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边是什么地方？”第二天正好是七夕，与皇甫千军在落日山庄的花园中漫步着，看着远处一方亭台微微露出头来，林帆澈不由好奇的问道。
“那里是凌云亭，据说是落日山庄的禁地，我也就远远的看过一次。”熟知落日山庄布局的皇甫千军默然片刻，突然道，“芷沁。”
林帆澈不由打了个寒噤，她太清楚这一声所要带来的意义却还不得不整装以对：“嗯？”
“你的身份注定你不是那些寻常人，那么，你觉得究竟什么样子的人适合你呢？”凤目轻轻的瞥开去，皇甫千军负手，看似不经意的问。
“什么样子的人适合我并不重要，既然我喜欢你，我就会尽力变成你所需要的人。”心下一横，林帆澈也不管不顾的开了口。
“你于我而言，并不输于任何女人……可是我不会跟任何女人在一起。”沉默片刻，皇甫千军淡淡道。
“我知道了……”虽然一直清楚，然而听他亲口说出来的感觉毕竟是不一样的……一直一个人在黑暗中前行，总算遇见一丝光亮，那一丝光亮却不属于自己。他知道你爱他，他对你不错，却始终不肯将心给你……直到最后，他平淡的告诉你，他从来就不曾爱过你。
沉迷从来就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沉沦中你一直都保持清醒——而更可怕的则是你连装傻都不被允许的那一刹那！
那是怎样的爱情？没有虚荣心的愉悦，没有安全感的满足，甚至没有身体上的舒适，只有爱情，令人身心俱痛的爱情。
爱你所爱，恨你所恨，为你所伤。
她爱他，纵使粉身碎骨依旧是障碍重重，终究敌不过她是女人这四个字。
爱情真的是有性别之分嘛？那么为什么身为一个男人，他喜欢男人？
爱情真的是没有性别之分嘛？那么为什么他拒绝她，仅仅因为她是女人？
“不过，依旧感谢你这么长时间的容忍与保护。”纵然悲痛，纵然心碎，林帆澈依旧是林帆澈，生活也依旧是生活。如今她转身，可以悲伤痛苦却绝不能狼狈。
“我觉得这样是对你好。”皇甫千军在他身后沉声道，“京师与岐黄谷内追求你的人并不少，我不应该耽误你的幸福。”
“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是男人你会不会爱上我……”没错，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然而远离你难道就不是我远离了幸福？叹息着，林帆澈摇头，“然而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你即使是男人我也不会爱上你。”皇甫千军亦是摇头，“你太温柔。”
原来到了此刻，你依旧残忍的不肯给自己一点安慰。林帆澈微微一笑，她还能说什么呢？最卑微不过感情，最怆凉不过人心，在这种无可奈何的时候，除了微笑，她还能做什么呢？
两人身旁的折廊后，沈砺无奈的苦笑。
温柔？在林帆澈用心去结交的人里面，也只有皇甫千军会用这个词来形容林帆澈罢！还记得有一次他问谢安楚对林帆澈的感想，谢安楚只回答了四个字“足够聪明”，至于那独孤怅晚回答的更是绝妙：“幸好我不是她的敌人。”就连深爱林帆澈的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林帆澈足够多情，也足够无情。
不说别人，浮影上层谁人不知她对谢安楚偏袒有加爱护如弟，然而在她下令击杀时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与不舍？
纵观天下，真的能让她有所动容的人，也只有皇甫千军，香如故以及林凤成罢了。
更何况，可能也仅仅只是有所动容而已。
一时之间，他也是心神大动，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一枚利箭从墙角突然射出，正中沈砺后心，那箭矢来的太快以至于沈砺无力反应，只是盯着自己胸口之间冲出的那枚箭头，满面震惊。
他武功只是微微逊于皇甫千军，再加上那两人也是心事重重没有发现他的跟踪。如今这箭声破空，再加上他脚步踉跄，早已被皇甫千军发现。脚下一动，皇甫千军直接向廊后奔来。
“什么事情？”反应过来不对的林帆澈也跟了来，“为什么不直接跳过去？”
“先人在落日山庄中留下甚多机关迷障，滥用轻功反倒容易误入。”皇甫千军说的可不是假话，年少时的他在这里面也是吃过不少苦头。
虽然不用轻功，两人的速度依旧不慢，也不过一折一转，两人已经到了沈砺面前。
