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所有的声音与光线都开始销声匿迹，画面开始褪色，从程梓澄的脚边开始消失。只剩下那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砰”的一声，在程梓澄的耳边炸开。如同窗户上的玻璃被石子击穿，“哗啦”一声，开始一片片的剥落。整个世界轰然倒塌。程梓澄多么想迈出自己的步子冲向飞出去的小冽。但双脚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无法挪动分毫。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凛冲了出去，抱着倒在血泊里的小冽不住地嘶吼，以及一旁的温若芸抱着小冽的胳膊哭个不休。路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都默契的围成了一个圈，将凛，冽以及温若芸围在了中心，只是那么看着，看着，如此的默然。程梓澄也是那么看着，直至围观的人渐渐的增多，挡住了他的视线。此时此刻，程梓澄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只能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程梓澄木讷的穿过人群，看见凛怀里的冽，浑身都是殷红鲜血的冽。沾满鲜血的手不住温柔的抚摸着温若芸的脸庞，气若游丝，虚弱的吐露着话语。“宝贝，不哭了好么，乖。你这样我会难过的，我没事的。”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挤出一丝微笑，却咳了起来。
冽抬起头，看到了程梓澄，想要挣扎着坐起来，最终只是徒劳。“哥。”刚说完又咳了起来。
程梓澄，一下子跪到了冽身前，一把将冽揽在怀里。“别说话了，哥在呢，在呢。别说话了，都是哥没用，都是哥不好。”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咳，哥，咳咳，你的钱可能没办法还你了，咳，你不怪我吧。”冽断断续续的话语与脸上天真的笑容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扎在程梓澄的心上，扎的人生疼，不知不觉中程梓澄已经泣不成声。突然觉得脸上冷冰冰的，程梓澄抬起头，看到冽鲜红的手掌在面庞上胡乱游走为他擦拭着眼泪。
“咳，哥。”
“不怪你，哥不怪你。别说了，别说了。哥在呢，在呢。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啥都别说了，哥在呢。”程梓澄不断的重复着这些话语，眼泪再一次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就这么静静的抱着怀里的冽，不住哭泣。时间不长，但程梓澄却感觉度过了几个世纪，每一秒都是钻心的痛。
不一会儿，救护车的声音传了过来。
“咳，哥，照顾好小芸。”这是程梓澄听见冽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做梦也想不到，真的就是最后一句话。就在程梓澄还在愣神的时候，凛拍了拍程梓澄的肩膀，抱起了虚弱的冽，撕破人墙迈向了救护车。
上车前，回头看了已经哭成泪人的温若芸一眼。冷冰冰的留下了一句：“我不想再看到你。”救护车的声响渐渐远去，程梓澄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鲜红，像是一尊塑像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久，程梓澄才回过神来。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刚刚还活蹦乱跳一起嬉闹的人此刻却静静的躺在白色的急救车里。死神的镰刀是否会就此挥下，带走这个年轻的生命？不，不会的。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程梓澄使劲摇了摇头，想要将脑子里不该出现的东西全都甩出去。
“啊！”程梓澄大吼一声，宣泄着此刻内心的压抑。一次一次的对着地面挥拳，直至血肉模糊，却没有一丝知觉。
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十字路口又变得空荡荡的。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幕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不时地，还会有人经过，疑惑的看一眼这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然后加快脚步，快速离开，不做任何停留，生怕惹祸上身。
程梓澄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缓缓的站起身，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腿，已经麻了。再次站起身，想要拦车去医院，却看到眼前的一道身影，只得停了下了。温若芸站在程梓澄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似乎已经持续这个动作很久了。温若芸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睛也已经哭的肿了起来。
“哥。”
“走，我送你回家。”说着，机械的拽起温若芸打算打车。冽最后那句话不断在脑海中重复。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想快些去医院，赶快看到冽，完好无缺，完完整整的冽。
“哇。”温若芸蹲在地上就哭了起来，一时间让程梓澄有些手足无措。无奈，拽起蹲在地上的温若芸拥在自己怀里，任由温若芸在自己肩头嚎啕大哭。
