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学校要求，大二的班长和团支书需要去南城南都县实地考察。
南城是黔阳省最贫困的城市，南都县更是几乎连电都没有村村通，更有几个村庄还存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的清末民初的自然经济模式。陈言和王文倩跟其他班的一起坐大巴前往目的地。一路上王文倩都是戴着耳机看窗外，像似藏着心事，陈言悄悄给黎浅发了条短信：“看倩倩脸色不好，也不和我说话，你知道她是怎么了吗？”黎浅是习惯秒回的：“昨晚她知道要去南城后就一直沉着脸，我问她也不理。她家是南都的，好像就在你们今天要去的村里，上次填家庭情况调查表时我不小心看到的。”
陈言拉拉文倩的衣袖，示意她分一只耳线给自己，夏夏的声音缓缓流入耳朵。“你也喜欢听他的歌？”陈言压低嗓子问道。“还好吧，浅每天都在我面前宣传她家夏夏，不喜欢都不行，更何况人家有真本事，多好听。”文倩抿着嘴笑，突然又收了笑，眼睛里带着伤感。陈言看她不想再说话，只好认真听歌。
南都每天只有一趟公车开往各个村庄，这边的信号不好用不了导航，校车司机也不识路。天渐渐黑了，联系不上学校也找不到目的地，场面陷入慌乱中。王文倩上前和司机说着什么，没一会儿，司机重新发动车根据文倩的提示开着。最后的目的地比陈言想象中的还要糟：整个村庄几乎都是木板房，乱七八糟错落在村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的牲畜味，进了村就再也见不到平坦的公路，全是布满深一脚浅一脚脚印的泥土路。
一行人好不容易走到唯一有砖瓦房的院子里——陈言看到妈妈的题名。“大家都到了吧，欢迎同学们来到咱牙牙岗村。”村长用别扭的南普话向大家介绍今晚住宿的地方，“这是我们村的学校，是王亚男女士捐赠的，很感谢她。”“谢谢阿姨。”文倩轻轻地说，来到家乡，她的紧张感似乎少了很多。
吃了点简单到难以下咽的晚餐后，陈言在妈妈曾经放弃陪伴他高考而来建造的学校里一步一步地走着，月光落在院子里--掩盖住屋里的窃窃私语声，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忽略了妈妈帮助别人的伟大，其实他很惊讶，从小娇身惯养在家里从来没干过任何家务活的妈妈是怎么在这个自己都生活不下去的地方呆了那么久？反复摩擦着旗台上妈妈的签名，陈言咧开嘴笑了。
“嗨，在想什么呢？吃吧。”文倩抱着一个饭盒跑过来，“我回家做的，见你晚饭都没怎么吃。”
“谢谢。”陈言接过饭盒大口地吃着，坐了这么久的车，还真有点饿了。
文倩看他狼吞虎咽，在旗台下铺了纸招呼他坐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王文倩的家就在这里，爸爸妈妈都是朴实的农民，不识字也没钱，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家里只有两亩地和一头牛，最富有的时候养了一只猪和一群小鸡。小时候，在一次春节被爸爸带着去县城里的姑姑家拜年，当时的文倩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就被姑姑夸聪明，是个读书的苗子。爸爸听了很高兴，就求姑姑让文倩住她家读县一小。每个周末爸爸妈妈都会来看她，也给姑姑带很多的农产品，当时被文倩和弟弟当成宝贝的红薯被堆在姑姑家的厨房，放久了烂了就丢掉，没人做来吃。文倩很舍不得，就偷偷的和爸爸说别再带来了，爸爸说不行啊，住在别人家，不给别人送点礼，怕女儿会过得不好。父母不准文倩回家，说是村里没通电蜡烛太晃眼学习不方便。
然后文倩中考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南城市一中，姑姑很高兴就说要资助她读书和生活。文倩非常拼命的学习，想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把家人接到城里来好好孝尽他们。高三那年，姑姑出车祸走了，姑父停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那年弟弟也读了初中。熬完高三的第一个学期，她就回家说不读了要出去打工，当时爸爸一个巴掌就扇到她脸上，那是文倩出生以来第一次挨打。爸爸说就算让弟弟辍学也要供她上大学。
爸爸出去挨家挨户的借钱，整个村子都凑了一点也只够交高考资料费。后来有个远房叔叔赞助文倩读完了高中。高中毕业，她就背着爸爸到县城打工，被欺负也不敢说，每顿只吃一个馒头，那时有超市推出优惠活动：晚上八点以后的熟食一律打八折。为了省三毛钱，文倩都会提前买好第二天的馒头，工厂的宿舍有老鼠，文倩用衣服把馒头包的严严实实的，天气很热，宿舍不通风，几乎每天晚上吃的都带着酸味。
收到大学通知书的时候，妈妈高兴地哭到没有泪水了。可他们这根本申请不到国家助学贷款，而她打工的钱和爸爸筹到的远远不够大学学费，那个曾经赞助过她的叔叔来到家里和爸爸商量说他可以供文倩读完大学，条件是把她过继到他家。他家没有孩子，以后文倩可以赡养爸妈，但只能叫他“爸爸”。文倩躲在房里偷看，没想到爸爸立马点头同意了，她冲出去跪在爸爸面前说：“我哪家也不去，不然我就去死。”
没几天，当文倩快要对生活绝望时，村长带着王亚男阿姨来到村里找到她，村长说王阿姨要给村里建所学校，他还特意把文倩的情况说给阿姨听，当场阿姨就给她了两万块钱，她说只要文倩好好读书，钱不是问题。别人选择这个专业有很多很高尚的理由，而文倩是是因为王阿姨的同伴说了句护理专业很好找工作工资也还不错。文倩说她对不起自己的专业，让这个高尚的职业沾染了铜臭味。
“阿言，我在王阿姨的手机里看到过你的照片，所以开学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好亲切。那夜的星星很亮，比今晚的还要亮，阿姨独自坐在我们现在的位置翻看手机里你的照片。她和我说她有一个儿子，也是今年考大学，她说她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没有好好的陪伴儿子，就连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高考自己也因为要去跑手续而错过了。那天阿姨哭得好伤心，她说她好害怕儿子不爱她了。阿言，你一直爱着阿姨，对吗？”文倩望着星空。陈言“嗯”了一声，也望着星空。
第二天是学生们自己在村里收集能完成作业的资料，文倩带着陈言轻车熟路来到一个山涧前。“这水是可以喝的。”文倩捧起一汪清澈的泉水细细品尝着。陈言看着没动：“这里好美。”
“当然，我以前就有想过以后来开发这里，把它弄成农家乐，带村民们走向致富的道路。”
“那你要加油哦！”
文倩指了指半山腰在吃草的牛：“看，正宗的跑山牛，比城里卖的好吃多了。”
“你们会杀掉自己家的牛来吃吗？”陈言有些好奇，朝它走去。
“过年的时候，村长会挑选一只平时不怎么干活的瘦弱的杀掉，分给全村人。”文倩跟上他，和旁边放牛的小女孩打招呼。
“我很幸运，村里的女大学生就我一个，现在有了学校，读书的女生多了些，以前几乎是个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文倩拉着陈言到一片干净的草坪上坐下，真诚的看着他的眼睛说，“请你一定要替我感谢阿姨，她真的太善良了！”
“你亲自和她说吧。”陈言拨打妈妈的号码，却打不出去，他站起来四面举着手机。
“村里没信号的。”文倩甜甜的笑着。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