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忍一怔，脸上掠过一阵莫名的羞愧，又低下头，低声说：「我，不配当你们的朋友。」
我大惊，忙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待狄忍开口，却传来一串门玲声。乍听玲声响起，狄忍迅即变得什为紧张，神色也凝重起来，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我别发出声响。
待我点头以示明白，狄忍才安心走去门前，将脸凑近门上的防盗眼，察看来者是谁。半晌，狄忍拧头向我打着唇语：「躲，起，来。」
我一边打着「ok」的手势，一边放轻脚步，迅捷地爬上二楼躲了起来。
我透过梯间缝隙窥视楼下情形。只见狄忍开门让来人进屋。来者有三人，其中有两个彪形大汉，打扮和我遇过的黑桥中人相仿，都是一身黑色西服，衬着黑皮鞋，黑领呔，仿佛在他们眼中世界就只有黑色，容不下其他色彩似的。
在两个大汉的中间，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个子不高，但剽悍，唇上蓄着八字胡，神态充满威严，眼神也十分慑人。
中年男人用他那慑人的目光扫视狄忍。
狄忍向中年男人叫了一声︰「义父。」
中年男人只哼了一声，之后到处张望，同时问狄忍︰「有没有其他人在？」
狄忍立时否认︰「没有，我一个人。」
那中年男人又哼了一下，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两名黑衣大汉则分别伫候在男人两旁。
我心想︰「狄忍称呼这男人为义父。那么，这男人自然是收养狄忍，黑桥的头目，羽桥了。」
我回看楼下情况，看到狄忍走到羽桥的对面，和羽桥相对而坐。
羽桥再问狄忍︰「只有你一人在家？」
狄忍马上答︰「还有籽，她在楼上房间。」
羽桥扬起眉头，一脸狐疑的追问狄忍︰「只有你跟籽？没别的人？」
「没了。」狄忍想也不想便答。
羽桥仍未心息，再三追问︰「你没骗我？刚才我在窗外好像见到有其他人。」
「真的没有。」狄忍仍然否认。
羽桥注视着狄忍的眼神，好像要从义子的眼神中判断他有否说谎。片刻后，羽桥的神情似乎犹未释疑，但他不再追问，只说︰「阿玖找过我，他告诉我，那个叫郎我的小子，去了夜总会那儿捣乱，还迫他要了你的住址。那小子没来这儿找你？」
狄忍摇头。
「那小子是你的朋友？」
「以前是，现在不是。」
「他找你干啥？」
狄忍再次摇头，表示不清楚，又说︰「放心，这事我会解决。」
羽桥冷哼一声，不屑的说︰「你真替我去解决才好。不然的话让我来。那狗崽子，来我的塲子捣乱，还伤我的人，这笔帐一定要跟他算。」
「爸，我会教训他，不须你代劳。」狄忍说。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暗自好笑︰「狄忍这小子从来不懂骗人，现在可会骗了。不过，我猜他应该是担心羽桥会找我算帐，为了保我安全才会欺骗那老头。」
回看羽桥，他看来仍在怀疑狄忍，冷笑了几声说︰「你还会听我的吩咐吗。我问你，近月，你拐过多少人回来？」
狄忍答︰「爸，近月我有事忙，往后日子，我会尽力拐人回来。」
羽桥干笑一声︰「你有事忙？忙你的屁，对，你忙，你都忙着照顾楼上的女人，你还忙啥？你根本没心帮我干活，根本不想当贩子，不想拐带人口。老子没骂错你吧。」
被羽桥一轮抢白，狄忍为之语塞，一时无言。
羽桥继续数落狄忍︰「念在你生父曾经救我一命，对我有恩，我才会收养你，认你做义子。这十多年来，我对你不薄吧，名义上是我义子，但私底下可是当你亲儿子般看待，组织内大小事情都放手让你打理。枉我如此关照你，信任你，你却不知感恩图报，总是搞砸我的生意，整天只挂着你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婆，不务正事，没出息。」
