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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见

从此之后,江楚便在林府住了下来,每日白天打扫庭院,晚上睡觉,虽然有时闲得发慌,但他谨记小苓姐姐嘱咐,不敢乱跑。

好在小苓姐姐时常抽空来看他,陪他说话解闷,他也不至于憋出病来。一来二往熟稔过后,江楚才得知小苓姐姐姓何,不是本地人,以前家里出了变故,因此与未婚夫婿一同流落他乡。她未婚夫婿是个医生,在离潮仙镇很远很远的地方行医,他们已经两年没有见过面,只传过几次书信。

说起她未婚夫婿之时,何小苓时常唉声叹气,面容上满是愁色,江楚不忍见何小苓伤心,此事便再也不敢提。

如此过了一个月,江楚领了一两银子的工钱,闲着无事可做,便到镇边码头,想问问去江家村需要多少船资,自己也好做个盘算。

可当他到了潮仙镇码头的时候,却只见到几艘空船停靠在岸边,竟然一个人影也无。

一经打听,才得知事情原委,原来楚江里出了极为厉害的妖魔,两大修仙门派——青陵和琼霄派,联手禁江,除了几个重要城池设有专门渡河的据点之外,其余地方不许行船私自渡河。

为了不断人生计,凡是以此为生的人,都可以到青陵领取一些银子做补偿。但如若发现违令之人,必定会受到重罚。如此恩威并施,加上青陵在百姓心中颇有威望,是以青陵管辖之地,没有发现一例违令之事。

无法坐船回家,江楚也没放在心上,左右还要在林府待两个月,或许到时候楚江的禁船令已经解除。不过这些消息,却让江楚想起了他落水前瞧见的那一只巨大的黑蛟,直到现在心里还有些余悸,想着想着,又想到死去的小虎,不禁悲从中来。等到抹去心中悲伤,又想到那不知名字的四个仙人施展的各种神仙术法,心里又是好生羡艳。

过了半晌,江楚收拾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回了林府。刚一进屋子,便觉得有些困倦。他最近睡得也不少,却不知怎么回事,好似睡得越多,越容易犯困一般,一旦闲着无事,就想睡觉。

当江楚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晚饭没吃的他,现在肚子正在咕咕直叫,正想到厨房找些吃的,刚一起身,却突然想起一事,叫道:“哇呀,不好!”他一大早便去领工钱,然后又去了码头,待到回来以后,躺着就睡了过去。现在才想起来,他今天还没有打扫庭院。

想起这茬,江楚顾不得吃饭,拿起抹布扫帚便匆匆出门。

在他睡着的时候,似乎刮了一场风,将林府后山上的不少桃花梨花吹进院子。想必隔的时辰不短,地上的桃花梨花都已枯萎,踩在满地残花中,一股又潮又腐的花香扑鼻而来。

花香浓郁,江楚闻得不大舒服,摸了摸鼻子,也没想那么多。打开西边院子其中一间空房,开始打扫。

此时夜深,万籁俱寂,只有一轮明月孤零零的悬在天心。

仲春时节,寒冬的凉意还未完全消退,江楚穿得本就单薄,时时晚风拂过,便觉得有些冷,于是加快手中速度,想早点打扫完,回屋睡觉。过了片刻,这间屋子打扫完毕,江楚出了房门,准备打扫下一间房屋,谁知刚一出门,忽地看见走廊一头,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

那白光虽然柔和,但在这暗沉沉的黑夜里,却显得格外醒目。

“咦,这是什么?”

