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记忆
一个背影和侧脸不足以让自己就此做出肯定的结论，而且克隆一个复制品的可能性完全存在。他宁愿相信这是一个阴谋，针对马克博士的阴谋，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理由。
杰克拽了一下斯汀娜，闪身转过回廊的拐角，朝着马克博士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马克博士，那么他来这一定有着重要的目的。如果是假的，那自己也应该弄清楚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杰克希望是自己看错了，那个人最好与马克博士没有一点关系。然而越是靠近，他的心里越是感到不安。突然，他感觉一道犀利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想躲已经太晚了，只能继续往前走，脸上保持着木讷的神情，用略显呆滞的目光对视着对面的人。这个人是谁？这原本是一个不该问也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因为他们曾经很好的朋友，为了同一个目标，在一起并肩战斗。
“正式开始之前，我们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测试，尽量把对人体的伤害降到最低。”
“好的，马克博士。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将对人体的伤害降到最低，不过您也知道总部那边希望可以尽早投入生产。”
“这个我会去解释。”马克博士用手按了按太阳穴，通常在遇到棘手问题时，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这件事最终演变成一场灾难。”
“那就拜托您了！”说着，宫本向博士深深鞠了一躬。
显然，马克博士在组织中的地位并不在宫本之下，或者享有某种特权。其实自己早就知道博士是普罗米修斯社团的成员，却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参与赫拉军团的行动。
宇宙很大，世界却很小。昔日的故人在异地重逢，自己却没有任何可以高兴的理由。或许现在还不是下定结论的时候，但他却预感到马克博士的出现对所有蕾米西斯人而言，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杰克不禁回身看一眼斯汀娜，心中的情感不免有些复杂。马克博士是一个好人，在自己眼里他永远是位知识渊博且和蔼可亲的长者。宫本呢？至少他不应该是个坏人，如果没有他，当年自己可能已经死在了索伦蒂亚人的手里！那么斯汀娜和安雅哪？还有这许许多多的人，难道她们不是无辜的吗？
……
水车带动了磨盘的转动，蒸汽机加快了织机的旋转，源源不断的电能不仅照亮了黑夜，而且可以让沉重的金属齿轮转动，并发出轰鸣。科技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许多人和他们的生活方式。
切割、铸造、焊接，那些看似复杂的工作都由机械手臂完成。“奴隶”要做的只是将成品从流水线上卸下来，并安放到指定的地点。非常简单的工作，甚至比在地上给自己挖一个坑还要简单。但他们却自己不明白手里抬的是一口“棺材”，为他们自己准备的棺材。
仅凭外表，杰克也不明白这些透明的长方形盒子能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和那些不幸的人，刚好可以躺进去。他从未感到过如此恐惧，不是因为棺材的形状，而是因为它的数量。
几万只！只是自己亲眼看到的，新的成品依然源源不断地走下流水线。杰克木然站在原地，他不知道宫本打算用这些东西做什么。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如果里面躺满了人，那将是一场悲剧。
斯汀娜、斯汀娜……，她刚才就在自己身边，此时却看不见了人影。他想喊，却喊不出，也不能喊出声来。人哪？人群在面前擦肩而过，自己不能问，他们也不会做出回答。
镇静！杰克用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斯汀娜的身影，除此之外，脸上的任何表情都是多余的。麻木是“奴隶”的共性，因此稍有一点过激的行为都有可能令自己暴露。此时，他能做的只是面无表情的抬着棺材，随着人群向前。在他看来沉默有时比死亡更可怕。
“现在就要开始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很悦耳，很陌生。
“不，再给马克博士两天时间，希望他能有所进展。”不需要回头，宫本就在自己身后。
“他们会死吗？”
“我不知道，但愿不会。”
“不用骗自己，我们都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是，但我们需要的一种同位素，只有利用蕾米西斯人的血液才能合成。”
“没有替代品吗？”
“或许将来会有，但已经没有办法再等下去，整个计划的进度不能因为我们的原因而陷入停顿。”
“值得吗？”
“值！因为如果我们失败，会死更多的人。”
“真的能赢吗？”
“不到最后，没有人会知道答案。”
……
沉默的人群抬着棺材，一步一步走向坟墓，身后的声音渐渐模糊，杰克原本打算继续听听他们还会说些什么，但他不能在原地停留，甚至不敢放慢脚步。他了解宫本，尤其在这样敏感的时候，任何异常的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惧怕阳光，因为他做的是不可告人的勾当，或许这也是他将自己深藏在海底的原因。也正因如此，他绝不会让任何不受控制的人活着离开。
头顶是海水，基地只有一个入口，走得越深就越难回头，自己不能在随着人群继续往前走。杰克确信自己暂时脱离了宫本的视线，放慢脚步退到人群的末尾，却依然没有斯汀娜的身影。
向左、向右，还是悄悄按原路退回。或许最后一个选项才是理智的，但是斯汀娜哪？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久，自己和她的处境就越危险！这正是人和机器的差别，拥有感情的生物，有时往往会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安德里斯关掉手边的通话器，面色有些阴沉。“核查基地内所有的蕾米西斯人，把那两个蠢货给我找出来。”
