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夫人无奈地说道:“那夜狂风使我终于走出深井,本想去向现在的皇帝讨回清白之名,怎奈皇宫已经扩建,一时间根本找不到皇上所住的寝宫,后来天色渐明只得作罢。第二夜当我找到赵佶时,太祖已经在那里了。可怜花蕊生前曾是他所谓的宠妃,又是因他而惨遭杀害。百年后重逢,他不仅没有看我一眼、抚慰半句,还视我如同路人,只想着为自己的儿孙讨要江山,哪有花蕊插言置喙之地?连着两夜皆是如此,让我更加看清了皇家的薄情寡恩,证实了自己实际在他们心中是多么低贱卑微。面对此情此景,我不冷笑还能做什么?难道去和他比哪个的声音更高吗?”
紫惜听罢释然,眼前这位:博学多才、聪颖理智、敏感警醒、美丽而不妖娆,看似柔弱却骄傲独立的女子,让她从心底里欣赏喜欢。
按理自己应该帮她向徽宗阐明一切,将她真正的死因昭告于天下。可是这就会牵扯出另一个谜的答案:“烛影斧声”并非虚言,太宗皇帝不仅是弑兄篡得的皇位,还是杀子侄、毒胞弟,灭绝人伦的衣冠禽兽。如此一来必将使得朝野震惊,万民激愤。作为太宗后人的徽宗、也无法继续再当这个皇帝。
谁做皇帝都无关紧要,可是若因此引得朝局不稳、天下大乱、外族趁机侵略,黎民百姓不是又要受苦受难了吗?
花蕊夫人见紫惜听完自己的叙述沉吟不语,不禁问道:“公主莫非有什么为难之处吗?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见告:您是龙族的公主,因何出现在皇宫内院?皇家没有几个不是好色之徒,听说现在的皇帝更是沉迷于声色犬马。公主如此艳绝人寰,千万要当心啊!”
自己这般不幸,还在关心着别人,面对如此善良的女子,紫惜心中真是又怜又痛,因此实言相告:“我在一次查访奇案时,为了找寻失踪的冤魂去过冥府,因此了解到十八年后,大宋有可能将面临一场战乱。为了使百姓免受那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战乱之苦,我这才女扮男装入仕为官。劝解皇上:戒奢糜励精图治、远小人听谏纳贤、多勤勉广施德政、常律己惩戒贪官。试图以此能够得到上天垂怜,扭转国运。所幸圣上听取了我的谏言,现在朝野上下的风气真的有所改观。”
紫惜的话使花蕊夫人沉吟了半晌,忽然道:“我明白公主刚才为何为难了。于心,您想为我讨回公道,可是从大局着想,您又怕因皇家的黑幕使得朝局动荡、百姓不安。若因此引得狼烟四起,势必使百姓国破家亡,生灵惨遭涂炭对吗?”
“夫人真是蕙质兰心,正是如此啊。”心中所虑被“花蕊”解读,左右为难的紫惜,一时间真的拿不出两全之策。
花蕊夫人微微一笑,敛神下拜道:“花蕊多谢公主垂顾,但是请您不要为难了。个人的荣辱与这天下苍生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幼经历过家族衰落,十年后又眼看着蜀国灭亡。我体会过国破家亡的苦,知道民间百姓的痛。若为洗清花蕊一人之名,导致江山不稳,将会有多少黎民受难,多少女子饱尝和花蕊一样的折磨?如果那样,我才真的是三江水难洗污浊之身,天地间无有立锥之地的罪人了呢。”
“说得好!”
树林中的一声赞叹,把刚刚扶起花蕊夫人,还未开言的紫惜吓了一跳。来时就已在周围布过结界,寻常人是进不来的,又被花蕊之事纠结的分散了心神,因而并未发现有人偷听了她们的谈话。
紫惜戒备地凝神望去,又是一缕幽魂从树丛中飘出,从样貌穿着以及稍显青紫的面色来看,莫非就是宋太祖赵匡胤吗?花蕊夫人的一声冷哼证实了紫惜的判断。
太祖并未因花蕊夫人的态度而气恼,反继续着刚才的赞美:“爱妃深明大义,胸怀磊落坦荡让男儿汗颜,也让朕更加刮目相看、敬爱有加啊!”
花蕊不卑不亢,冷冷看了太祖一眼:“‘爱妃’之称乃是阳间之事,此时花蕊已是一缕幽魂,与前世之事再无瓜葛,与前生之人也各不相干。”
“爱妃莫非在为前两日,朕没有理睬你之事而生气吗?爱妃冰雪聪明,怎么忘记了,朕是先你而被那灭绝人伦的禽兽闷死,那窃国之贼对爱妃早有觊觎之心,这点我早有察觉。我还以为他篡夺了皇位后,也同样霸占了你,并不知道你也被他杀害。朕认为你又成了那贼的妃子,虽也考虑到你身不由己,但爱之深责之切,心中气恼,所以才对你不理不睬。是朕的不是,请爱妃不要见怪。”
花蕊夫人冷冷一笑:“是啊,在你们眼里,我是可以被随便转手和抢夺的东西,没有灵魂、思想、更没有尊严。此时你不是应该在赵佶的寝宫继续讨要江山吗?来此解释这些岂不是枉费了唇舌?浪费了时辰?”
“爱妃,你想错了。朕既未将你当过没有灵魂、思想和尊严的玩偶,也未将你视作借色邀宠,只贪图荣华富贵的普通嫔妃。未遇卿时朕慕你的美名、欣赏你的才华。相见之后,一首《述亡国之由》更让朕看到了你哭泣的心,你在无奈与苦痛中的骄傲、坚强。你在寝宫中的那张所谓的张仙画像,难道朕真的看不出是孟昶吗?朕不怒不恼,反更敬你是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奇女子。朕是真的爱你、怜你,并非只是贪图你美貌的好色之徒啊!”
“真的吗?”花蕊夫人难以置信地追问了一句,却也被这一番话有所打动。
一直旁观的紫惜微微一笑:“紫惜虽深居龙宫,却也知道太祖早年‘千里送京娘’的故事,若那故事不是传闻,太祖就确实称得起是一位肝胆侠义、乐于助人,不为美色所惑,懂得怜惜女子的磊落君子呢。”
太祖听到紫惜提起“千里送京娘”之事,忽然长叹一口气:“唉,本为义气千里相送,施恩图报非君子所为,谁知京娘到家后,却在毒舌嫂嫂的冷言冷语下羞愤自尽,到底是因为我害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