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白布的一瞬,清婉禁不住闭上眼睛,待她缓缓睁开双眸之时,青丝,额头,眼睛,鼻翼,脸颊,红唇一点点的呈现在她眼前,是星茹,‘轰’清婉的脑海中忽然炸开一个闷雷,一个趔趄跌到了在地上,此刻却是空荡荡的,肩头之处一片血肉模糊。清婉惊的不慎松开了手中的白布,原来,那日在残雪宫看到的手臂竟是星茹的。
记得初遇星茹是在南曲国,那年她才十几岁,浑身脏兮兮的躲在墙角惊恐的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就算是已经饿了两天,她也还是躲在某个地方不敢出来,她实在是太饿了盯着不远处那冒着热气的面摊,拼命地咽着口水。
曾听她说过,她的家乡本是在云夏朝,十岁那年南曲国入侵,她和家人都成了战俘,被带到了南曲国这个地方,在那里四年她每日都看着这些人是怎么对待战俘的,除了每日的打骂,他们还将所有的战俘当成了消遣的物品,看着他们对打,把他们当马骑,她的家人和家乡都成了这场战争的牺牲品。曾经有一次,她的母亲亲手把婉打碎,颤抖的双手握着瓷片伸到她的脖子前对她说“孩子,我们是战俘,能逃出去的话或许还能有活的希望,若是逃出不出去就得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与其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免受折磨。”
她记得那天母亲的眼泪滴在她的手上,那粗糙的瓷片划破她脏兮兮的皮肤,鲜红的液体流了出来,可是再看看母亲的双手也早已血迹斑斑,她己经分不清那是谁的血了,她不知道当时母亲是哪里来的勇气要杀她,她只知道在她的皮肤被划破的那一瞬间,她哭了,边哭边喊“娘,好疼啊。”那一刻握在母亲手中的瓷片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为了能逃出去,家乡的乡亲们故意制造混乱,那一夜她躲在远处亲眼看见她的母亲还有乡亲被活活烧死。只是逃出去没多久那些跟她一起逃走的人都被抓回去了,许是她太小了没有人注意她,她拼命地跑想要逃出那个地方,那里的一切都让她从内心的恐惧,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只记得那段时间她白天都是躲在人烟极少的地方,到了晚上才敢出来寻找些吃的。
盯着那个面摊许久,她还是没有勇气出来,母亲和亲人死的那番情景在她脑海中浮现,战巍巍的身子后退了两步,转身看见身后巷子的不远处有一人别人扔掉的半个馒头,她像疯了似得冲到那馒头前面,抓起那馒头就往嘴里送,大口大口的吞着那脏兮兮的馒头,那时她觉得这仿佛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了,忽然头顶一个声音响起“这个给你吃。”那时的星茹没有读过书,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声音,软软的,柔柔的就像云彩一样,抬起头那是一个一身雪衣少女,跟她的年龄差不多,头顶挽着两个少女髻,白暂的肌肤就跟她的衣服一般,那少女静静的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怜惜,手中递过来一个包子。
她不由分说扔下馒头就往墙角躲,口中还拼命的说着“不要过来”较弱的身子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裸漏在外胳膊上满上青紫的伤痕。
“别怕,这个给你吃。”
……
往事犹如潮水一般涌上清婉的心头,她禁不住抚上星茹的那断臂,那一刻,一年前的那种急促的压迫感袭上清婉的心头,她知道这是面对亲人离去的感觉,一年前面对莫夫人的时候也是这般压迫,无措,胸口越来越难以呼吸,她此刻能做的也仅仅是落泪,什么样的语言在这个时刻也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知道这场对决胜负已定,就算谋划万千可她还是输了,她的软肋还是被颜彩荷找到了。
……
那一年正是花开满天,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片花海的时候,却唯独不见了她,于是大家开始焦急的寻找星茹的身影,本以为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就会出现,一连几个时辰过去了她都没有出现,残雪宫太大了,若是当真藏一个人,莫说几天,或许几个月都找不到。
正当大家绝望的时候是清婉发现了她,就在她的清荷园的角落里,她蜷缩着看着那散落的花瓣,看见有人走进她就躲起来,耳畔一阵轻盈的脚步朝这里走来,每一步都像一片雪花的飘落,仿佛周围世界安静就为了她一眼,缓缓的抬起头看着那由远而近的人,是她,还是那件白的刺目的雪衣,她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精致的饭菜,在她的面前缓缓蹲下,轻柔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这么久不吃东西,你不饿吗?”她说着也在她的身旁蹲坐下,见她凑近,她拼命地往另一边闪,看见她的躲闪,她没有动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么荷花,静静的跟她说这话,迷离的眼光飘向远方。
她记得星茹刚到了那一年她都是躲在角落的,故此每次吃饭她都是陪她在角落一起用的,如果在她的心底也曾有过那样的角落,那么星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这样的角落。
脸上的泪痕无声的滴落在星茹的身上,一滴一滴,越来越多。对她而言,人世间最痛的便是离别了,她不怕黑暗却害怕死亡,看着她痛苦的样子颜彩荷的笑容更浓了,她一步一步走进这个让她妒忌到发疯的女子,看着她痛苦,煎熬,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冷笑一声她淡漠的言道“先别忙着把眼泪哭干,好戏还没开始呢?”
