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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天心城众(二)

这山并不算很大,走了一个时辰就已经上了顶。众商人也是纷纷下马步行,手握兵器,凝神戒备。夕阳徐徐落山,周围逐渐阴暗下来,雾气渐生,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引得众人一阵惊慌。然而残阳却暗自奇怪,他们目力不济,看不穿雾气,而自己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周围根本没有什么狼群。如若真的有,这一群人上山,又值即将入夜,哪有不群起而攻之的道理?心中逐渐由警惕变为疑惑:莫非是传闻有误?但那逃回来的村民想必不会说谎,这么说,只有可能是狼群转移到别的山上去了。想到这里,心里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这一桩买卖倒是来得便宜。

果不其然,众人一路下山,风平浪静。踏上平地,似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远远还能望见盆窑村因为刚刚入夜而零星亮起的灯火。残阳笑道:“盆窑村已到,各位毫发无伤,当真是好事。”那长者眯起眼睛,竟似没听到残阳说话似的,对众人说道:“上马,赶路。”残阳一愣:“诸位不是要在村旁过夜么?况且若是一定要走,还请把说好的马匹和二两盘缠留下吧。”所有人翻身上马,那长者沉着脸,说道:“阁下莫非想不劳而获不成?一路上你什么也没做,便想拿报酬么?天下若有这么便宜的事,我等人也不必如此奔波劳累了。”残阳一惊:“什么?我们不是说好,只要平安送你们到盆窑村,约定就算完成么?”那长者哈哈大笑道:“可笑可笑!若是你力战群狼,保得我们平安,就是加你几倍报酬又有何妨?可这山上根本没有狼群!不出力,又哪来的报酬呢?”旁边一人道:“大哥,何必与这小贼浪费口水,说不定这本来就是盆窑村的套。他们故意放出口风来,说山上有狼,再四处派人带过路人上山,骗取钱财。那十几棵树,只怕也是他为了骗取咱的信任,提前做的手脚吧!不然以他的年龄,从娘胎里开始练,也到不了这种程度!”此言一出,周围人纷纷附和。

残阳听了,只觉得心中一阵寒意:狼群再可怕,也抵不过人心啊!自己一番好意,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万恶的骗子,只觉得天下至为荒唐之事,不过于此。当下哈哈大笑道:“好哇!想抵赖就是想抵赖,何必找这么多说辞?老子不稀罕你们的马和银子,滚吧!”

众人大怒,纷纷叫道:“小贼!被戳穿了还要嘴硬!”“小心闪了舌头!”更有人风言风语,难听之极。残阳脸色极其难看,怒道:“你们赖完账,还要肆意诋毁,当真是猪狗不如!”浑身怒气迸发,只鼓得衣服猎猎作响。

那领头的长者一举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他缓缓张口道:“小子莫要逞能,看你年轻,不和你计较,否则早就押你去官府了。你不知感恩,还要中伤,真不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残阳一听,只觉得这帮人厚颜无耻,天下无双。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押我去官府?若是假意被擒,就可以到达临近的大城了,那时再想办法去长安,应该就会容易得多。”但随即否定:“不成!要去也要堂堂正正地去,怎可如此下作?更何况,让这帮小人押着自己走在路上,不知要受多少鸟气!”当下冷冷一笑,再不说话。

众商见状,也不再搭话,纷纷调转马头,穿过盆窑村而去。残阳还分明看到,他们转身过去的时候,有的人还暗暗把弓箭掣在手里,似乎是残阳一旦追上,就要放箭反击。心头如堕入冰窖,寒意万分。后来一想,无奸不商,倘若这么痛痛快快的就把报酬给自己,也就不是商人了。当下苦笑着摇摇头,慢慢向那盆窑村走去。

