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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奇雾林

东林镇最大的一间茶楼来宾楼,此时已是高朋满座,所谓“高朋”,其实只有一类人,他们互相打量着彼此,眼神中满是不屑。虽然他们坐在茶楼,但很少有人在喝茶。他们必须默不作声地警惕着,他们的手也必须保持足够的干燥,因为他们是杀人的人,杀人的人待在一起,自然时刻要面临被杀的危险。

一个穿金戴银身材瘦小的男子坐在正中间的一张桌,此人五官颇为精美,脸上两撇八字胡,看起来应当是那些人的雇主。他正在悠哉地喝茶,突然一个相貌粗陋之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他愤愤道“老子在这里已经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再不告诉老子杀谁,老子可就不伺候了!”

那位雇主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打开放在茶桌上的包裹,里面装的是金灿灿的黄金,看起来大概有二三百两。

众人两眼发亮地看着包裹中的黄金,听见雇主温声细语道“这只是彩头的一小部分。”

面对如此巨额的赏金,所有人都为之所动。刚才那人也客气了许多“不知阁下要杀的是什么人,他的命竟如此值钱。”

“当然是仇人。”雇主道,“至于他是谁,等人到齐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这时听见外面有人说道“现在你可以说出他的名字了。”那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茶楼,一身漆黑的革制装束,他的手腕处带着一副银光闪闪的钢爪,全身散发着锐不可当的杀气。

茶楼中的人打量着来者,眼神中略带惧意。

“陈樊,只有你一个人来了?”雇主一提起那个人的名字,茶楼一片哗然。

“他就是‘修罗鬼爪’陈樊?!”

“陈樊是何人?”

“修罗殿三十六天罡之一。修罗殿的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只不过以幽冥五煞为首的七十二地煞散布西域,三十六天罡则在中原接手杀人的生意。”修罗殿在武林中虽然鲜为人知,但是在杀手界还是名声鹤立的。

“连修罗殿的杀手都请来了,不知道要杀的究竟是什么人!”

陈樊走到雇主的对面坐了下来,说道“其它人都去杀另一个人了。”

“我一共请了六位修罗殿的杀手,其它五人都去做那个人的生意了?”雇主一脸怀疑地问。

陈樊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说道“不是五个人,而是除我之外的三十五人。”

雇主听了这话大为惊诧,修罗殿栖身中原的三十六天罡全部出动,只为杀一人……“不知是谁的人头这么值钱?”雇主还是故作镇定地问道。

陈樊说道“那并不是你该关心的。你该感谢我今天会来,毕竟干我们这行信誉还是很重要的……”

这时那个相貌粗鄙之人又插嘴道“现在人都来齐了!可以说出你仇人的名字了吧?”

陈樊望向那人,见他座位旁边有一把斩马刀,刀柄坠着几块零碎的白骨,便问道“阁下就是‘食人肉,剃人骨’的‘百人屠’赵隆?”

赵隆见自己能被修罗殿的杀手认出来,立刻洋洋得意起来“正是,有何指教?”赵隆烨然应道。

陈樊放下手中的茶盏,信口道“没什么指教。”话音刚落,他突然幻影一般向赵隆掠去,赵隆见势不妙连忙摸向身边的斩马刀,只可惜还没等他拔刀,“修罗鬼爪”便切断了他的咽喉,这样的速度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很多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赵隆倒在地上,血溅如柱,他万分惊恐地盯着陈樊,气息奄奄道“为……为,什么?!”

陈樊舔了舔钢爪上的血渍,说道“你我都是为钱杀人的人,我杀你当然是因为有人花钱买了你的命。”

见赵隆咽气了,陈樊回到座位上,摇头叹道“真是愚不可及。”来宾楼中的众杀手不觉间都把头埋低,提防着这个鬼刹修罗般的可怕杀手。

陈樊面前的雇主却说道“你只身一人前来也就算了,可你还把我雇来的人杀掉……”

“你放心,你的仇人逃不掉!我一个人便足以取其性命。”陈樊道。

“这么自信?”雇主问。

“当然,我从没有失手过。”

“为了杀那个人,修罗殿出动了三十六天罡的所有杀手。你凭什么那么确定以一己之力就可以对付我的仇人?”雇主试探着问。

“因为世上只有那一人值得我们如此兴师动众,除了那个人,我当然都有把握对付。”

“这样说来,我大概猜得到那个人是谁了。”雇主道。

陈樊却说道“你应该明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是很危险的。”

“或许是的。”雇主说。

“现在你可以说出你仇人的名字了?”陈樊问。

“她名叫杨芊萸。”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又是一番惊诧。

“传闻中可以让人枯骨生肉,起死回生的‘药王谷医仙’杨芊萸。这个人的命的确值很多钱,只不过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怎会成为你的仇人?”陈樊问道。

“因为她救过许多我想杀的人。”

“原来如此。”

