座山峰叫作灵隐峰,以后我们就住在上面。”

陈烨抬头望着云雾缭绕的巍峨山峰道:“好高的山,大师你真会挑地方。”

道人笑笑,携着陈烨一并跳下小舟,沿着山间的小路往上走。走到半山腰,他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陈烨道:“刚才我忘记了,山上已经没有水了,你下去挑一担上来吧!”

“什么?”陈烨气喘吁吁地看着他,山路本就崎岖不平,陡峭万分,能够走上去就不错了,道人竟然走到半途才说要自己下山去挑水,陈烨怀疑自己听错了。

道人又说了一遍:“山上已经没有水了,你下去挑一担上来吧!”

陈烨气鼓鼓地说:“你刚才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说?”

道人笑笑,“我刚才忘记了对你说,是我的不对,但也只好麻烦你了。还有就是我差点忘记对你说,山上只住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当然都要喝水和洗衣的,以后挑水的任务就交在你身上了。”

陈烨瞪大了眼睛,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陡峭的山路,以后的每一天,陈烨真的不敢想像。

道人看着陈烨又笑笑,“当然,你若不想干这些苦差,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陈烨看着道人脸上的笑容,当然明白道人是在考验他,于是闭上眼睛,手一伸,“担子呢?水桶呢?”

道人道:“你回到刚才我们下船的地方,往左走十余丈,那里有一个石砌的小平台,那就是我汲水的地方,前段时间我下山的时候,已经把挑子和水桶搁在那里了,你应当找得到的,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陈烨已经很累,但没有办法,只好跑下山去,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看着那高耸入云的灵隐峰,陈烨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担子和水桶。当看到水桶的时候,他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水桶简直不是水桶,而是两口小水缸。它们足有寻常水桶的三倍大小,每一个桶都可以装水百多斤。

陈烨看着水桶发呆,他虽然是二十多岁的心智,但毕竟现在的身体却只有十三岁,只能说是个半大的小子,哪里有力气担起这么一担水啊!陈烨几乎要发飙了,看着清澈的江水呆立半晌,忽然眼珠一转,竟然让他想到一个笨笨的办法。

陈烨以最快的速度担起水又跑回到半山腰的时候,道人见到他回来,看着远方天边的落霞,点着头道:“不错,不错,比我想像中要快。”

陈烨浑身大汗淋漓,几乎已无力说话,离得他远远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师,天就要暗下来了,我们快上山吧!”

道人笑着说:“无妨,夕阳这么美好,我想多看一会。”

道人说完,干脆坐在一块山石上欣赏起远方的风景。陈烨远远地站着,满头大汗地看着他。他向陈烨招招手,说:“你站在那儿干什么?为什么不过来陪我一起看看风景?”

陈烨吱吱唔唔地说:“看风景在哪儿看都一样,我站在这里也一样看得很清楚。”

道人没有说话,站起身微笑着向陈烨走过来,走到他的身边,看看水桶里的水,然后笑得更爽朗了。

陈烨硬着头皮,本想听他数落几句,谁知道人不骂反笑,实在摸不着头脑,问道:“大师,我两只水桶里装的水都不到十斤,你为什么不骂我呢?”

道人道:“我有说过一定要你挑满一担水吗?”

陈烨忽然明白了,“大师的确没有说过。”

道人道:“量力而行,说明你这个人知道自己的能力去到哪里!有自知之明,这是一件好事。你挑着桶远远地不敢靠近我,说明你知道自己的错误在哪里!知错然后才会改,这也是一件好事。更何况,这十斤水已经足够我们今晚用了,反正明天挑水的人还是你,我为什么要骂你?”

说完一边呤着诗,一边向峰顶走去,洒脱得就像一位仙人一般。

陈烨怔了怔,苦笑着挑着水桶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路磕磕碰碰地上到灵隐峰。

灵隐峰上果然只得一幢小木屋,木屋前有一片开阔的空地,峰顶长满青松翠柏,松涛阵阵。这一晚已是九月初六,清秋时节,峰顶上的风很大,风里已带着寒意。一弯月牙挂在天际,站在峰顶上,仿佛触手可及。

道人领着陈烨走进木屋,木屋里一共分为三间:客厅、书房和卧室,陈烨在木屋里来回走了走,好像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道人看着陈烨,笑笑,“茅厕在屋子的后面,不过离得比较远,你若要上茅厕,一定要小心路上的石头。”

陈烨摇摇头,“我不是在找茅厕,我是在找厨房。”

道人又是笑笑,“我这里没有厨房。”

陈烨吃惊地张大嘴巴,“没有厨房?大师,那你平常吃什么?难道你真的已修炼成仙,不食人间烟火?”

