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一下脚慢,被地上凸起的树根绊倒在地,扭头一看,那穷奇兽阴森森的铁角东一撞西一撞,筋暴暴的硬尾左右敲摇,一只巨爪举到红拂的头顶,眼看活生生的一个姑娘就要被踩成肉泥了。红拂唬得魂飞魄散,尖声喊道:“爹——!”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道银光从旁破空而出,直插穷奇兽的右眼,后面还跟着一个彪形大汉。只听见“噗”一声皮肉撕裂的闷响,那道银光没入穷奇兽的眼珠,几道黑血随之喷薄而出,穷奇兽立遭巨痛,怪叫着甩头晃脑想把刺在眼睛里的东西弄出来。
此时红拂才看清,那正是自己的爹爹,骑在穷奇兽的一只角上,死死地攥着他的刺枪,而刺枪的另一截,已经深深地刺进了穷奇兽的眼睛里,不由得转悲为喜,连声喊道:“爹!爹!您小心啊!”
话音刚落,那穷奇兽也不是省油的灯,见甩不掉头上的东西,举起自己带有毒钩的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红拂的爹刺过去。可能是因为穷奇兽外形长得太像牛了,大家都忽视了它居然还有一条蝎子的尾巴,红拂的爹专心应付着穷奇拼命摇晃的头部,等听到红拂在地上大声警告时,才反应过来,直觉让他不假思索地往旁边一滚。“撕啦——”胸前的衣服皮肉被毒钩一并撕裂,鲜血顿时染红了上衣,幸好他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插在穷奇眼珠上的刺枪,整个身体便悬空挂在穷奇兽的那只瞎眼前面。
“爹——!”红拂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红拂爹硬忍住浑身仿佛要爆炸般的巨痛,深吸一口气,借住那根刺枪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翻上穷奇兽的头顶,刚一骑上铁角,口中喷出一大股黑血,洒在穷奇兽的伤眼上,居然“滋啦啦”地灼烧起来。那穷奇兽也是第一次尝到自己毒钩的滋味,痛得失去了理智和方向,只一味疯狂地乱顶乱撞。红拂爹将刺枪往红拂的反方向死命一掰,那穷奇兽便疼得转了过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红拂喊道:“快走!快走啊!”
红拂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穷奇兽追过去,刚跑几步,身后突然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扯住。她拼命挣扎哭喊,泪水模糊了眼睛,然而那双手并没有放开她,还扯着她跑。她辩不清方向,就这样被拉着扯着,撞撞跌跌地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那撼岭摇山的巨动和声响渐渐平息了下来,她终于没有力气再跑了,扑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
“妖怪怕什么,我都不怕,没见过这么怕妖怪的爹爹。”
“小丫头片子,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等妖怪来了,你再喊爹来救你。”
……
红拂抬起头来看看四周,除了无情坐在不远处休息,已经没有了穷奇兽,没有了她的小屋,也没有了爹……一想到爹,红拂腾地从地上弹起来,冲到无情身边,扯起他的肩膀,嚷道:“快跟我回去救我爹啊!”
无情甩开她的手,道“切,明知道打不过妖怪,还回去送死?我不去。”
红拂气得指着他的鼻尖,声音都颤抖着,道“你……你……你忘恩负义!”
无情冷笑一声,道:“你爹差点要了我的命,你把我救回来,顶多算是两清,怎么忘恩负义啦?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儿上,我都懒得救你。”
红拂激动道:“你……你的意思,就是不肯去救我爹啦!”
“不——去——。”无情道,“那是你爹,又不是我爹。”
“好!好!你不肯去,我自己去!”红拂一转身,正欲往回跑。无情却突然站起来,大力拍着身上的泥土,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大声道:“哎,也好,两父女共赴黄泉,一路上也有个伴儿,不用嫌寂寞喽。”
红拂一下子定在原地,想起爹爹身中剧毒,早已断无生还的可能,自己这样冲回去,也只能真如他所说,两父女共赴黄泉,她不怕死,但是她怕不能为爹爹报仇就死。转身,看见无情正抬脚往反方向走,忙喊道:“……喂,你去哪儿啊!”
无情头也不回地道:“我要上琼华仙地。”
“琼华仙地?”红拂吃了一惊,“你要进琼华派学艺?”
“反正是我爹叫我去的,派不派的,到时候再说吧。”无情扭头用眼角偷偷瞅了红拂一眼,继续道:“你不是要给你爹报仇吗,与其现在去送死,倒不如像你自己说的,进琼华派学个一招半式,再给你爹报仇不迟啊,你自己考虑吧。”说完,又继续向前走。
红拂尚有犹豫,扭头向爹爹遇难的方向望去,泪水盈满了眼眸,她一咬牙,低声道:“爹,女儿一定为你报仇,您等着我。”语罢,毅然转身,朝无情的背影追过去。
一路上,两个人一个刚刚经历死别,一个满腹心事,默默无语地走了半日,还是红拂先开口道:“喂,我叫红拂,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无情。”
“无情,”红拂低头把这名字念了一遍,嘴角一扯,冷笑道:“你爹真会给你起名字。”
“你爹也是啊。”
“你……”红拂刚想反驳,细想无情这句话并不是在嘲弄她,又噎住,半晌,才缓缓道:“其实这名字不是我爹起的,我是抱养回来的孩子,当时这两个字就绣在我的襁褓上,所以我爹就这样叫我。”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你亲生爹娘是谁?”无情有些吃惊道。
红拂点头,无情又道:“那你现在可以去找他们啊。”
“找他们干嘛,他们若是要我,就不会把我生下来又丢到深山老林里,由得我自生自灭,若不是我爹,我早就死了。我一定要上琼华学艺,为我爹爹报仇!”无情望向一脸悲愤的红拂,不由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来,语气也不再针锋相对了,道:“你上琼华是为了你爹,我上琼华是为了我娘,那我们就作个伴儿吧。”
“你娘,难道你娘是琼华派的弟子?”
“我也不知道,我爹只说了琼华仙地四个字,就被你吹散了。”
“啊?”红拂目瞪口呆地问道:“什么,吹……散了?”
“啧,是我爹给我报梦,然后被你惊醒了。”
红拂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也差不多,我还以为你爹是鬼呢。”
“你爹也是啊。”
“你……”红拂稍稍平复的悲痛,又被一下触中,急得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无情簇眉道:“好了,你爹和我爹都没了,现在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还是快点出了这山林,找人问问琼华仙地怎么去是正事儿。”
红拂满脸羞怒,咬着牙直勾勾地盯着无情,心里虽然一万个想杀了这人如其名的无情无义的家伙,可想到这里离琼华仙地路途遥远,自己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孩孤身上路,未免还是有点悚。万般思索,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忍着这小子,等自己学艺有成,不怕没机会教训他!主意已定,红拂勉强收起怒容,忿忿道:“我爹以前在山上打了皮货,都会和我到山下的小镇赶集,换取粮食,虽然我只走过几次,大概方向我还是能认得出来,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