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真双手笼在袖中，默不作声的握紧了拳头，怔怔望着九道半截入土的光芒，眉头紧皱。
一道白芒从云端掠下，停在半空中。白芒中，站立的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一身白袍如雪，脚下踏着一缕清光，卓然而立，背上斜负着一个剑鞘，鞘中宝剑已不知去向。
白袍男子刚定住身形，未及开口说话，祝康立即笑脸相迎，大声道：“在下神火教拜火使祝康，见过楚兄。”
那人看也没看祝康，目光扫过地上诸人，最后落到宋一真身上。
祝康又道：“小弟得知妖孽宋一真偷了贵派宝物，是以前来追回，楚兄来得正好，小弟本事不济，打她不过，还请楚兄施与援手。”
那人冷冷哼了一声，斜眼瞧着祝康，半晌道：“你神火教作恶多端，比之妖类尚有不如，我楚天华岂能与你们为伍？”祝康面不改色，依旧笑道：“我神火教素来行事端正，喜好行侠仗义，楚兄定是听信外界谣言，对我教有所误解。”楚天华面露嫌恶之色，冷道：“琼霄派丢失混沌珠，追还一事，自有琼霄派处理，不牢贵教插手。”说罢，一拂长袖，道：“你们滚吧。”
祝康脸色终于微微一变，道：“楚兄真要我们滚？”
“是。”
祝康又笑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对着楚天华行了一礼，道：“我教此行，全为琼霄派着想，楚兄既然吩咐，小弟自当遵从。”瞧了一眼地上数十具尸体，祝康低下头，口中念念有词。地上被宋一真所杀的红袍人，尸身上燃起了熊熊火焰，很快那些尸体都已化作飞灰。
眼见地上尸体无一留下，祝康便道：“小弟告辞，楚兄，后会有期。”说罢，打了个哈哈，对着地上站立不动、等候他吩咐的属下道：“我们滚。”红袍人听令，四下散去。
“慢着……”
祝康身形一动，正要离开时，宋一真突然冷冷一笑，叫住祝康。“我徒儿呢？”
祝康笑道：“我方才看见你徒儿朝那方向去啦……”说着抬手往南边一指，道：“估计你徒儿扔下你不管啦。”宋一真面上如笼着一层寒霜，冷然道：“你没擒住我徒儿？”祝康笑道：“你徒儿身法太快，我手下这些草包怎么抓得住她？”宋一真转念一想，瑶儿虽不懂事，但神火教这些废物的确难以擒住瑶儿，况且他们的目的是来夺混沌珠，就算擒住瑶儿，也会以此为要挟。这么想着，又想到方才见到的少年，瑶儿说不定是找他去了，宋一真面色一沉，正自思忖要不要放了祝康之时，忽听树林中传来一声轻唤。“师父。”
宋一真扭头一瞧，便见瑶儿抱着方才那个少年走了过来，那少年现在正昏迷不醒。
祝康笑道：“宋一真，你徒儿安然无恙，我可以走了么？”
宋一真一拂袍袖，道：“滚吧。”
祝康嘿嘿一笑，足尖一点桃枝，化作一道暗淡得似有似无的火光，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瞧不见瑶儿时心里担心不已，但见到瑶儿，宋一真却又是满腔怒气，瞪着瑶儿，愠道：“你去哪里了？”瑶儿低声道：“我……他……他快要死了。”宋一真皱眉道：“抱过来我瞧瞧。”瑶儿瞧着合围的九道剑光，面有惧色。宋一真道：“不用害怕，楚天华还不至于偷袭。”
瑶儿抱着江楚，绕过钉在地上的剑光，走到宋一真身前。宋一真从瑶瑄怀里接过少年，探查一翻，蓦地道：“旧毒复发而已，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瑶瑄迟疑了一下，又问：“他怎么不醒？”宋一真怒道：“他醒不醒与我何干。”瑶儿一怔，垂头不语。
宋一真抬头瞧了一眼半空中站立不动的楚天华，收回目光，又道：“瑶儿，你走开，我有正事要办。”瑶儿抱着江楚，走出了九道剑光合围的圈子。宋一真道：“走远些，越远越好，看好那孩子。”
瑶瑄道：“好。”把江楚抱到一株树下放好，站在他身边，瞧着宋一真。
宋一真抬头仰望半空中的楚天华，高声道：“楚天华，你是来要混沌珠的么？”
楚天华抱拳向宋一真行了一礼，道：“还请宋长老开恩，归还混沌珠。”
宋一真道：“我借用一年半载，到时候还你便是。”
楚天华摇头道：“混沌珠乃是琼霄派之物，非晚辈能够做主，晚辈也是奉命行事，宋长老莫要为难。”
