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时光可以倒带,我会把那些被岁月的石堵住搁浅了的友谊翻出来。
但是时光终无情。
爱沫哈出一口气,白雾被路灯染的泛了黄,天越来越冷了。
“小鹿,我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紫谖?”她的食指绕着围巾的流苏边,“往前走就到程氏医院了。”
夏鹿没搭话,兀自走着。
“小鹿?在想什么?”爱沫试探地问,从刚才开始他就没怎么讲话,虽然认识的不久,但是夏鹿不温不火,单纯慢热的性格爱沫还是比较了解的。
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倒是没见过的严肃。
“没什么,你刚刚说要去找紫谖吗?”夏鹿恢复了笑容,温暖的弧度在他唇角漾开。“那就走吧。”
虽然隐隐感觉他怪怪的,但爱沫也没多问。
夜很凉,微醺的风夹杂着干冷的气息迎面扑来。
“董事长,事情办好了,签约安排在下个星期。但是在我们完全掌握局面之前还是不要急着签约吧?”一个穿职业套装的秘书模样的女人站在紫谖的病床前,把一摞资料递给她。显得公式化十足。
原本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这样倒显得干练老成。
紫谖皱眉,“在外面不要这么称呼我,还有,我的决定不会改。”
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冰冷漠然,像是久经沙场的将领一般自负。
“这样很危险,很容易让您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郭忆瞳对紫谖不计后果的决定似乎很不满,但话出口依旧很谦逊委婉。
紫谖挑眉,这是她发火前的预兆。
“那我先出去了。”忆瞳似乎很了解紫谖的脾气,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听着门外的高跟鞋声音渐远,紫谖叹一口气,“我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做很冒险,但是,对于经历了这一切的我来说还有别的选择吗?”
谈话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谖谖,你怎么在发呆啊?”爱沫拉起紫谖没在打点滴的手,凉凉的触感让紫谖猛一激灵,下意识的想抽回手。
“怎么了?”爱沫有点诧异道。
紫谖摇头,转眼看见站在门口对自己微笑的大男孩,右眼皮不自觉得跳了几跳。
“小鹿在你那边住的还习惯吗?”紫谖的笑容有些牵强。
爱沫瞥了夏鹿一眼,点头。
“沫沫,我有些饿了,你能帮我买点东西吃吗?”紫谖问,末了还补充一句“我想吃我们一起去吃的那家日式料理。”
“我去买,”夏鹿站直身体,“你们聊聊吧。”
“那里挺偏僻的,我去吧。”爱沫抢先,夏鹿刚回来要是迷路了可不好。紫谖要吃的那家料理不远,但是找起来麻烦。“你们等我哦。”
夏鹿坐到紫谖床边的椅子上,“谖谖,你真的除了这些什么都查不到了吗?”
紫谖一怔。
夏鹿没有发觉她的不自然,自顾自的问下去,“我们在英国一点也不认识吗?”
“你是怀疑我吗?”紫谖勾起唇角,“我不是神,能查到你出生在这里,你叫夏鹿,你曾经的的家也在爱沫家附近已经耗费了我两年时间了。你难道不知道你的一切信息在英国那边都吊销了吗?你是谁,我倒也想弄明白!”
紫谖的回答有点激动,左手上的吊针开始回血。
“不是,只是,觉得有种感觉,怪怪的。”夏鹿说着,又陷入沉思“今天的我,心急的时候,似乎有另一个我在掌控我的意识。”
紫谖脸色灰白。
“真想知道原来的我,是什么样子。”夏鹿的脸上还带着习惯性的微笑。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安排你住进爱沫家里?”紫谖一没控制住就问了出来。
“你的安排,从来都有你的理由啊,我也不需要知道。”夏鹿眼中的笑意更甚,“我都听你的。”
这句话,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似乎是从两个人的嘴巴里同时说出来一样,一样的话,不同的语气不同的情景,却是,相同的人。
紫谖讪笑,没再开口。
爱沫走过去的时候带起了一阵凉风,坐在走廊里的怡倩抬起头,看见匆匆而过的熟悉背影,刚想追过去看看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一只手就搭上了她的肩。
“在看什么呢?”苏宥辰抿唇淡笑,“伯父刚刚接到一个患者,可能抽不出身,就叫我来陪程大小姐共进晚餐。”
怡倩瞄了一眼肩头上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温暖的气息遍布全身。
她含笑嗔怒道:“老爸怎么总是用你来敷衍我啊,都看腻了。”
“这样啊,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小的这就退下。”宥辰弓腰作揖,像模像样的对怡倩点头哈腰,“哎,黄浦会的预约看来也要作废了。”
“外滩三号的黄浦会?那边很难预约诶!”怡倩听了果然变脸,“咳咳,看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我不赏脸多过意不去啊,那就备轿出发吧!”