道人摇头道:“非也,我不但没有修炼成仙,更不能不食人间烟火,我只是一名隐士,你以后也不必叫我大师,更不要叫我师父,你可以叫我秀峰隐士。”

陈烨挠着头,“秀峰隐士,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平常吃的是什么?”

秀峰隐士笑笑,找出一小筐胡萝卜,抛给陈烨一个,然后自己拿着一个就吃起来,边吃边道:“灵隐峰上种出来的东西从来不用煮着吃,否则食物的灵气就会被煮得无影无踪了。”

陈烨看着手中小小的胡萝卜,“大师,这胡萝卜就是这灵隐峰上种出来的?你每天都是吃它?”

秀峰隐士道:“除了这胡萝卜,当然还有很多其它东西,这里种出的东西都干净得很,从土里扒出来洗洗就可以吃了,所以我终年都不生火,这一点希望你能适应。还有一点,我刚才已经和你说过了,就是不要叫我大师,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陈烨将胡萝卜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只觉得又脆又甜,果然与其它地方种出来的不一样。陈烨一边吃着胡萝卜一边说:“可是我一直以来都叫你大师,你要我改口,也应当给我一点时间啊!我一时还适应不了叫你秀峰隐士。”

秀峰隐士吃下第三个胡萝卜,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那就随你,我睡觉去了。”说完丢下陈烨就往卧室走。

陈烨急忙道:“大师,等等。”

秀峰隐士回头看着陈烨道:“还有什么事情?”

陈烨道:“你睡卧室,那么我睡哪里?”

秀峰隐士又是笑笑,“客厅和书房,你爱睡哪里就哪里。”

陈烨叹了口气,一连吃了几个胡萝卜,肚子好受了一点,但浑身腰酸骨痛,干脆爬上书桌上沉沉睡去。半夜里,朦胧中,感觉秀峰隐士好像进来了一次,在他身上盖了一张被子,这一晚,陈烨睡得很甜。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陈烨就被秀峰隐士推醒了,他揉搓着眼睛,很不满地说:“天都还没有亮,你这么早推醒我干什么?”

秀峰隐士的脸上还是挂着他那深不可测的笑容看着陈烨,“我忘记告诉你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我每天早上卯时正就必须起床读书,你占了我的书桌。第二件事情,就是你从此以后也必须每天卯时起床下山挑水,一直挑到门外的那口石井水满为止。”

陈烨闭着眼睛用商量的口气道:“大师,师父,秀峰隐士,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你让我睡多一个时辰好吗?”

秀峰隐士摇着头,毫无商量的余地,“不行。”

陈烨叹了口气,一咬牙从桌上翻下来,“好的,好的,我这就挑水去。”

秀峰隐士却一把拉住了陈烨,“现在还不行。”

陈烨没好气,“现在又怎么啦?”

秀峰隐士道:“第一,我昨夜见你冷,拿了一床被子过来给你,这表示我已经把它送给你了,你就应当好好爱惜,至少在起床的时候应该把它叠好,放到那边的椅子上去。第二,就是你每天去挑水前都必须刷牙洗脸,因为我喜欢干净的人。第三,你刷牙洗脸后应该吃几个胡萝卜再去挑水,因为肚子饿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你怎么给我挑水?”

陈烨又好气又好笑,只好对他说:“我也有三件事情告诉你,第一,就是我每天起床后一定会叠好被子的。第二,我也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我每天都会刷牙洗脸。第三,我每天都要吃早餐的,我从来不会为难自己。”

秀峰隐士满意地笑了,“你明白最好,一日之计在于晨,快去做你应当做的事情吧!”

太阳还没有升起,陈烨已经吃了五个胡萝卜挑着水桶下山挑水了。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霞光万丈,远处的河流山川就像镀上了一层金子,山花在晨风中微笑,多么壮观的美景啊!陈烨惊叹着,看着这锦绣河山心中豪气顿生,人生一世虽然不过百年,但却要在这有限的时光里活出精彩,风风雨雨又何妨?否则这一生岂不是白过了?

