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唱,风拂发。帝都消伊魂,山林隐君愁。生生不息。晓宿寒,坟头绝。离泪流不尽,凄凄守轮回。不知何夕?”
有曲折回环的道路,望也望不出去的高墙。身后是一大堆侍女。“这是哪里?父亲,父亲,晓宿,你们都在哪儿?”回应的却只有长长的回廊和屋角的冰冷。
“娘娘,娘娘,该用餐了......”
“娘娘,你不能乱走啊......”
“娘娘,鞋子,还有发冠......”
“娘娘......”
“啊......”,不断地跑,不停地找,找走出这儿的路。过了一道,还是一道,亭台之后,还是亭台。跑啊跑,找啊找,高墙之外,还是高墙。终于,跑得累了,再也跑不动了,仿佛只有轮转的回廊和喧嚣的叫喊便再无其他。累了,好累好累,终于再也跑不动了,蹲在地上,呜呜啜泣起来。“父亲,晓宿,你们在哪,婷儿好想你们,呜呜......”
“婷儿”,一个声音响起。
“父亲”,婷儿惊喜地抬起头。
那不是父亲。一身华服,上缀金龙。腰间丝带上面条条银线,吊一块温玉,脚踏卧云软靴,手执玉排青扇,一头乌发随意披散着。柔和的眉,柔和的眼,嘴角微微上扬,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自己。他的眼里透出软玉般的温柔,那么亲切,那么平静。婷儿的心里终于感到些清静,怔怔的,看得有些痴了。
突然周围的一切全都消失了,没有了亭台回廊,没有了安静温润,是嘶耳的哭叫和刀光,狠戾的眼神和哀求。“婷儿,婷儿”他被几名赤身大汉拖着,眼里满是不甘,又满是温柔。他无力地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身。头发散了,扇子落了,一块温玉从腰间合着银丝带子坠落。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声音也渐渐小了。婷儿心中莫名的刺痛,看着他的眼,竟觉生离死别。婷儿又开始跑了,追着他跑去。“情歌,情歌,你要去哪?等等我啊。”他的影子开始模糊,声音已经无了。“你们放开他,情歌......”
已不见了人,再也看不见他了,这一世,再也不见了。
婷儿的喊叫开始嘶哑,泪水从眼中如泉涌出,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呼吸也开始难受。心痛麻木了全身,婷儿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哭红的双眼已看不清外面,只有泪水,无声地流出,滴落。地上是那块玉,婷儿捡在手中,似是隐隐留有他的体温,就那么握着,再也哭不出声。
柔弱的身子在空地上那么无助,那么孤单,隐隐的啜泣,空荡荡流转着。偌大的世界,却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可以温暖的怀抱。夜风吹过,撩起额前的发丝,清冷,孤单。星星也似不忍看去,悄悄隐入云端。只留下那个默默流泪的人儿。
“有些美,注定是用来怀念的;
有些人,注定是用来错过;
太美的东西,总是让人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悠悠飘进婷儿的耳中。
手里还是那块玉,抬起头,却不是那个亭台回廊。周围是一片竹林,婷儿面前一间竹屋用篱笆圈起来,一张石桌,上面几只小巧的朱色砂杯倒扣,四方石墩围着桌子。虽甚简单,却是如此宁静,如此脱俗。婷儿站起身来,向屋内走去。
“未经人许,擅自入内可不好哦,”身后突然亮起一声。
婷儿吓了一跳,转身过来。
一位全身笼在白袍中,头上也戴个大斗笠的男子向她走来。婷儿赶忙退后一步。那人却也未语。径直过去推开了篱门,进入屋内。不过转眼,拎一茶壶出了来。然后坐在了石墩上。
“口渴了吧,过来喝点茶吧。”
婷儿却也未曾多想,走过去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戴个大斗笠呢?”婷儿心中不解。眼前这个男子感觉好熟悉,又偏偏忆不起来是谁。
男子不语。倒一杯茶推了过来,“这是狮峰山上的龙井,清明前采的,你尝尝。”
婷儿爱品茶,尤爱龙井。在家中常和父亲一起喝茶的。每次喝茶时,都感觉那么贴近自然,那么舒畅。此时俯首看去,但见清园小杯中,茶芽直立,汤色清冽,每叶只合一芽初绽,茶气上飘,口耳当时清明了许多。不作客气,抬手举杯,细细抿过了一口,但觉初入口中,淡然清纯,顺喉而下,一阵太和之气从口舌游遍全身。继而弥沦于齿颊之间,香气清新绵长,宛若春时雨后,画中绿诗,连带着眼目都新了一片,不由赞叹出声。
“色绿,香郁,味甘,行美。茶色绿而不涩,茶气甘而不烈,茶味新而不杂,茶行‘一旗一枪’,炒制讲究,茶润二次,呵呵,你也爱喝茶么?”婷儿只觉得一阵心旷神怡。
那男子默默不语,只是透过斗笠细察着婷儿,似也全然未闻婷儿的问语。
“喂,你怎么了?”