“没事，哥在呢，在呢。”说到这里，程梓澄心头一酸，也哭了出来。许久，温若芸才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程梓澄。“哥，带我去医院。”
“回家吧。”想起凛的哪句“我不想再看到你。”程梓澄无奈的叹了口气。
“带我去医院。”温若芸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坚定的无可辩驳。
“唉。”程梓澄叹了口气，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
西京医院，急救室门口。南宫爸爸和凛不断的捶打着墙壁，南宫妈妈不住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气氛说不出的压抑。看着门上的红灯，程梓澄心一沉，缓缓的走向凛。南宫爸爸看见程梓澄叹了一口气，目光扫到程梓澄身后的温若芸身上时，皱了皱眉头，没有再看她一眼。“滚。”凛冷冷的道，语气像是万年的冰霜，让人心凉。温若芸只是紧咬嘴唇，低着头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你说对不起小冽能回来吗？”南宫妈妈带着哭腔带着嘶哑的声音冲着温若芸喊着，话毕一巴掌干净利落的落在了温若芸的脸上。
“对不起。”温若芸低声哽咽。“嗵”的一下跪在了南宫妈妈的面前。
程梓澄温若芸，以及南宫一家就这样僵持着。2小时，4小时，8小时……就这样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晚上八点。其间程梓澄出去买了一次饭，顺便跟班主任请了个假，老师也挺懂得人情事故，准了程梓澄和南宫的假。回来时买了五人份的饭，凛和温若芸都没有吃，温若芸只是把饭放在一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就跪在南宫一家前面，急诊室的门口。半步未移，一动不动。纤瘦的身体在那里显得格外显眼，也不免引起了一些议论，程梓澄扶了她好几次，都被她推开了。小姑娘这个样子，愣是让人心疼不已。
奈何众人等待了那么久，不眠不休，最终换来的只是医生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带着一份死亡通知书以及一个身体冰凉，再也无法拥有温度的少年。
南宫的父母叹了一口气，便和医生一起离开了。凛在一旁不断的用自己的拳头垒对面的墙壁，留下一道道血迹。程梓澄扶起瘫倒在地上的温若芸，抱在怀里。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却又无比的虚幻。他从来都不觉得生命会如此脆弱，曾经一起干过仗挨过刀都没事的人，就这样在他的面前消逝了。自己又还能干什么呢？面对生命的消逝自己是如此的脆弱无力。是否自己在某一天里也会这样悄然散去？就像是被人弹掉的烟灰一般，飘落之后，不复存在。
有些事情，不管你希望也好，不希望也罢，可是它就是那样确确实实的发生了。程梓澄泯了一口咖啡，看了一眼对面的温若芸，感觉怪怪的，似乎真的变了，变得有些陌生。虽然外表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眼神里的气息，早已不同。少了一些稚气，多了几分成熟，不得不承认，人的心在经历过某些事情后真的会变得苍老。时间之所以不可超越，是因为它能够把一切都打上属于它的印记。一切的一切都会变质，不管是死物、活物亦是感情。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
程梓澄舒了口气，平复了心情。对着温若芸淡然一笑。“也是，我们都变了。不是么？随你喜欢吧。”说着，便离开了星巴克。
程梓澄走在萧瑟的大街上点上一支烟，缓缓的向着家的方向开始晃荡。路上给霍凡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下今天的事情，确定摆平以后才挂了电话。挂了电话又点着了一支烟。唉，又欠人情了，算了，帮人帮到底，送佛上西天。
回到家，程梓澄开了一瓶啤酒喝了两口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乱了。王晨宇的事情总算是解决了，可是自己的事情呢？鑫铭的话语如同撞针一次次敲击着程梓澄的神经。关于冽的记忆也开始决堤，在程梓澄的脑海里翻涌不息。最值得思考的不是别的事情，而是温若芸的那个“男朋友”的事情。程梓澄一直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中间间隔的时间却一直是个未知数。有时候可能是一天，也有可能是两年或许更久，最后都归结到程梓澄的那句话，看心情。自然，此时的他可不觉得今天那两拳就这么算了，更何况他早就答应了冽要照顾好温若芸，被人借酒对温若芸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也是自己的失职。但碍于自己是教工子弟，也没有办法去随意找事，好歹自己得给自己老妈点面子，在学校摆出个好学生的样子么。思绪在脑海中蔓延缠绕，最终程梓澄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沉，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早晨六点，闹铃准时响起。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爬出被窝，钻进浴室冲了个澡，收拾收拾出了门。慢悠悠的晃到了学校门口，XA市第八十三中学，传说中的SX省七大示范性中学，八十三学生的毁灭者，万人唾骂的苦逼学校。程梓澄迈着小碎步跨进堪称破败的校门，心里盘算着今天准备去做的一些事。
首先自然是要去“拜访”一下温若芸的“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