“哼，我也不是故意刁难你。”宋一真嘴角一撇，面露不屑。“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几百年了也参不透其中奥秘，放在琼霄派与一块顽石无异，不如借我用用。”
楚天华淡然道：“前人遗物，纵然是块顽石，我等也不敢轻易毁坏遗失。”
宋一真见言语不合，微一冷笑，半晌道：“哼哼，好得很，琼霄派御剑堂堂主亲来，早知此事绝难善了，你杀我同族无数，族人无不恨你入骨，今儿我也要向你讨教讨教。”
楚天华道：“蛇族长老宋一真千余年前便已名扬天下，晚辈得以见教，实属荣幸。只不过，前辈拿那孩子作质，却有失风范。”
宋一真冷笑道：“那孩子中毒昏迷，我徒儿只是代为照看。你只管放心，我宋一真岂是滥杀之人？”
楚天华道：“好。”
“好”字一出，便见宋一真足一点地，身子冲天而起。钉在地上的九道剑光，也随着她身形一动而动，同时飞起。宋一真虽然速度迅疾绝伦，然而九道剑光却始终围在她身侧三尺左右。被剑光所围，行动多有不便，她微一思忖，白袖一卷，凭空画出一道蛇形图案。在法力加持下，蛇形图案不断变大，足有宋一真身形高低后，宋一真举掌缓缓向前推出。
但见光芒一闪，一道剑光已然刺来，蛇形图案迎上剑光，剑光“铮”的一声，钉在蛇形图案上，仿佛被吸住一般，剑光鸣啸着想要挣脱，却被牢牢黏住。又是一道剑光飞来，触到蛇形图案之时，也如第一道剑光一般，被吸在蛇形图案上。就在剑光越多，足有五道被吸住之时，蛇形图案中，那条银白色的小蛇，突然张开嘴，向着钉在图案上的一道剑光咬了下去。
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力道，那道剑光“铮”的一声，随即消散无踪。霎时之间，钉在图案上的五道剑光，尽皆被银色小蛇吞噬。
只有四道剑光分别围在宋一真前后左右四个方位，一直来回飞舞，并不靠近。
“画蛇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你的分光九剑也不弱。”
宋一真望着脚踏一缕清光，凝立半空的楚天华，赞了一句。又瞧了一眼环伺在侧的四道剑光，突然拔身而起。九道剑光已剩四道，对她已无威胁，她纵身朝着楚天华冲了过去。
楚天华淡淡一笑，袍袖微动，右手探出，在虚空中缓缓握紧。
明月照耀大地的光华，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竟是朝着楚天华右手汇聚而去。而天宇上的风也在这一刻凝定，风中鼓起的衣衫沉静了下来。蓦然间，围绕宋一真的四道剑光同时飞回楚天华身侧，合聚成一柄白色仙剑，长余三尺，清光莹润。
宋一真也已掠到楚天华身前，五指张开，五道白芒射出，幻化成五条白色小蛇，袭向楚天华。
江楚回复知觉的时候，只觉头痛欲裂，神识模糊。
他睁眼四顾，看见身边站着一个青衣女子，仔细一瞧，正是瑶儿。瑶儿此刻正目不转睛的望着天上，似乎是察觉到江楚已经苏醒，眉头微蹙，扭转目光，看向了倚在桃树下的江楚。
瞧见瑶儿目光，江楚神识陡然一清，然而下一刻，他却鬼使神差、不由自主的道：“你……你眼睛真好看……”
瑶儿面纱未曾遮挡住的眼眸里，宛如有一汪清潭，平静无波，瞧着江楚双眼，迟疑了片刻，轻声道：“你也是。”
江楚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瑶儿看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又望向了天上。江楚顺着她的目光一瞧，只见两道白芒相互交织，在空中来回穿梭。两道白芒速度太快，江楚瞧不清楚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见所未见，不由好奇心大起。
过了半晌，两道白芒忽地一撞，传来一声闷哼，瑶儿惊叫道：“师父！”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起什么，又退了回来。
