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浩然的身影刚刚消失,林荫处转出了“十大恶人”及万春流诸人。
李大嘴张着血盆大口对这杜杀嚷道:“我说杜老大啊!让浩然去见那个老怪物,究竟有没有什么危险啊?要不要我跟去看看?”
杜杀苍白的面上目无表情,鼻子一哼道:“哼!你去?你去给人家填坑啊?”说完转身离去。
不表“十大恶人”在恶隐村隐居,单说小浩然出谷后,想到临去之时万春流老师的话语,认为自己应该去那个小谷碰碰运气。反正自身的状况也就这样了,再糟糕又能如何呢!想到这里,拔身向南面的小谷掠去。
不消一刻钟,已经来到的小谷的边缘。
浩然凝目注视着小山谷,发现此谷,翠绿成荫,鸟语花香,真是个人间仙境。
漫步林间小径,浩然缓缓向谷内行去,耳边突然传来了阵阵流水的“淙淙”声。只听叮咚、叮咚,清脆的水声不断传来,浩然顺步循声瞳去,翻过一个弯头,但见一条小溪缓缓的从小谷涌过,沿着小路走到溪边,朝阳初升,照得碧玉般的溪面上犹如镶了一层黄金一般,这般秀丽无比的景色,吸引的小浩然看得痴了,不由得回忆起以前在武当山的溪边、湖里,与众师兄弟打闹嬉戏的情景。
悄立溪边,思涌如潮,突然眼角瞥处,见数十丈外一块岩石上坐得有人。只是这人始终一动不动,身上又穿着青袍,与青岩同色,是以他虽在溪边良久,一直没有发觉。
小浩然看了他几眼,心道:“多半是个死尸。”
他少年心性,又看得开生死,自也不怕什么死人,好奇心起,快步走过去察看。见这青袍人是个老者,长须垂胸,面目漆黑,一双眼睁大大的,望着水中,一霎也不霎。
小浩然道:“原来不是死尸!”
但仔细看了一会,见这死尸双眼湛湛有神,脸上又有血色,小浩然伸出手去,到他鼻子底下一探,只觉气息若有若无,再摸准他脸颊,却是忽冷清忽热,索性到他胸口去摸时,只觉他一颗心似停似跳。
他不禁大奇,说道:“这人真怪,说他是死人,却像是活人。说他是活人吧,却又像是死人。”
忽然有个声音说道:“我是活人!”
小浩然大吃一惊,急忙回头来,却不见背后有人。溪边尽是鹅卵大的乱石,放眼望去,没处可以隐藏,而他明明一直瞧着那个怪人,声音入耳之时,并未见到他动唇说话。他大声叫道:“是谁在装神弄鬼?我可不怕!”退后两步,背向小溪,眼望三方。
只听得一个声音说道:“我确是鬼。”
小浩然这一惊非同小可,眼前就只这个怪人,然而清清楚楚的见到他嘴唇紧闭,决不是他在说话。他大声喝问:“谁在说话?”
那声音道:“你自己在说话啊!”
小浩然道:“跟我说话的人是谁?”
那声音道:“没有人跟你说话。”小浩然急速转身三次,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已料定是这青袍客作怪,走近身去,大着胆子,伸手按住他嘴唇,问道:“是你跟我说话么?”
那声音道:“不是!”
小浩然手掌中丝毫不觉颤动,又问:“明明有人跟我说话,为什么说没有人?”
那声音道:“我不是人,我也不是我,这世界上没有我了。”
小浩然陡然间只觉毛骨悚然,心想:“难道真的有鬼?”问道:“你……你是鬼么?”
那声音道:“你自己说不怕,又为什么这样怕鬼?”
小浩然强道:“谁说我怕鬼?我是天不怕,地不怕!”
那声音道:“你就怕一件事。”小浩然道:“哼,我什么也不怕。”
那声音道:“你怕的,你怕的。你就怕有一天你病发,见不到你敬爱的太师傅和师伯师叔们还有那“江南十恶”他们吧!”
这句话便如当头一记闷棍,小浩然双腿酸软,坐倒在地,呆了半晌,喃喃的道:“你是鬼,你是鬼!”
那声音道:“我有个法子,能叫你绝症得愈。”
小浩然颤声道:“你……你骗我。我这病是老天爷注定了的事,变……变不来的。”
那声音道:“老天爷该死,是混蛋,咱们不用理他。我有法子,能叫你逆天改命,你要不要?”
小浩然本已心灰意懒,万念俱绝,这句话当真是天降纶音,虽是将信将疑,仍急忙说道:“我要的,我要的!”