陈烨知道秀峰隐士并非是有意为难自己,他只不过是在煅炼自己的体魄,磨砺自己的意志而已,这样想着,陈烨只觉得世间再没有难事,人生其实就是这样,只要你想开一点,没有什么走不过的难关,只要你看开一点,天堑其实也是坦途。

这一天,陈烨只挑了小半桶水上山,双脚就直打颤,几乎迈不动了,时候已是正午,陈烨提着水桶将桶里的水往屋前的水井里倒。

秀峰隐士就站在门口看着陈烨,灵隐峰上几乎到处都是岩石,这口井就打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足有三丈深,也不知他是如何在岩石中打出这么一口井来的。

将水全倒进井里,陈烨直起腰深深地吸了口气,灵隐峰上的空气就是好,陈烨只觉胸中舒畅无比。

吃午饭的时候,陈烨本以为又是胡萝卜,摆上桌的却是山葛和山梨。山葛和山梨就摆在厅里的小桌上,陈烨和秀峰隐士相对而坐,每人的面前摆了一碗从石井上汲上来的水,秀峰隐士问陈烨:“难道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陈烨摇摇头,“没有。”

秀峰隐士自己忍不住了,“我要你把挑来的水倒进屋前的石井里,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陈烨摇摇头,“不奇怪,因为井里没有水。”

秀峰隐士点点头,“是的,灵隐峰太高了,即使打出水井也没有水,但你不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要打这么一口井么?”

陈烨道:“那你为什么要打这么一口井?”

秀峰隐士捧起面前的水一饮而尽,“因为水存在这口井里,吸收了天地的精华,人喝了也会更有灵性。”

陈烨笑了笑,“你说的其实并不完全对,这水存在这石井里,吸收了石头和石砂里的各种矿物质,对身体的确是有好处,并非吸收了什么天地的精华。”

秀峰隐士瞪着陈烨,“我说是天地精华就是天地精华,石头和石砂里的矿物质不是天地之精华么?你以为它们从哪里来的?这里是我的地方,哪里轮到你说话。”

陈烨道:“大师毕竟是大师,果然有大师的风范,你说是天地精华,那么它就是天地精华。”

秀峰隐士忽然又笑了,“我知道你是从不同年代来的,你说的其实并没有错,只是我们各自的表述不同而已。”

陈烨点头道:“对了。”

秀峰隐士又道:“吃过了午饭,你可以歇半个时辰。”

陈烨说:“我不想歇,水是你要我挑的,但歇与不歇却是我自己的选择。”

秀峰隐士一拍桌子,“果然有个性,和我年轻时候的确有几分相像。”

陈烨觉得这个秀峰隐士越来越可爱,丝毫没有架子,于是摆出一副不宵的样子,“谁和你相像了?不像不像,谁想像你这样穿得破破烂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秀峰隐士叹了口气,“遇上了你,这是我哪辈子作下的孽?不知有多少人想当我的弟子我还不愿意呢!”

灵秀峰的确像是吸收了天地的精华似的,吃饱喝足后,陈烨很快就恢复了体力,这灵秀峰上的砂石想必定是蕴含了某种物质,这种物质应当就是人体极其需要的,不然他的体力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挑完第二趟水上山,时候已是黄昏。

晚餐后,秀峰隐士把陈烨叫进书房里,点燃松油灯,让他在书房里看书。秀峰隐士这间书房虽小,但藏书却极其丰富,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各种医典药经,还有陈烨从未见过的奇书异籍。

陈烨本来就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在计算机及互联网早已普及的二十一世纪,要看书只要在网上搜索一下便应有尽有。但秀峰隐士的这些藏书陈烨大多从来没有看过,显然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这些书都早已失传。陈烨明白这些书的重要性,在昏暗的灯光下如饥似渴地读起来,这些书都是用繁体字写成的,陈烨有看不明白的地方便向秀峰隐士请教,秀峰隐士真的是一个好老师,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无论他正在干着什么,都会不厌其烦地向陈烨解释,直到陈烨明白为止。

日子就这样单调又充实地日复一日,三个月后,陈烨每天已经能挑三趟水。半年后增加到四趟。一年后,从本来只能挑小半桶水增加到能挑半桶了。两年后,陈烨终于能将满满的一桶水挑上山顶上去了。三年后,陈烨不但能将满满的一桶水挑上山顶上去,而且每边脚上还捆上二十斤的沙袋。五年后,陈烨再也不用担子挑水了,只用双手抓着水桶,每边脚上再捆上三十斤的沙袋,一口气跑到山顶上。

随着时光的流逝,陈烨的身体也在变化着,长高了,也长壮了,因为没有吃肉食,他的身体素质出奇的好,身上一点多余的脂肪也没有,在这五年中,陈烨竟克服了寒冷和酷热,这也许得益于灵秀峰上砂石中那某种神奇的矿物质,无论春夏秋冬,陈烨都只是穿着一身薄薄的衣衫,但却从来没有感受过一次风寒。

因为每晚都博览群书,陈烨的知识也更为丰富,书上的繁体字基本上全都认识了,还背熟了药经上很多药物的名称和用途,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在以后的日子里必定令自己一生受用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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