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再次传到尉迟家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再次出现的尉迟秦霜染华发。
尉迟勇傻傻的矗立在尉迟秦的身侧,那有些呆滞的面容,似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带回来的消息,可是却也深切的明白,那个从小带他的大哥此刻已经深陷敌营。自己虽然带着两千的精兵,却在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的时候只能率众回返。
内心中的纠结又怎么能与外人道,只能是将所有的血泪,都埋藏在心底。
吕家的营帐当中,也没有那欢呼雀跃的气氛。
一场争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在那一刻却付出了那么惨重的代价。
是吕奉岐带军无方吗?
是吕家的将士,尚未交战就已经胆怯了吗?
还是说那句骄兵必败就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事情。
没有人愿意去大包大揽的承担起这个罪名。吕奉延不能,因为他是主将,虽然用人不当。吕奉岐也不能,因为他心中还有着更加重大的任务。那还剩下谁呢?杨辛格吗?这位根本就不是吕家的人,吕家又怎能将其定罪。
战场上早就分不清哪些是吕家的兵士,哪些是尉迟家的兵士。
打扫战场的士兵,只能将这所有人的尸骨一起掩埋。
吕家议事堂中,吕奉延一脸的愁云惨淡。
没有谁能理解这份苦痛吧,刚刚接手吕家,却遭此千年不遇的大劫。即使是胸中有凌云壮志的吕奉延此刻也不免有一些忐忑。父兄之仇未报,却是劳民伤财。看着尉迟家的崛起,看着杨家的坐收渔利,太多的沉重压在这位年轻的家主身上。那因为连续几夜未能安眠的双眼,已经布满了红丝。
只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吕奉岐依旧是一脸的坚定从容。
他挥退了禀报此战伤亡的兵士,他挥退了正在大谈因果轮回的吕奉岐,他也挥退了那个为了大计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猇亭将军。
大厅之上,只剩下吕奉延一人。
傍晚的阳光,从那门口的缝隙处照了进来,似乎铺就出了一条黄金般的栈道。而吕奉岐就站在那栈道之上。走过去,便是千秋万代,共享荣光。走不过去的话,那就只能是这个千年的世家陪着他一起埋葬。
沉重的砚台,就那么从吕奉延的手中重重的摔下,似乎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在这样的时候,如果他在不做出一个决定的话,吕家的赫赫威名,也将要随着吕之崖的离去,而彻底在埋藏在历史的长河中。
七日后,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尉迟鹰回返尉迟家。随之回来的还有四十二位将士,剩下的就再也回不来了。
经此一役,尉迟家折损兵士六千人,白银十五万两,粮草若干。
这对一个大世家来说,也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伤筋动骨了。
看到遍体鳞伤的尉迟鹰,尉迟秦老泪纵横。却没有在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吩咐要好好照顾,一切等伤好后再说。
尉迟家府邸的小院当中。那盘残棋依旧在那摆着。
似乎是不相信这个略微有些荒诞的笑话。
风吹断那干枯的树枝,发出咔嚓的声响。
惊醒那三个正在这棋盘之前苦苦凝思的三人。
尉迟秦,卢岳还有徐翎。
此刻的这三人看上去各有心事,虽然偶尔有目光从对面人的脸上扫过,但也是沾之即走,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去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这么沉默着,似乎是要化作三尊雕像,和这石头雕成的棋盘一样。
九天后,杨辛格也走进孟州这片养育了他二十年的土地。
扑面而来的春风中,似乎已经开始荡漾着夏日炎热的气息。
不禁让这位将门虎子一瞬间心中又有些烦躁。
本来应该庆贺的事情,却在这样的一个男儿心中,成为永远都不可磨灭的痛楚。
为了的只是那样一个说得出却摸不到的天下。
而这个天下,却要牺牲一个男儿胸中那最重要的情感。
将一点点作为人的基础尽数的消磨殆尽。
那是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姑娘,那是一个一直男儿般打扮的姑娘,那是一个一直让人摸不找头脑,却也让人心中不时的泛起涟漪的姑娘。早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在辛格的心中扎下了根,虽然从未曾明说。
甚至连徐翎身为女儿身的这件事情都没有谈起,却依然成为了心中不能碰触的一个禁地。
策马在孟州的土地上奔腾着,那低垂下来的树枝,就在前进的过程中拍打着辛格的脸庞。三千年读史,不外乎功名利禄。仅仅是这功名利禄四个字,就葬送了多少的年华,就葬送了多少的情感,就葬送了多少的良知。
那个曾经在内心中发过惊天动地的誓言,只要谁惹得徐翎,便叫此人身首异地的誓言。在别人还没有机会沾染的时候,就已经被自己践踏的粉碎。
不禁又回忆起,在凌天城当中。
那时光交错处,四目相对时,谁该死,谁独活,谁欢笑,谁有伤悲。又有谁能想到,这仅仅的半月时光之后,一切就都将要重新的谱写。
谁又能够明白,那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
那苦等了百世的心,今生终要踏上彼岸,却任由其破灭。杨辛格似乎已经明白,那冥冥当中的天道,早就已经注定好了这一切。
或许在那前尘往事当中,也是如此一样的错过。三生三世孟婆汤啊,此世若能过完,便让我尽饮吧,一切都应该被忘却!
此刻任由那骏马驰骋的辛格。
忽地想起杨武德曾经和他说过,张天候会没而作《舟自横》!
道是天下间有缘自相逢,无客舟自横。
那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
若无缘,为何三千大千世界,百万菩提众生。唯独与我笑颜独展,惟独与汝相见。
若有缘,待到尉迟全军覆没之后,苍鹰击殿,一夜发白,至此无语。只剩下那天空中飘荡着那近两万兵士的尸骨燃烧后剩下的灰烬,怎么可能再有复燃的可能。
大风落,一场有关于天下的大势,就这样波澜不惊的平静了下来。坐收渔利的杨家,安分守己。而此时的吕家也正处于那风雨飘摇的时节,尉迟家六千兵士,十五万两白银,在短短的一周当中尽数付之东流。
一场征战,三家愁。
是是非非,怎能休。
情恩难共,江湖事。
一曲侠义,付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