那声音便不再响。
过了一会,小浩然道:“你是谁啊?让我见见你的相貌,成不成?”
那声音道:“你已瞧了我很久啦,还看不够么?”
那声音又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我。唉!”直到最后这声长叹,才流露了他心中充满着闷郁之情。
小浩然更无怀疑,知道声音便是眼前青袍老者所发出,问道:“你口唇不动,怎么会说话?”
那声音道:“我是活死人,嘴唇动不来的,声音从肚子里发出来。”
小浩然年纪尚小,童心未脱,片刻之前还是满腹哀愁,这时听他说居然可以口唇不动而说话,不由得大感有趣,说道:“用肚子也会说话,那可当真奇了。”
青袍客道:“你伸手摸摸我的肚皮,就知道了。”
小浩然伸手按在他的肚上。
那青袍客道:“我肚子在震动,你觉到了么?”
小浩然掌心之中,果然觉到他肚子随着声音而波动起伏,笑道:“哈哈,真是古怪。”
他不知这青袍客所练的乃是一门腹语术,世上玩傀儡戏的会者甚多,只是要说得如他这般清楚明白,那就着实不易,非有深湛内功者莫办。
小浩然绕着他身子转了几个圈子,细细察看,问道:“你嘴唇不会动,怎么吃饭?”
青袍客伸出双手,一手拉上唇,一手拉下唇将自己的嘴巴拉开,随即以左手两根手指掌住,右手投了一块东西进口,骨哮一声,吞了下去,说道:“便是这样。”
小浩然叹道:“唉!真可怜,那不是什么滋味都辨不出来么?”这时发觉他面部肌肉全部僵硬,眼皮无法闭上,脸上自更无喜怒哀乐之情,初见面时只道他是个死尸,便是因此。
他恐惧之情虽消,但随即想到,此人自身有极大困难,无法解除,又如何能逆天行事,将自己的病治好呢?看来先前的一番说话只不过是胡说八道罢了,沉吟半晌,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缓缓迈步走开。
只听那声音道:“我要治疗你的绝症,你不能离开我。”
小浩然淡淡一笑,向西走了几步,忽然停步,转身问道:“你我素不相识,你怎知道我的疾病?”
青袍客道:“你的事情,我自然知道。”双手衣袖中分别伸出一根细细的黑铁杖,说道:“走吧!”左手铁杖在岩石上一点,已然纵身而起,轻飘飘的落在丈许之外。
小浩然见他双足凌空,虽只一根铁杖支地,身子却是平稳之极,奇道:“你的两只脚……”青袍客道:“我双足残废已久。好了,从今以后,我的事你不许再问一句。”
小浩然道:“我要是再问呢?”四个字刚出口,突然间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原来青袍客快若飘风般欺了过来,右手铁杖在他膝弯连点,跟着一杖击下,只打得他双腿痛入骨髓,“啊”的一声,大叫出来。青袍客又是铁杖连点,解开了他穴道,手法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小浩然一跃而起,怒道:“你这人如此无礼!”身形一跃,便欲动手。
那青袍客道:“你攻我一下,我打你一记屁股。你攻我十下,我便打你十记。不信就试试。”
小浩然心想:“我“极恶十式”一招若是得手,当场便要了他性命,怎么还能打我?这人神通广大,武功比“血手”杜杀师傅还高,多半打他不中,看来这人说得出做得到,当真打我屁股,那可糟糕。”
只听他说道:“你不敢打我,那就乖乖的听我吩咐,不得有违。”
小浩然道:“我才不乖乖的听你吩咐呢!”口中这么说,双手却放了下来。
青袍客两根细细铁杖代替双足,向前行去。小浩然跟在他身后,只见他每根铁杖都有七八尺长,跨出一步,比平常人步子长了一倍有余。小浩然提气疾追,勉强方能跟上。青袍客上山过岭,如行平地,却不走山间已有的道路,不论是何乱石荆棘,铁杖一点便迈步而前,这一来可苦了小浩然,衣衫下摆被荆刺撕成一片一片,却也毫不抱怨示弱。
转过几个弯头,远远望见一座黑压压的大树林。
小浩然心道:“到了山谷的深处啦!”问道:“咱们到谷里干什么?”
青袍客转过身来,突然铁杖飞出,飕的一下,在他右腿上叩了一记,说道:“你再罗唆不罗唆?”
依着小浩然向来的性儿,虽然明知不敌,也决不肯受人如此欺侮,但此刻心底隐隐觉得,这青袍客本领如此高强,或许真能助自己达成心愿,当下只道:“晚辈可不是怕你,暂且让你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