她的话音一落清婉缓缓的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晶莹透明的泪水,墨黑的眼眸中透着摄人心魄的杀气,一股寒意从颜彩荷的心底并发而出。顿时洞内被一片肃杀之气所笼罩,这是什么?是积攒了多年的怨恨吗?颜彩荷不屑的笑了笑。
恰在此刻洞内突然跑来的一名黑衣人跑至颜彩荷身边,附在她的耳畔说了些什么,便见颜彩荷凝重的神色开始变得悠然,仿佛一切都胜券在握般。微仰的嘴角淡淡吐出几个字“带进来吧。
随后便看见一身血迹的水若青也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带了进来,在她的胸口处,一片赤红色的鲜血犹如梅花一样绽放。
“师姐。”
听见清婉的声音响起,水若青费力的睁开双眸道“对不起,我没能找到心凝。”话刚说完,水若青的嘴角旋即的溢出了血迹。
清婉见状正要起身上前,却见背后那个大铁笼的黑幔被人一把扯下,待她转过身之际,随之一个铁笼便出现在她的面前,从那银灿灿的铁栏处可以看得出,这铁笼应该是特制的。笼子的外面被一层精细金丝所织的纱所包围,下面则是堆满的干草和干柴,刚才那浓重的酒气就是从这些干草和柴中散发出来。
笼子里面关着的都是那些在苏钰的消失的残雪宫弟子,她们莫名其妙的消失却原来是在这里,这个情景不用猜谁都看得出来颜彩荷这是要烧死她们,只是她们似乎都中了迷香晕了过去。刚刚经过一场生离死别的清婉再也冷静不下来,她的眼中似有一把怒火在熊熊燃烧,狠狠的瞪着颜彩荷言道“你的目标是我,我已经在你手里的了,你还想如何?”
“只是想跟你做一个游戏。”颜彩荷说着抬头望了眼一旁的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水若青。
水若青费力的看了看清婉,微微的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身后的黑衣人冲着里面吹了些烟,随之便看见那些女子便一个个醒来,看到清婉的时候她们也是一脸的诧异和无奈,颜彩荷继续言道“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看你是选择你视为亲人的师姐,还是要选择这些同你出生入死的姐妹,若你选择她们,那水若青得死,若你选择你师姐,那么她们就得被烧死。”
望了眼笼子里的人,这里面不止关了一般的弟子,还有一些茶楼的管事和几名刚入不久的,她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清婉,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透射出期盼的眼神,她们都还是一群未成家的女子,美好的年华还很长,洞内的空气一下子被凝聚,迷茫而无奈。
水若青的转头看着清婉用极为虚弱的声音对她言道“去救她们,你不是常说你是个生意人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吗?用我一个人换几十条人命,你没有赔。”
“我想救她们可也不想你死。”她的话说的是那么的坚定。
颜彩荷仰头笑了两声“既然你这么不想选,那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跪在地上给我磕头,一条人命换一百个头如何?”一条人命换一百个头,清婉心中一阵苦笑,放眼整个天下除了莫夫人能有资格让她磕头之外,还有谁有资格,而如今她磕的头竟然变得这么廉价。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不是吗?就算明知道这是一种侮辱她也甘愿承受了,谁让人命在她心中比任何都重要,清婉刚要站起身却听见一旁的水若青怒喊道“不许磕”就连笼子里那些被抓住的残雪宫弟子也在喊着‘不要’。
看了一眼人挟持水若青,眼圈中一滴眼泪从她脸上滑落“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们都活着就好?”她嘴角扬起一个笑意,一步一步的走向颜彩荷,每一步都像一个重击打在水若青的心上,泪水滑过她的脸颊冲着清婉的背影喊道“不要去,她是骗你的。”
聪慧的几乎无人可及的她怎么不知道这些,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她只能用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来换取颜彩荷的一点点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