江楚心生好奇,慢慢向那地方走了过去。转过走廊,便见满院落花,院子中央立着一颗高大槐树,槐树底下有一张五尺左右的石凳,此刻正坐着一个劈头散发的白衣人,因为发丝遮住面容,江楚瞧不清楚是何模样。只见那人双手放在膝上,结着奇怪的法印。随着手势变换,一颗颗宛如星辰的光芒从手心飞出。光芒绕着他来回飞舞,在法力的加持下,渐渐盘旋而上。

“哇……”

瞧见这等景象,江楚不自觉叫出声来。那人全神贯注,竟未听见这声惊呼。

寒星越来越多,飞舞不停,过了片刻,却逐渐有了一些滞涩。白衣人幽幽叹了口气,双手合起,那些飞舞的寒星立时破碎,如珠如玉般坠落在地,然后化作一片片尘埃,消失不见。

“唉,还是不行。”

这句懊恼的话语娇娇俏俏,犹如莺啼,江楚怔了一下,那声音稚嫩,竟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哇!”江楚又叫了一声。

“呀!”

那个小姑娘正自懊恼,突然听见庭院外边传来一声惊叫,她登时吓了一大跳,尖叫一声,霍地从石凳上跳了起来,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小姑娘一瞬间跑得没了影儿,江楚奇怪不已,不知她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个院子离后山最近,积满了落花,江楚瞧见,微微有些头疼。正准备拿起扫帚继续打扫的时候,忽然瞥见槐树下的石凳上,搁着一本书册。书册摊开,清幽月光下,清清楚楚的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咦?”

江楚走近,拿起书册。只见那书册古旧,纸张已经泛黄,显然已有不少年头。再看书中文字,颇多生僻字词,他大约只认得三成,至于字词组成的句子,竟是一句也没看懂。翻看了一阵,江楚便合上书册,不想再看。

“天地万象诀?”

合上书册后,瞅见封面上的五个大字,江楚喃喃念了出来。

“这是法术秘籍么?”

“她怎么粗心大意,把这东西落在这儿了?”

“这可怎么办?”

小姑娘丢了这东西,肯定会回来寻找,江楚便将书册放回石凳上,自己则慢慢将院子里的落花都打扫干净。做完这些,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却仍不见小姑娘回来寻书。其他院子大致都已打扫干净,江楚想收拾器具回屋睡觉,转念一想,那本书册放在石凳上,万一丢失了怎么办。而自己若是拿回房里,那小姑娘过来寻不见书,却又不大好。

想到自己白天睡了大半天,现在回去想必也睡不着,他便坐在石凳上,等着那小姑娘回来寻书。

干等了一阵子,江楚闲着无聊,便翻开那本《天地万象诀》瞧了起来。只见扉页上写着“天地万象诀”五字,第二页上只写着“天象卷”三字,直到第三页方是正文。正文江楚大多都看不懂,也只是看了个大概,便往后翻阅,越往下看,越觉得奥妙难懂。

这“天象卷”一共九章,第九章除了章节名字“天有缺”比较好记之外,内容江楚依旧懵然不解。不过他此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没因看不懂而搁在一边,便继续往下看。“天象卷”结束,便是“地象卷”,内容依旧不懂,只记得地象卷第九章章节名字“地有缺”。

“天地有缺?”

天象卷与地象卷最后的章节相互呼应,江楚瞧在眼里,心里忽生异样,毫无意识的呢喃出声。

再往下翻,便是“人象卷”,第九章章节名字叫做“万物有律”。

“万物有律?”

只觉这四个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江楚瞧得奇奇怪怪,不明所以。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转瞬即逝,江楚只当自己多心,没放在心上。

这般胡乱翻看天地万象诀,不知不觉间,已然过了一个多时辰,而他也万分神奇的将这本全然看不懂的书册看了个遍。

此时小姑娘还没有过来寻书,估摸着要么她粗心以至现在也没发现书册丢失,要么没将书册放在心上。

“算了,明天再过来吧。”

估摸着小姑娘不会再来,江楚便将书册收进怀里,想等到明日夜晚再来瞧瞧。

第二天夜晚,江楚吃过晚饭,便跑到靠近后山的那个院子,想瞧瞧丢书的那个小姑娘在不在。

等到他走到那个院子时,在那个槐树底下的石凳上,果然看见一个身形略显娇小的女子正垂首坐着,双肩隐隐耸动,传来一丝细微的哭泣声。

“小姑娘……”江楚走近,唤了一声。

小姑娘娇躯一颤,惊慌失措的抬起头,看到江楚后,泪水纵横的面容上,突然变得怒气丛生,含着泪水的双眼一挑,瞪视江楚,道:“我的书呢!”她虽在哭泣,不仅全无柔弱之态,而且还有一股逼人的英气。江楚被她气势所慑,后退了一步,懵然道:“什么书?”