被羽桥无理取闹的指责一番，狄忍看来心有不忿，却未出声辩驳，只紧握双拳，忍住不动气，还说︰「爸，相信我，我一定把事情办妥。」
羽桥闻言怒极而笑：「好听话，哦，」羽桥霍然站起来，怒目圆睁，朝狄忍怒吼：「你少来！你不搞破坏我就要烧香还神了!别当老子是懵的，你干的好事我都知道。老六都告诉我了，前几天你去了咱的「仓」放走了咱的「货」，是不是？」
「爸，我，」
「不用再狡辩了！」羽桥大喝一声，打断了狄忍的话头，向着站在他左边的黑衣大汉说︰「我有人证，阿六，你说。」那个叫阿六的大汉应了一声「是」，然后说︰「前几天晚上，我如常去了「仓库」，本来打算接替玖哥当值，想不到在「仓库」附近看见狄大哥。我觉得奇怪，那一晚狄大哥是不用当值的，怎么会出现在那儿呢，于是我就躲在暗处监视他。等了一会，就看到大哥带了几件「货物」偷偷走出仓库，还领着他们逃跑。」
此时羽桥问阿六︰「你那时候干嘛不阻止他？」
阿六解释说︰「因为狄大哥是老大您的义子，地位超然，我这当小的就不便干涉他。」
羽桥肃然说︰「你给我听着，以后不管是谁，只要看到有人偷「货」，」他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马上把那人当场宰了。」说完，羽桥冷瞪着狄忍，目光尽是无情。
狄忍乍闻羽桥如此无情，不由摇头，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回看那个阿六，只见他慌忙答允︰「老大，我知道了。」
羽桥吩咐阿六︰「将我刚才的意思都与各个兄弟告诉，叫他们都得照我意思做。」
「知道了，老大。」
羽桥指着狄忍，眼瞧阿六，口中说：「这臭小子当晚偷了多少「货」？偷了什么「货」？」
阿六马上答︰「五件。都是小童，有男有女。当中三个，本来是想砍掉他们手脚去当乞丐的，而余下两个，本来是送去献祭的。」
羽桥冷眼瞄着狄忍︰「你无话可说了吧。」
狄忍沉默。良久，才听他认真地说︰「爸，他们不是货物，他们是人，是小孩子。」
羽桥无情一笑︰「我可不当他们是人。」
狄忍一凛，终沉不住气，愤然而起，以一对怒目迎着羽桥说︰「爸，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的人性到哪去了？」
羽桥笑了，笑得很不屑︰「人性？什么是人性？我觉得自己好有人性啊。人性本恶，人都自私自利，人性就是为自己而活，不顾他人生死，这就是人性。」
狄忍摇头说︰「即使人性本恶，我们也可以改变，变善。只要你愿意的话。爸，罢手吧。」
「罢手？可以的。不过，我不会让自己罢手，而是令你罢手，令你不可再破坏我的生意。狄忍，从这一刻开始，你我恩断义绝。」话方尽，羽桥就从身上掏出一把手枪，瞄准狄忍发射。
随着一声震人心魄的枪声，子弹自枪管射出，直射向狄忍的心口。
狄忍毫无闪避的举动；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子弹也来得太快，根本教他来不及反应。况且，狄忍万料不到，他的义父居然会狠下毒手，送他一发子弹。
至于我，亦跟狄忍同样未能及时反应。然而，我的反应始终超乎常人，在子弹弹射而出的那一刹，我从愕然之中惊醒，马上采取行动。
我拼出全力，以如电闪的速度靠近狄忍。
接着，我以非同寻常的感官，清楚看出子弹的弹道。
子弹，距离狄忍心口尚差半分。
而我，距离狄忍还有三米之遥，一个我触手不及的距离。
我来不及徒手替狄忍接住子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