男子一怔,“噢,没什么呵呵,茶好喝么?”
“嗯嗯,很少能喝到这么上品的茶呢,虽然这些茶具有些简陋了嘿嘿。”
“茶具简陋了些么,嗯呵呵,”男子似是独自言语。
婷儿低头又喝了口茶,“呵呵,没事啦,已经非常不错呢。这儿是你住的地方么?”没有回应,等婷儿再抬起头,男子却已不见。只有那儿依然飘香的茶。
“喂,喂,你人呢?喂,”婷儿心里一阵不安,又喊了几声,却是无人应答。冲入小屋,空荡荡只有简洁的家具,却是不见男子的身影。
“喂,你在哪?去哪了?”婷儿有些急了。
站在院内,向四处观望,却发现大大的竹林里,只有自己站着,没有了清新,没有了恬静,一切都是那么孤寂。看着桌上的茶,一阵人走茶凉的心酸催起了婷儿的泪珠。婷儿直觉得好无助,好伤心,没有人陪着自己,也没有人答应,只有空空的林子。
“你们都走了,你们都走了,父亲,晓宿,你们都在哪里?”孤立的屋子和冰凉的石桌,一切都那么陌生,那么冰冷。婷儿心中的苦楚再也无法抑制,放声哭了起来。
婷儿开始向竹林外跑去。她要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离开这冰冷的竹林,去寻找自己的温暖。跑啊跑,找啊找,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亭廊,过了一道,还是一道,亭台之后,还是亭台。婷儿无力地瘫倒在竹林当中,呜呜啜泣。她不知道父亲去了哪,晓宿又在哪,她只知道自己一个,人,好害怕,好孤单。单薄的身子在竹林中那么柔弱,只有泪水打上竹叶传遍空荡荡的林子。
“九宫之义,龟灵之法。凡事仰合,九之为大。数极于九,象数回归。通年十二,道归理合。”
晓宿坐在书房中,眉头隐皱。书桌上正展着一纸墨信。
“‘九宫之义,龟灵之法’,这应该是说阿伟的‘易星轮回’之技了,‘凡事仰合,九之为大。数极于九,象数回归’倒也好理解。‘通年十二,道归理合’,十二年间,这‘道归理合’又是说什么呢?”
“月末之末,无世无转。凡所羁绊,归于以太。”
“这,这却是丝毫不知道了。这阿伟,真是,真是故弄玄虚。”晓宿有些气闷。
那是前几日,一书童打扮的男子送此信来,说是一老头儿代给族长的。族长看完之后,茶饭不思,连着几日眉头未展。自己纵有千般疑惑,却是不敢询问。
有天夜里,自己夜出,看见婷儿房中灯亮着,房内人影闪动。警惕之心顿生,便悄悄潜了过去。才发现是族长明年的身影。
悄然透过窗棂,就见族长正坐在婷儿床前,看着熟睡的婷儿一语不发,满眼的慈爱,又是满眼的心疼。虽然家族变故,不比从前,隐于这乡野之间,族长平日里却是积威甚重。除了婷儿以外,族中人员皆是敬畏甚严,不敢有丝毫情绪。族长常日亦是不见悲喜,如渊如海。这样的神情却是从未表露。
“婷儿......”族长明年轻抚婷儿的脸庞,而后将被角掩了掩。自己不敢多做停留,回到房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昨日,婷儿非要拉着自己和族长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