其中一道白芒在定住身形，江楚这时才瞧见，那道白芒正是瑶儿的师父宋一真。而另一道白芒也在宋一真不远处停下，现出身形，赫然便是救他一命的修士楚天华。
“你受伤了？”楚天华面带愕然。
宋一真淡淡笑道：“一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说完这话，她咳嗽了一下，便即抖擞精神，又向楚天华掠去。
楚天华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晃动手中仙剑，一连抖出八道剑光，与他手中仙剑一起，迎上飞身而来的宋一真。
“哼……”
宋一真冷冷一笑，袍袖一震，登时全身白芒四射，刺得江楚睁不开眼睛。也在此时，大地轰然抖动起来，江楚赶紧抱着身后桃树，稳住身子。
半晌过后，待到光芒收敛、大地平复之时，江楚所在的那个山头，已然出现了一条宛如山岳般的巨蛇，浑身上下一片片黑色鳞甲有如刀锋，在月光照耀下闪耀着雪亮寒光。巨蛇身形巨大，甚至比御剑站在空中的楚天华高出许多，此刻正低着头颅，俯视楚天华，一双眼睛泛着金色光芒。
“妖怪！”
江楚吓了一跳，高声大叫，好在他胆子颇大，前阵子又见过恶鬼和黑蛟，叫了一声后，便又觉得没那么可怕。
“师父！”
瑶儿再次惊呼了一声，身形一闪，掠了出去。蓦然间狂风四起，沙石飞动，但见青芒大盛，一条青色巨蛇从青芒中幻化出来，与那条黑色巨蛇一样狰狞可怖。明月之下，一双银色眼睛俯瞰大地，一眼望过去，便如夜幕之上，同时出现了三轮明月。
“妖……妖怪……”
江楚看见宋一真是蛇妖后，便知瑶儿兴许也是蛇妖，但此刻见到瑶儿真容，分外可怖，与想象中偏差极大，心头一痛，毒性复发，又晕了过去。
见到瑶儿变回真身，那条黑色巨蛇突然回头瞪视青蛇，张开巨口，嘶吼道：“滚开。”
青色巨蛇望着黑色巨蛇，身躯来回晃动，似有些不知所措。
“虽不想趁人之危，奈何事关重大，晚辈别无选择。”
楚天华在天际之上曼声而道，八道剑光排成一列，一齐飞向青蛇。在青蛇前来回交错，织出一道剑网。那青蛇身躯虽然巨大，看似足以撼动山岳，但撞到剑网后，剑网只是颤抖了一下，便又恢复正常。
黑色巨蛇本不想瑶儿插手，见楚天华如此，正遂她意。蛇躯一卷，巨大的身子朝楚天华扑了过去。
“再接我一剑。”
来势浩大，楚天华几番逃窜，才避开黑色巨蛇扑来之势。他便御剑纵上高空，以剑指天，手中清光熠熠的仙剑，突然白芒大盛，如在黑夜中劈了一道剑痕。八道阻挡青色巨蛇的剑光，也在同时鸣啸一声，势如闪电，飞了回来。那八道剑光，飞进楚天华手中仙剑，合而为一。
但觉明月光芒忽然一暗，仙剑剑光宛如烈日，照耀天地。
“轰！”
一声震天价的巨响，仙剑剑光劈斩而下，黑色巨蛇轰然倒地，巨大的身躯压倒一大片桃树林，溅起一地烟尘。
本来就不甚明朗的夜，似乎又暗了几分。
楚天华踏着一缕清光，负手而立，仙剑不知何时，已然归鞘。
黑色巨蛇身形摆动，露出人形模样。鲜血如泉涌，从她胸腹间喷涌而出。原本白色的衣衫，已被尽数染红。
“师父！”
青色巨蛇身躯一晃，变出瑶儿人身。瑶儿飞奔上前，扑到宋一真身上，大声哭泣。一袭青衣，也很快在血泊中被染红。
宋一真挣了下身子，靠在倒下的桃树上，然后抬手揭下染血面纱，吐了一口血，露出一副苍白枯槁的容颜。又伸手抚过胸腹，白芒闪动中，喷涌的鲜血缓缓止住。她喘息了一下，瞧了一眼哭泣的瑶儿，柔声道：“别哭，师父没事。”然后又抬头瞧着楚天华，笑容森冷。“这一剑叫什么名字？”
楚天华道：“剑招名为‘惊天’，由云师叔所创。说来侥幸，晚辈半个月前方才学会，不然能不能胜过前辈，还很难说。”
“琼霄派中，你道行只在剑仙云琼霄一人之下，何必自谦。”
宋一真瞧着楚天华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沉吟片刻，叹道：“惊天，一剑天地惊动，哼哼，剑仙云琼霄，不愧为天下第一剑，这一身道行，怕是在这千年间，也少有人能及。”
楚天华淡淡道：“晚辈赢了前辈一招，前辈可否交还混沌珠。”
宋一真笑了笑，不过笑容却很生硬，缓缓道：“既然输了，混沌珠自当还你，只不过……”
楚天华道：“若有什么难处，宋长老尽管直说。”
宋一真笑道：“你杀我族人无数，我怎么知道你拿了混沌珠之后，不杀我和我徒儿呢？”