“我这次准备了一千两黄金的彩头,谁杀了她,就可以得到这些金子。”

听到赏金的数目,杀手们都提起了兴致。陈樊率先起身说道“东林镇距离药王谷不过十几里,一日便可往返……你把赏金准备好,明日此时,我回来取。”陈樊说完便离开了来宾楼。

陈樊虽已离去,茶楼内的杀手却迟迟没有动身。

雇主环顾了一番周围的人,说道“只有杀掉杨芊萸的人才能得到黄金,你们再在这里发呆可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杀手们神情紧张地相互打量一番,然后突然一齐涌出茶楼。

来宾楼内,只剩下雇主一人自斟自饮,面带隐隐笑意。

奇雾林位于东林镇西十五里,林间终日烟雾弥漫,因而人迹罕至。

此刻,陈樊正站在奇雾林的入口,他知道这是通往药王谷的必经之路,也是药王谷唯一一道屏障。不过他迟迟没有行动,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间。

很多人认为杀手杀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因为杀戮往往是在一瞬间完成。但事实上,杀人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从杀手接到任务的那一刻起,杀戮就已经开始了,一瞬间的绝杀往往需要长时间的谋划和准备,无论成败如何,总有人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过了不久,来宾楼的杀手们也纷纷来到奇雾林入口,他们站在陈樊的后面,没有人敢先行一步。他们可以看见林中雾霭溟濛,却看不清楚百步之外的景象。

陈樊并没有在意他身后的这些人,或许那些杀手之间还在相互提防着,可是对他来说那些人根本毫无威胁,因为他们不可能穿过这片山林,更不可能杀死杨芊萸夺走他的赏金。

到了午时,刺眼的日光照进山林,如金镞利箭刺般破了迷雾。陈樊见太阳已经高挂在头顶便向林中走去。身后的杀手们见陈樊动身,也纷纷行动起来,他们知道穿过奇雾林就能到达药王谷,为了不让别人捷足先登,他们争先恐后地闯进林中。

医仙杨芊萸师承药王谷‘鬼医’苏笠,苏笠仙逝后将谷主之位传给杨芊萸,杨芊萸医术旷古绝今,却不擅武学,素来独居药王谷,鲜有外出,与百草门辛蓉儿相交甚好。

陈樊在行动前都会对目标进行调查,但这次他准备得并不充分,他马上就要去另一个地方杀那个极为难杀的人,所以他的时间并不多……

杀手们钻进了雾中,他们身法极快,眨眼间就把陈樊甩出百步远。山林越深处,雾就越浓,顷刻后,陈樊已经望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了。不过他认定那些人难逃一死,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自己身处的这片山林。

奇雾林杳无人迹不仅是因为林间遮天蔽日的浓雾,更因为这里充斥着致命的毒瘴。

瘴气是动植物在湿热的空气中腐烂而产生的毒气,原本致病不致死,但在奇雾林中的出没的动物多属五毒之物,植物色艳而藏剧毒,这些毒物腐烂后散发的瘴气可以在几个时辰之内令人麻痹昏厥,最后在毒瘴中丢掉性命。所以穿过这片山林到药王谷求医问药的,都是得了不治之症,濒临绝望的人。

陈樊掏出了一个装有药水的白瓷瓶,又拿出一张棉布绢,他用瓶中药水将布绢浸湿捂住口鼻,随即加快了脚步。瓷瓶中装的是以硫磺,乌药,杉木节,肉豆蔻等药材煎制而成的解瘴气毒的药汁,他在东林镇便已准备好了。

陈樊在半路看见不少杀手已经倒在地上,他们的皮肤发青发紫,身上爬满了蜘蛛蜈蚣那样的毒虫。如果不在药力失效前赶到药王谷,他注定也会是那个下场。

行至山腰处,雾浓得连正午之光都透不过,陈樊站在原地茫然四顾,已然失了方向。不过他发现周围的迷雾在颜色上有了细微的变化,朝着某一个方向走,雾气会渐渐呈淡黄色。

身为职业杀手的陈樊感觉到这雾中定有蹊跷,复行数十步,他透过雾气隐约看见了两个人影。于是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渐渐得和那两个人影如隔薄纱,这时那两个人影突然从雾中窜了出来,陈樊下意识地躲闪到一边,见那两个人脸色如白纸一般,双眼红肿渗出了血,他们似乎也是来宾楼中的杀手……那两人癫狂一般朝陈樊袭来,陈樊只得挥舞钢爪结束那两人的性命。

他终于知道呈淡黄色的并非雾气,而是弥散在空气中的绮罗罂花粉,吸入花粉会使人产生幻觉,所谓相由心生,杀手陷入的幻境一定是充满了杀戮和恐惧。陈樊丢下了棉布绢,双手凝集真气打出一掌,强力的掌风暂时驱散了花粉雾与瘴气,一条通往山顶的路出现在了眼前,陈樊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向山顶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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