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自尽了。
楚留香万万没想到的高傲的无花会选择自尽,就好像自己没想到他会是这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件事情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近日他在物色珍宝的时候,见到一个怪人,一个很有意思的怪人。
到底怎么个怪法。
他有一辆朴实无华却典雅厚重的马车,拉车的是一匹周身雪白,上好的千里马,似乎当今圣上也养了几匹。
如此好马,却叫人拿来拉车了,不知让多少爱马之人捶胸顿足,恨不得杀上去,将宝马抢过来。
拉车的车夫手上全是练剑形成的茧子,太阳穴高高凸起,显然内力和手上功夫都很强。这么一个高手,仅仅被拿来当车夫使,却没有丝毫的怨言。
他对他主人的态度是如此的恭敬,恭敬到如果他的主人让他去死,他都会毫不怀疑、毫不犹豫的去死的地步,至少楚留香是这样认为的。
这个怪人还有一个女伴,那是一个羞答答的姑娘。她长得美丽秀气,既腼腆又怕生,说话也柔声细语的,如春风拂柳,那一抹纤纤倩影,好像一朵纯洁的小白莲花,我见犹怜。
当然,最古怪的还是车上的主人。
车上的主人是一位俊朗的华衣公子。刀削般的面孔,薄薄的嘴唇,若有若无的微笑,明明是一副骄奢浮华的架势,却全然无法让人感到排斥,反而无端让人感到心生好感。
在楚留香见到的所有男性中,大概也只有金伴花和他自己能与这华衣公子媲美。
此时酒楼中已是人满为患,丁琰和华真真坐在桌前,放出类神识打量着楚留香。其实不用看,丁琰也能认出那个是楚留香。因为丁琰此时是个瞎子,瞎子眼睛看不见,但是鼻子和耳朵总是灵敏的。楚留香一身的郁金香花香决然瞒不过丁琰的鼻子。
同时,楚留香也在打量着丁琰一行人,毕竟丁琰一行和周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楚留香觉得这世上少有主人肯与自家仆从共聚一桌,但那人偏这样做了,只因为酒楼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闲桌子,他就如此理所当然的让他的仆从与他做到一起了。
那车夫因此显得仓促而激动。
丁琰虽看不到,却通过类神识感受到楚留香看向自己这方的视线,他端起酒杯,向他一举,道:“一路上能与香帅相逢,也是一场缘分,愿以此酒与香帅共饮。”
楚留香一惊,对方说话的声音不大,然楚留香却觉得清晰极了,他知这是传音入密,不曾想这个华贵的公子,竟还是个内功高手。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楚留香疑惑,明明自己从未表面身份,还易了容,即使是熟人多半也难以认出。
他端着酒杯,走到对方那桌坐下,他一举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下。直接好奇的问道:“公子是如何认出我的?”
“香帅可知自己用的那种郁金香熏香已被人在黑市里炒到了天价?可即使如此,也没人成功买到手。”丁琰话说到一半,就不再言语。
楚留香瞬间明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因练功而放弃用鼻子呼吸,他担心自己由于闻不到气味,万一身上沾染上什么污浊之气也发觉不了从而给他人徒增烦扰,就干脆让自己染上香料的味道,即使在不知不觉间沾染上什么其他味道,也能暂时中和一二。
却没想到成了别人认识他的标志。
华真真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位传说中的盗帅,然后又飞快地垂下视线,还是那副不胜娇羞的神态。
华真真此时是真心为楚留香感到同情,不知是干了什么缺德的坏事,竟被大魔王盯上了。忽而又想到自己,莫非自己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楚留香却莫名的觉得她这眼神中,有一丝不知何意的怜悯。
他一抱拳,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丁琰回答“在下姓原,原来如此的原。名随云。”说完,他拿起酒壶,为两人空空如也的杯中各斟了一杯酒。
楚留香此时脸上的表情奇怪极了,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接着问,“阁下可认得无争山庄原老庄主?”
丁琰笑了笑,“正是家父。”
这江湖上谁人不知无争山庄原老庄主之名,谁不晓得他乃当代江湖上地位最崇高之人。无人不想能有机会与他见上一面,只因他们知道不论遇上什么麻烦,多大的纠纷,在原老庄主面前都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就能解决。
而同样的,江湖也无人不知这位无论是地位、声望都高高在上的原老庄主,有一个自三岁那年起成了一个瞎子的儿子,一个虽天纵英才,却目不视物的儿子。
可就是这位双目皆盲的原少庄主,一口就道出了他的身份,神色如常的与他共同饮酒,甚至刚才还为两人各倒了一杯酒。
楚留香没说什么“久仰久仰”、“真人不露相”之类的客套话,他只是猛地灌了一杯酒。
和楚留香这样的人聊天其实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他天生一副热心肠,为人风趣,在不同的人面前他就会用不同的面孔说话,就像他从不在风里来雨里去的镖客面前摆出一副文绉绉的举止,他也从不在斯文人面前说一些黄色粗俗的话。如此懂人眼色的一个人,要想惹他人讨厌也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楚留香本以为这位原少庄主不会比他知道的更多。然而他想错了。
天南地北,前朝旧闻,武林秘辛,无论是什么,这位原少庄主似乎都能插上两句。那些民间趣事,他更是随手拈来。
楚留香发现这次谈话的范围之广、内容之丰可谓是前所未有,特别是其中涉及的一些秘闻旧事,细想起来不禁令人有点头皮发麻。
尤其在武功上,这位原少庄主涉及之广简直骇人听闻,没有他不知道的,没有他不了解的。
你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在这般年轻时,就能知道如此之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