“有人混了进来？”
“那只是个意外！”
“意外，哼。”宫本不禁冷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智商要比那些蕾米西斯人高出很多，或者是她们根本就不该做出任何让你感到不快的事？”
“不！”安德里斯原本只是略显阴沉的脸，此时完全变成铁青。
“记住沉默的永远是大多数，但不是全部。她们不是机器，至少那些还没被你抓到的人不是。”
“我明白，但她们能做什么，拿着木棒去砸烂我们的机器？”
“那是你要考虑的问题，我们雇用你是负责这里的安全，而现在有人从外面混了进来，因此而造成的损失必须由你来承担。”
“这个你放心，我从来不会推卸责任。”
“放心？好，但我要提醒你，有些后果你是承担不起的。”
“宫本先生，我想你有些过于紧张了，三分钟，我保证在三分钟内就能把那两个自不量力的蠢货带到你面前。”
“最好是活的，我就在这里等。”宫本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他意识到自己原本不该有如此过激的反应。因为，即便有人可以活着进来，也不可能活着出去。
事实上，对付一个毫无经验的闯入者，三分钟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伴随着走廊中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安德里斯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宫本先生，看来我们的客人到了。”
“你确信只有两个闯入者吗？”
“难道还会有第三个傻子吗？”
“但愿没有！”对于安德里斯表现出的过度自信，他并不感冒。因为过度膨胀的人，往往会犯下低级错误，而后果却可能比错误本身严重得多。
斯汀娜拥有足够的勇气，否则她不会选择进来，但回过头找不到卡萨洛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惊慌。对她而言，海底宫殿中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同时也感到惶恐。
在这里，她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但她们看着自己时却形同陌路。在这里，她看到许多可以移动的怪物，一些长着脚，一些带着轮子，但它们的脸上同样没有任何表情。
或许海伦是对的，自己不但救不了她们，还会和卡萨洛一起陷在这里。这让她感到后背一阵冰冷，确实有一点点凉，而后大脑也随之渐渐失去了意识。
“时间提前了几十秒，这样应该可以让您感到满意了吧，宫本先生。”一前一后，在看到两个蕾米西斯人被半拖半架着走进门时，安德里斯的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得意。
“你确信自己没有弄错？”
“你可以亲自核对一下。”显然宫本的态度令他感觉不快。
“把他们弄醒。”
“好，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安德里斯朝着身材略显矮胖的面包脸摆了摆手。“按宫本先生说的做。”面包脸点了点头，取出干冰麻醉剂的解药分别刺入两人的动脉。
大约过了三、五秒，斯汀娜慢慢睁开眼睛，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两只闪着黑色金属光泽的手臂紧紧卡住。自己越是挣扎，铁钳般的手臂攥得越紧，甚至可以听到骨骼“嘎嘎”作响的声音。
安德里斯面带得意的走到斯汀娜面前。“我不习惯抬头去看别人的脸。”斯汀娜感觉自己的两腿一麻，不禁跪倒在地。安德里斯禁不住一阵冷笑。“告诉我你的名字。”审讯犯人时这无疑是最惯用的开场白，但他没有等对方回答，便继续问道：“谁派你来的？”对他和宫本而言，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斯汀娜咬紧牙、昂起头，在她睁开眼的第一刻便打好了主意，不论他们问什么自己都不会回答。即便是跪在地上，她依然要比面前这个人高上半头。
“不想说？那真是太遗憾了。”
“时间到了，安德里斯，我也很遗憾。”
安德里斯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看宫本，又看了看斯汀娜身边的另一个蕾米西斯人，脸上的笑容随即变得僵硬。那个人目光有些呆滞，后脑有被钝器击伤的痕迹，淤了一大块血，且衣着不整，似乎是被人打晕后勉强套在身上的。
“哈哈。”安德里斯干笑了两声，而后转身捏住面包脸的腮帮子，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的站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找。”
“我看你最好亲自过问一下，因为他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傻！”事实上，他并不是不能容忍别人的错误，他只是不能容忍别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狂妄和嚣张。
“好，我这就去。”说着，安德里斯快步朝门外走去。
“您不打算追究他的责任？”
“算了。”虽然自己是雇主，但双方毕竟是合作关系。宫本并不想让对方过于难堪，他走到斯汀娜面前。“我想她还不至于是索伦蒂亚人的间谍。”
“那么另一个哪？”
“聪明，或者说是更狡猾一点，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他只是利用了我们目前防范上的漏洞，但手法远没有达到专业水准。”云子顺手在斯汀娜的腰里抽出一把雕刻着松木花纹的匕首，在她看来这种东西很原始，更适合作为古董或工艺品收藏。
“你带这两个蕾米西斯人去马克博士的实验室，我想他刚好需要测试用的样品。”
“好。”说罢，云子将匕首揣进自己怀里，转身跟在押解斯汀娜的两名机械守卫身后，出了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