小姑娘怒道:“你昨晚偷我的书呢?”她初时声色俱厉,但这话说完,却又忽转温柔。“还给我,好么?”江楚被她冤枉成偷书贼,没好气道:“你才偷了我的书。”小姑娘指着江楚,又变得愤恨不已。“我昨晚明明看见的就是你!”

见得小姑娘冤枉自己,态度又忒蛮横,想着自己昨夜等了她大半夜,今日又好心好意过来还书,江楚心中有气,斜眼觑着小姑娘,慢吞吞的道:“我才没偷你的书,那书是我捡的。”

“你把书还给我好么?”

小姑娘楚楚可怜的望着江楚,江楚哼了一声,道:“不还。”听江楚这么说,小姑娘登时哭丧着小脸,但似乎很快有了主意,从腰间解下一个翠绿荷包,取出一块碎银子,又道:“你把书还给我,我给你二两银子,好不好?”

江楚心里咯噔一下,二两银子是他两个月的工钱,这小姑娘竟然说给就给。他虽然不名一文,但却也不想以此为要挟。

那小姑娘见江楚犹豫,又将手伸进荷包。“不够么?我还存了一些。”江楚道:“我不要你的银子。”小姑娘瞪着眼睛,望着江楚。“那你要什么?”江楚正想说什么也不要,要将书还给她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书册上的文字他大多看不懂,便笑道:“你能教教我这本书里的词句么?”那本书册瞧起来像个法术秘籍,若是真的,江楚还真想一窥究竟。

江楚说完这句话后,小姑娘脸色陡然一沉,本来将近干涸的眼泪,却又瞬间填满眼眶,幽幽的看着江楚。“这本书你你看了?”

小姑娘突然又要哭出来,江楚不明所以,点头道:“是啊,怎么啦?”小姑娘又问:“看了多少?”江楚道:“都看完了。”仿佛听到什么噩耗一般,小姑娘哭花的小脸变得愁苦万分,好似濒临绝提的江水,随时会爆发出来。

江楚越来越奇怪,见得小姑娘要哭不哭的样子,他赶紧拿出《天地万象诀》。小姑娘飞快的抢了过去,却还是那副难看的表情,江楚不禁问道:“怎么啦?”他话刚一出口,却听“哇”的一声,小姑娘大声哭了出来。江楚平时最怕见到女孩子哭泣,他们村子里有个叫江小婵的小姑娘,最爱黏着他,而且十分爱哭,经常弄得他手忙脚乱,头疼不已,此刻见到少女哭泣,江楚大感无措,急忙道:“你哭什么,别哭了好不好?我不是把书还给你了么?”

小姑娘大声哭道:“可是你为什么要看呀?”

捡到一本书,随手翻看实属平常。江楚挠了挠头,歉声道:“对不住。”小姑娘道:“你看都看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见小姑娘哭泣不止,江楚大感头疼,过了半晌,突然笑道:“是啊,我看都看了,你哭也没用,就别哭了吧。”似乎是劝慰奏效,小姑娘果然不再哭泣,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瞧了一眼江楚,又复低下螓首,似在思忖,半晌过后,她正色道:“好吧,既然你看也看了,让我教你也行,不过我只教你三章。”

小姑娘不像那个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江小婵,说不哭就不哭,而且直身端坐,自有一股端庄大方之态。

江楚方才本是随口说说,就算小姑娘不答应,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现在见得小姑娘突然又答应下来,他自然高兴,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

小姑娘横了江楚一眼,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楚道:“什么?”

