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抢救室。
我蹲在塑料长椅上，抱紧双膝，蜷缩一团。
嘈杂混乱的走廊突然静悄悄的，只能依稀听见冰冷器械摩摩擦擦的金属声、医用工具车的轱辘滑在地上的哗哗声，以及穿着护士鞋的医护人员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这些魔鬼梦呓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萦绕在耳边，吞噬着我的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我怔怔地睁大眼睛，瞳孔缩小，面无表情，却止不住地泪流成河。
周遭早已平静下来，而我仍然无法从在急救车里时的紧张情绪中解脱出来——生平第一次亲眼目睹濒临死亡的惊悚。整个世界都是血淋淋的红，急救员将休克的白翼抬上车。逼仄的车厢，窒息的气氛，我坐在角落里只能不停地掉眼泪，浑身是血，抑制不住地哭。
几名医护员迅速地为他输氧止血。
白翼的小腿肿得连仔裤也脱不下来，只能用剪刀剪开裤腿，脱掉上衣检查瘀伤，一个戴口罩的男人小声说：“左腿骨折大于5公分，额头伤口3公分流血较多，后脑受重击会引起轻微脑震荡，具体伤情需要CT或MRI，如果颅内出血会有生命危险……你是他的家人？这种情况需要报警！喂，姑娘，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姑娘……”
医院走廊里，远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黎峻一行人从电梯口拐出来。
我霍地绷紧身子，惶恐地瞪大眼睛盯着他们。
黎峻大步走过来，张开双臂，搂住我的脑袋。我终于失控地哭出声音，“照过片子了，医生不给做手术，要交钱签字，医生在办公室，在这边……”
我拽着他的袖子，仓皇地往走廊深处一边奔跑，一边挨个门窗踮起脚尖眺望，“我看见戴眼镜的医生往这边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这边肯定有他的办公室……”
“黎离。”他突然停住脚步，将我扯回来紧紧拥进怀里，大力拍了拍我的背脊，“冷静冷静，我给李主任打电话，他是权威。”
*
主任办公室，CT片悬在灯墙上。
“……颅内并无出血，后脑重击会轻微脑震荡，大量出血的原因主要是额头上4公分延伸至眉骨的伤口，需要缝针……全身没有太大的伤，但全身都是伤，左下肋骨骨裂，需要至少卧床休息三周到四周的时间……”
“行了行了，说重点。”黎峻一把捉住CT片上挥舞的钢笔，“指来指去的眼都花了，老子能看明白的话还要你们医生干啥？”
李主任是个四五十岁文质彬彬的男人。
他无奈地坐回椅子，“老黎，不是久病成良医吗？我给你看了二十几年的病，大难不死无数次，这些伤哪个你没挨过？柜子里你的片子堆了一叠，可以开画展了……”
黎峻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想了想扔进垃圾桶，“老子不想跟你抬杠，现在怎么办？快点拿主意。”
李主任将一张腿骨的片子按在灯墙上，表情一瞬间严肃：“左腿胫骨粉碎性骨折，胫骨平台向下断裂超过8公分，必须尽快做手术，用钢板托起断裂的碎骨，钢钉固定……”
我的心咯噔一声，大脑灌进一万吨水银，轰轰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