楚天华道：“你要如何？”
“不如……将你佩剑留下……”
楚天华还未修炼至无剑之境，一身道行全靠仙剑施展，若无仙剑，道行至少下降五成。听见宋一真这话，他不仅没有为难，冷淡的面容上，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好说，一柄剑换回混沌珠，可是赚了。”说着，伸手解下背后仙剑，连着剑鞘，向宋一真掷去。
宋一真伸手接过，将仙剑推出剑鞘少许，登时有不少白芒溢了出来，瞧了一眼后，她便抓起瑶儿右手，将仙剑塞到瑶儿手里，道：“收好。”瑶儿哭泣着，点头答应。
宋一真摊开手心，白芒闪耀中，一颗沾满鲜血的黄色小珠子缓缓出现。那珠子虽然圆圆滚滚，但表面却不光滑，粗糙无比，乍一看，几乎与一块石头无异。
“给你。”
宋一真一扬手，那颗小珠子便向楚天华飞去。
接过那颗寻觅已久的混沌珠，楚天华拂去珠上血迹，仔细端详，确认无误后，对着宋一真深深一揖，道：“多谢前辈。”
“混沌珠给你了，你快走吧。”
楚天华身子却不动弹，望着宋一真，缓缓道：“晚辈尚有一事未了。”
宋一真眉头一挑。“你还待怎的？”
楚天华指着桃树底下，昏迷不醒的江楚，道：“这少年受此牵连，过在楚某，晚辈还需带他回去救治。”
宋一真冷笑道：“这人中了迎风谷的毒，你知道么？”
楚天华道：“我已替他服下丹药，压制住体内剧毒。”
“难怪他体内剧毒未曾驱出干净。”宋一真又冷冷一笑，神色间颇为轻蔑。“迎风谷的毒岂是你们琼霄派能解的？”
“这……”楚天华面有惭色。“在下竟不知此毒这般严重。”
宋一真咳嗽一声，伸手按住胸口，勉强稳住身子，缓缓道：“你走吧，我能解他身上之毒。”
“多谢前辈，只是……”
楚天华有些为难，迟疑不决。“生死攸关，在下大意不得。”
宋一真道：“我施术法救治，岂容你在一旁窥测？我与他素不相识，害他做什么？”
楚天华虽信宋一真为人，不会为难这个少年，但人命关天，他不敢大意，思忖半晌，蓦地道：“这样如何？我在他体内种下法术，若有人着意加害，既可稍加阻挡，我也能立刻知晓。”
宋一真道：“随便你。”
江楚再次苏醒后，闻到的是刺鼻的血腥味，在他眼前不远处的血泊中，一个青衣女子正扑在一个白衣女子身上哭泣，二人身上尽是鲜血。
“妖……妖……”
江楚喉咙似被什么堵住，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妖又怎么啦？”宋一真枯槁衰败的面容上，露出几许笑意。“你身上的剧毒是我帮你解的，你谢不谢我？”
江楚好不容易才稳定住心绪，瞧着宋一真，一颗心砰砰直跳。宋一真却也不急，含着笑意等着江楚答话，其间只是偶尔忍受不住的咳嗽一下。
江楚凝神思索，想到自己昏迷前的确有胸闷的征兆，似乎正是体内剧毒发作。宋一真说她解了江楚体内剧毒，江楚不知真假，但想了想，还是道：“谢谢你。”她们是妖，那个修士楚天华已不知所踪，自己性命全都在她们一念而决，尽管心里害怕不已，但还是乖乖答话。
宋一真点点头，道：“孩子，你过来。”
江楚心头打了个突，片刻后站起身子，走了过去。
宋一真嘴角咧开一丝苍白无力的笑，缓缓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江楚。”
“今年多大？”
“还有三个月满十六。”
宋一真“哦”了一声，道：“瑶儿今年十七，长你两岁。”然后扶起趴在她身上的瑶儿，道：“瑶儿，记好。”瑶儿茫然不解的点点头。宋一真又对江楚道：“我徒儿叫瑶瑄，你也记好。”江楚心里讶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瑶儿，你揭下面纱，让他瞧瞧。”
瑶儿应了一声，伸手揭下面纱。
看见瑶儿容颜，江楚登觉呼吸一窒，只见她容色娟丽，如仙如画。但肤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如此更显绝殊离俗之态。
“江楚，江楚……”
宋一真唤了好几句，江楚才回过神来。“我想你应该认得我徒儿吧。”