小姑娘道:“你要答应我,不能将有关《天地万象诀》之事告诉其他人。”

江楚并非多舌之人,就算小姑娘不说,他也知道小姑娘半夜来看书,定是不想别人瞧见,这等隐秘之事,绝对不能乱说,是以听了小姑娘此言,江楚想了没想的点头道:“好啊,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

“还有,我会法术之事,以及你见过我之事,都不可以给其他人说。”

江楚笑道:“这不是三个条件么?你要我答应哪一个?”

“你……”

小姑娘哭花的小脸上飞起一抹潮红,恼道:“三个都要你答应,你依是不依?”

江楚本想逗她,见她反而着恼,便收起了玩笑心思,道:“我依你便是。”

话音刚落,小姑娘忙接口道:“你发誓。”

“这……还要发誓么?”

“你发不发誓?”

那小姑娘说得分外郑重,江楚虽然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但还是没有违拗,举手向天,道:“我江楚对天发誓,一切有关《天地万象诀》之事……”说到这里,他看着小姑娘,道:“你叫什么名字?”少女神态忸怩,半晌才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江楚奇道:“你让我发誓,我须得知道对谁发的,不是么?”

小姑娘想了一想,道:“你……你叫我茗儿吧。”

江楚“嗯”了一声,续道:“茗儿会法术之事,以及见过茗儿之事,绝不告诉第三个人,皇天在上,后土为证,如有背弃,就让我江楚死于非命。”他心想茗儿既然这么小题大做,誓言肯定越毒越好。发完誓后,转头看着茗儿,问道:“可以了么?”茗儿拧着眉头,咬着下唇,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道:“不行,你再重新说一遍,方才说得不连贯。”

江楚哭笑不得,别无他法,只得重新对天起誓。

“我江楚对天发誓,一切有关《天地万象诀》之事,茗儿会法术之事,以及见过茗儿之事,绝不告诉第三个人,皇天在上,后土为证,如有背弃,就让我江楚死于非命。”

茗儿见状,这才满意的点头,自己向左边挪了挪,让出大半张石凳,然后拍着石凳,道:“你过来坐,我教你。”

江楚依言坐了过去,茗儿翻开《天地万象诀》,说道:“天地万象诀一共有上中下三卷,上卷名唤‘天象’,中卷名唤‘地象’,下卷名唤‘人象’,你应该都晓得吧。”

《天地万象诀》晦涩难懂,每一卷的名字倒也简单,江楚都记得,便道:“记得呀,每一卷的末尾一章,叫做‘天有缺’、‘地有缺’、‘万物有律’,我都记得。”茗儿微微颔首,沉吟了片刻,道:“记得就好,所谓贪多嚼不烂,天地万象诀入门只能学其中一卷,你要学哪一卷?”

虽然对于天地万象诀每一卷有什么不同全不知情,既然茗儿要教他,江楚心里感激不尽,学哪一卷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便稍微想了一想,随口道:“人象卷吧。”

“好,我就教你人象卷。”

茗儿翻到天地万象诀人象卷第一章,将书递到江楚眼前。江楚离她有点远,她的手便伸得长,这么一做,觉得有些不大方便,皱了皱眉头,轻声道:“你坐那么远,看得见么?”

此时月正中天,夜色凄清,天地万象诀上的字小如蚊蚁,江楚纵然目力不错,可也有许多字瞧不清楚。

“你坐过来一点嘛。”

江楚生养在乡下村野,时常跟一些小丫头打打闹闹,也没什么扭捏之态。茗儿虽然刚才哭泣过,但容色间,也难掩其端庄秀丽,浑不似农家粗野女孩儿。江楚瞧见,却挠着头,扭捏不定。茗儿见他神色异常,皱眉道:“怎么啦?”

茗儿抬头之时,面容上满是干涸的泪痕,江楚笑道:“你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靠那么近,要是抹在我衣服上,多难洗啊。”

“啊呀!”

经江楚提醒,茗儿突然掩住面容,惊叫一声,从石凳上窜了起来。

“明儿再教你。”

“啊?”

江楚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因被江楚瞧见丑态而面红耳赤的少女,突然蹭起身来,转瞬便已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喂,茗儿,我只是说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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