“帆……”抓住林帆澈的手，沈砺尽力吐出那一个字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死死的盯住林帆澈，另一只手指着暗箭奔来的方向。
“千军，这里的路你熟悉。”见沈砺眼中最后一丝光彩迅速消失，林帆澈挣脱他的手站起身来，面色肃然，“用轻功带我追上去！”
“你……他的尸体？”皇甫千军微微一愣，“这……”
“走！”林帆澈不给他多说的机会，拉着他就向前追去。
“人死不能复生，哀痛与尸身哪有抓到凶手重要？”被皇甫千军用“逍遥游”带着一路向前而去，林帆澈这才解释道，“幸亏你在这里，我虽然学过机关阵法，想要走对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真没想到会有人……”皇甫千军沉默片刻只是叹息，“你早些回去吧，落日山庄太危险了。”
“箭上是唐门特有的毒。”毕竟出身于岐黄谷，林帆澈在握住沈砺手的那一刻就看出了一切，“然而，且不说唐门的动机，光是他们能潜入落日山庄就让我感到难以想象。”
皇甫千军眸光闪动，最终叹了一口气：“你……”
话还没说完，一枚箭便向两人射来，皇甫千军疾疾向后退去，却还是因拉着林帆澈而速度大减。箭矢轻轻的从他脚边擦过，与此同时林帆澈看见墙角一道黑影闪退，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那身形却已牢牢记在了心底。
“你伤到没有？”嘴上一边问道，林帆澈一边伸手从地上将箭拔出，“没有毒。”她说着表情已是缓和下来，再看见皇甫千军并没有被射到更是松了一大口气，“还好还好。”
“那个人已经走了。”皇甫千军出声提醒，“我们还是先……”
“其实你也不想面对吧。”伸手阻止住了皇甫千军，林帆澈苦笑道，“刚才那一箭射来时你完全可以闪过之后直接将他擒拿的，你却下意识的选择了后退……千军，那个黑衣身影对你也许并不熟悉，然而……”她停下话头，沉默片刻之后方说，“然而我认识。”
皇甫千军看着她，只是沉默。
“这是浮影内部的事情，你不必，也不该插入其中。”远远的望着东方，林帆澈语气平和，“无须为我担心，现在他还不敢正面对上京师护法，替我……看好沈砺的尸体。”
“帆澈。”沉默良久皇甫千军突然咬牙道，“其实右护法就是——”
“我都知道。”然而林帆澈只是摇了摇手阻止住他，头也不回的向南京城的方向走去。
林帆澈缓慢的向前走着，每一步都是如此沉重。
刚才那道身影如此熟悉，熟悉的让她害怕。鬼老送过来的消息虽然只有三行却重要至极，然而依旧没有算到那个人的出现。
刚才千军想说的是什么？其实右护法并不希望这一切的发生？还是其实右护法是——关于右护法的身份，她猜了千百次心中也有了几个人选，其中最为怀疑的莫过于少林寺的普信大师，而纸上的那个名字，虽然也在她的怀疑范围之内，却从来没有被认真的考虑过。
握紧手中的箭矢，她苦笑，她真的不想对上浮影京都护法，就像她真的不想去抓那个暗箭杀了沈砺的那个人一样。
然而人生，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有着太多的无从逃避。她也好，朱宇极也好，他们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他们必须走向他们自己选定的终点。
跟自己对上，又哪里仅仅是自己所不愿见到的？右护法也许恨她厌她不让她好过，却也不想让姬芷沁死……所以沈砺成了这杀鸡儆猴的牺牲品。
然而然而自己不仅仅是姬芷沁啊！但这也不是最为可怕的，任凭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射杀沈砺的那个人……
“真相。”林帆澈不由苦笑，“鬼老选择让我知道右护法身份的真相，皇甫千军亦选择让我知道真相，然而最伤人彻骨的，也正是这真相。”
“知道真相，真的有好处嘛？”微微苦笑一下，林帆澈伸手叩门，纤细的手指落在漆黑的大门上，每一次下都如此轻，又如此重，“究竟是一无所知但是快快乐乐的度过一生好，还是在真相与爱恨纠葛中黯然神伤比较好？”
她不知道，也没有人能说得好。然而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为了自己为了浮影，她也不得不继续前行。
“沈砺，对不起。”她喃喃，然后看着那大门在她面前打开，“疏影。”林帆澈看着里面走出的少女，微微一笑，“正组组长姬芷沁，求见京都护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