江楚满脑子都是瑶儿绝色容颜，至于方才变成蛇妖的那幅可怖景象，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听见宋一真这么问，却不知如何回答。
“江楚，若我说我就要死了，托你照顾瑶儿，你答应么？”
“这……”
江楚突然清醒，颤颤兢兢不敢说话。
瞧着江楚为难不答应，宋一真没有逼迫，只是淡淡一笑，又道：“你先别慌决定，听我讲个故事吧。”
“嗯。”
“你和瑶儿以前的确认识……咳咳……”话说一半，宋一真猛地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蓦地道：“算啦，时辰不多啦，以往因缘不说也罢，只给你说说瑶儿此生经历吧。”
“瑶儿生来身上便带着一个恶毒的咒法，名叫‘千劫咒’，瑶儿在满二十岁之前必定会因此枉死。”
“如果瑶儿道行提升至太玄境，寿命可延长十年，道行提升至天命境，或许千劫咒就此破解。哎……为了瑶儿少受些苦楚，我便与瑶儿一起隐居深山修炼。”
“虽然我呕心沥血的教她，又找了许多天材地宝给她提升道行，奈何受妖类资质天赋所限，瑶儿苦心修炼十余年，也才堪堪到入微境第七层而已。偶然间得知琼霄派的宝物‘混沌珠’能够解开瑶儿身上的千劫咒，我便带着瑶儿前去琼霄派偷出混沌珠，之后的事情，你也亲眼看见了。”
江楚点头，宋一真口中所说“太玄境”、“天命境”等，他听不太懂，不过也大致明白了一些。
“混沌珠在旁人看来，实则与一块顽石无异，放在琼霄派几百年，全无一点用处，但是……你却可以开启混沌珠的力量……”
宋一真说着，伸手入怀，摸出一颗黄色小珠子，笑道：“给楚天华那颗混沌珠是假的，干系瑶儿性命的东西，怎么能轻易给他。”凝视着混沌珠半晌，又瞅了一眼江楚，宋一真道：“所以，今后瑶儿身上千劫咒能不能解除，还要靠你。”
“况且瑶儿脱离妖身，幻成人形之后，无时无刻不在修炼，从没下过山，对于世事全然不懂，我若是死了，无人照顾瑶儿，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你放心，瑶儿虽然是妖，一定不会害你，你没瞧见方才，我让瑶儿杀你，瑶儿下不去手么？”
“算我求你，为了瑶儿今后，你可以答应么？”
“可是……”听宋一真说得可怜，江楚心里不由一软，仔细想想，宋一真若要害他，现在便可下手，既然将瑶儿托付给他照顾，那么瑶儿也断然不会害他。他素来心地善良，不忍拂逆这个临死蛇妖的嘱托，犹豫许久，便道：“可是自己也照顾不好，照顾瑶儿……怕她受委屈……”
宋一真淡淡笑道：“这个无妨，尘世之苦，瑶儿还是受得了的。”
江楚心慌意乱，突然又想起什么，道：“我怕……怕她会去害人。”
宋一真道：“瑶儿从今往后都听你的，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你不让她去害人，她自然也不会害人。瑶儿……听见了么？”
瑶儿涩声道：“是，师父。”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江楚心里又是一软，思忖着就算是妖，如果不去害人，与人也没有多大分别。犹豫半晌，江楚把心一横，颤声道：“好……我……我答应……”
宋一真苍老的面容上喜形于色，笑道：“如此便好，不过我们还需有个约定。你要是待瑶儿不好，可别怪瑶儿待你不好。”
江楚颤抖的身子逐渐稳定下来，心里原有的惊慌也已消失不见，听见宋一真此言，他拧眉片刻，便道：“好，我答应，但要是瑶儿待我不好，也别怪我待瑶儿不好。”
宋一真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道：“我们击掌为誓。”说着，缓缓抬起满是鲜血的右手。
“好。”
宋一真重伤之下行动不便，江楚便走了过去，在宋一真手掌上拍了一下。
宋一真喘了几口气，凝视着江楚，神色间竟有一种莫测难明的深意，半晌过后，在江楚感觉有些不安的时候，宋一真笑了笑，又道：“江楚，你现在去潮仙镇镇口找楚天华吧，他在等你呢，要是看不到你去，回来找到我们那就麻烦了。”
江楚默默点头，朝着潮仙镇的方向小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