入了村,因为刚刚天黑,还有不少人在路上行走、交谈。残阳想着应该是借马赶路,还是借宿人家,但又觉得都难以启齿。正自踌躇之间,忽然听到一个慈祥而和蔼的声音:“孩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残阳一转身,见到一个老者,发须皆白,但是看来身体硬朗得很,当即行了一礼:“前辈,我是从开封而来,想要借道去长安的。”那老人微微一笑:“我是这里的村长,孩子不必多礼。既然是过客,天色也晚了,为什么不直接找一家人借宿呢?刚才看你在这里站了一会,你在犹豫什么?”残阳道:“小子确有借宿或者借马的打算,只是……看见村里人生活辛苦,家中也并不宽裕,是以不好意思开口相借。”村长点点头:“好个为别人着想的好孩子。刚才我在那边山脚下散步乘凉,你和那些商人的对话我都听到啦,那些人不守信诺,诋毁好人,尽耍些奸诈手段,迟早会遭报应,孩子不必理会。”残阳一听,满心感激,作揖道:“多谢前辈体谅。”老人微微一笑,说道:“你随我来吧。今晚你就住在我家里,明天我自会安排马匹食水送你离开的。”残阳惊喜不已:“这……能借宿一晚已经打扰万分,怎敢……”村长笑着挥挥手:“不用说啦,村子里是不富裕,但也没你想得那么寒酸,远来即是客,又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当然要好好招待了。”残阳身子一躬到底:“如此小子感激不尽。”眼下确实又累又饿,就不再推辞,跟着老人去了。

来到村长家中,刚一进门,村长就说:“老婆子,有客人来了,快给客人准备些吃的。”屋内一位老婆婆应声而出,残阳一看,和村长一样的白发,神态一样的和蔼,躬身行礼道:“打扰您二位了。”那老婆婆笑着说:“怎么会?来了就是客人。孩子,你从哪里来的?”残阳如实说了,老婆婆道:“那一路过来可艰难地很,孩子你能走到这里来,真是不容易。肯定饿了吧,我给你弄点吃的啊。”说罢就转入厨房去了。那村长拉着残阳坐下,残阳环顾着这村长冷清的家,忍不住问道:“村长,怎的不见令郎令爱照顾您二老呢?”村长一愣,缓缓说道:“唉,家中人丁不旺,仅有一子,前些日子,葬身狼口啦。”

残阳一惊:“这么说,周围山中当真有狼群?!”村长点点头:“不错,狼群已经在着周边游弋很长时间了。屡屡害人,大家都不敢出山去,外人也不敢进来。我们曾经派人给天心城的城主送信求救,但是也没有消息。前些日子,大家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才会集体上山去捕狼,犬子就在其中。可惜……”说罢,神色黯然不已。

残阳心下难过,沉声道:“对不住,让您想到了伤心事。”村长摆摆手:“无妨。犬子为了村民而死,老身很为他骄傲。只是这狼群,大家更加束手无策,看来天心城那边也不能指望了。哎,人家是大楚第一人,怎么会管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村子呢?”

说话间,老婆婆也端来一些吃的,叹道:“现在那些狼群愈发猖狂,甚至有时会到村子来伤人。我们不得已,在村外搭了好些高台,派人放哨。孩子,这里十分险恶,你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就赶紧离开吧。”

残阳摇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想会一会这群恶狼,看看它们到底有多厉害。”村长连连摆手:“孩子,不可意气用事,倘若那些狼这么好对付,咱们也不会折那么多人了。听你婆婆的,吃饱喝足,明天早早离开吧。”

残阳听到这话,也没有多说,嘴里吃着东西,心中默默盘算如何对付狼群。二老望着他,仿佛看到了爱子,心下酸苦,偷偷叹气。

突然,一声极其凄厉的嚎叫冲破云霄,直贯天际,如恶灵一般在耳边嗡鸣,久久不去。

村中一阵骚动,所有人极其慌张地向家中躲去,闭门不出,十分紧张。残阳大惊,扔下碗筷冲出门去。明月依山,那数里之外的山头,叫声便从那里源源而来。看到二老缓缓跟出,残阳问道:“那里便是狼群聚集之地吗?”村长摇摇头:“狼群忽聚忽散,并没有固定的聚集地。”

残阳又道:“那这声狼嚎,您知道是什么含义吗?”村长脸色发白:“恐怕是……狼群要进攻村子的号角吧。”残阳大惊:“什么!”村长叹声道:“这狼群也是最近数周才开始攻击村庄的,从一开始的零星伤人直到现在群起而攻,这狼群越来越残暴,也越来越大胆。而眼下村里所有人被困在这里又出不去,只怕……只怕过不了多久,村里的人都无法幸免了。”想到自己掌管盆窑村多年,近日大祸临头,全村都有覆灭之危,感到痛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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