宥辰暗笑,这丫头果然像伯父所说的对美食情有独钟啊,心里想着,口中却应和着:“嗻!”
爱沫推门进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气氛不太对,紫谖脸色异常苍白。
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怎么了吗?”
紫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爱沫已经回来了,长发有些凌乱的披散在胸前,爱沫感觉到这样的紫谖冷静的很陌生。
“没什么,不用担心我了。”紫谖说着,微微垂下眼帘,很疲惫的样子。
“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一个人可以?”爱沫不放心的看着紫谖,“真的不要告诉沐爸爸吗?”
沐爸爸,紫谖的父亲。紫谖所有痛苦的根源。但是她没和任何人说,包括爱沫。
紫谖显然不想继续说下去,爱沫了解她的脾气,有的时候,她就是会想要一个人静静的呆一会就好了。
“小鹿,我们先回去吧,不然妈妈好着急了。”爱沫把手里精致的餐盒放在一边的橱柜上,“你饿了要记得吃,会凉的。”
紫谖只是微微点点头。
两个人走出去,紫谖仿佛松了一口气般瘫靠在垫子上,夏鹿刚刚那些问题,自己真的没办法回答,真的,只查到这些吗?
或者说……我们真的,不认识么?
很多事情,掌控与失控似乎只是一念之差。
拿来曾经的一切放在赌桌上,输了,就意味着一无所有。但是,如果不忍心把曾经抛诸出去,就真的什么都换不回来了。现在,就是孤注一掷的时候,念念不忘只会亏空。
连曾经都没有了。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紫谖缓缓拿出手机,“明天,准备好和约,下午签约。”
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快要结束了吧,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拿一辈子去赎罪,所以,你们一定要等。
紫谖紧闭双眼,还是没有忍住眼泪。
——“沫沫,我可以一直住在你家里吗?”
——“我好喜欢伯母做的料理啊。”
——“谖谖,我是不是个让人讨厌的小孩子啊,为什么爸爸不要我了呢?”
——“谖谖,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背叛我?”
……
“谖谖,”
“谖,你怎么了?”耳边是温暖的声音。
紫谖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清晨的阳光姣好动人,擦着面前的人细腻的脸庞,缓缓投射到瞳孔上。
“沫,”紫谖从梦里回到现实中,紧紧抱着爱沫的腰,“如果可以,我不会做这样的选择,真的。沫,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你。”
“做个梦都能哭成这样,”爱沫无奈地看着她,有的时候人前的紫谖故作镇定,老成得不像个二十一岁的少女,其实,她的脆弱有谁懂?
“好了,我妈妈早上特意给你煲的汤,你最喜欢的哦。”
爱沫献宝一样拿出保温桶,“没事啦,不哭了,快点喝了吧。我还要去学校呢,你不知道哦,我昨天迟到了,班导罚我清扫仓库呢!太过分了……”爱沫叉着腰义愤填膺的样子,让紫谖忍俊不禁。
“就在我面前能贫,”紫谖的泪水还挂在眼角,微微一笑间落到了嘴边,在温润的面庞上留下一道泪痕。
“我要走了,晚点再来看你。”爱沫说着,已经背好包走到门口了。
“沫,”紫谖抬起头,破碎的光芒映在她眼底,亮闪闪的。
爱沫转头看她。
或许……这会是一切的转折?只要……我都说出来。
紫谖手边的手机忽的一震,瞥见来电显示,她忙将手机翻扣在床上,把原本要说的话也咽了回去,“帮我谢谢伯母。”
爱沫灿然一笑,扬手摆了一个ok的手势,推门走了出去。
就像我们不知道未来如何一样,不要想着掌控什么,因为,我们始终不能操控别人的命运。相反的,被命运一次次捉弄的感觉,始终让我们痛不欲生。不要想着涅磐重生,有些东西,走错一步,注定每一步都被羁绊。
所以,从开始,就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