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就像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爱上一个人。
正午太阳初升，薄薄的阳光穿过厚实的云层，照亮了整个小镇。小镇偏僻的一角，有一座很普通的屋子。
若说那是镇长的房子，或许镇民们都不太相信。毕竟，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镇长就相当于他们的皇帝。
可那毕竟是镇长的房子。
既然是镇长的房子，那么应该戒备森严。但里面没有一名卫兵，只有几名侍女，一位老者。
一名六品英灵术者，一名三品虫术者。
一个浑身烂肉的人，从一堆碎冰中爬出。冰碎成渣，碰触到肌肤很是疼痛。可那人却似乎很是享受。
享受这疼痛，享受这…活着的感觉。
白音韵睁开她好看的眸子，轻声笑了。真好，第一眼便是那清新的阳光。就像天使带着圣光而来。
我从地狱来，要到天堂去。
白音韵细细品味着这句话。最后她不屑地吐了口血。
在一些事做完之前，地狱和天堂都别想收走她。
因此，她开始爬行。她要逃。
一瞬间冰封了整个房子，一身魂力也消耗一空。大逆转之后，精神消耗得厉害，整个脑子像被铁锤重重敲击，又疼又重。
即便如此，还是要逃。站不起来就跪着，直不起身便爬着。榨干最后一点魂力，用冰止住血后，她开始爬行。
双腿无力，便用双手。四肢无力，用牙咬着地面前行。
咬着参差不齐的冰面，入口的是破碎的冰渣混着虫子的尸体。
碎渣入口的感觉很不好，虫子偶尔喷出的液体更让人恶心。
大地也过于坚硬。牙齿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开始抗议，啪的一声，折断一颗。
牙龈中的神经很多，她痛得咬牙切齿，甚至半张脸都肿起来了。
她吐出满嘴残渣，笑了笑。
逃出来了。
……
虫群被冰封在大地之下，令人感到一种洪荒的气息。仿佛它们已经待在下面很久很久了。
久到连主人都忘了它们。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屋子上的白色开始碎裂。一道接着一道的裂痕出现，就像有什么被封印住的魔鬼，正一点一滴撕裂这层封印。
啪，一块冰渣掉落。
老人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种耻辱的感觉了。因为他活得太久了，而且实力很强。因为活得久，所以懂得多，因为懂得多，所以他自信二品以下无人能敌。
可是今天有个人竟然将他冰住了！
他却没有半点怒火。只是沉默地积蓄着魂力，魂力在他那老皱的皮肤下流动，诡异地起伏着，让人感到恶心。
一道浓浓的黑雾从他身上涌现。雾气般的魂力，却浓稠得像墨水一般。墨水中，尚有几只细小的虫子。
黑雾突然一扩散，犹如千万只利剑，瞬间穿破冰层。下一刻，冰层完全破裂，分解成无数冰渣。
“咳咳…”
他贪婪地抚摸着冰碎，喃喃自语道：“这个血脉，这个血脉，竟然还存在着！”像是捕获到了什么奇珍异兽。
慢慢起身，乐呵呵地向前走。
笃笃的拐杖声响起。老人走来了。看他走路的姿势，简直苍老得不像话，每一步都像用尽全身力气，每一步都似快要散架一般。
“死了吗？没有啊。”老头自言自语。
冰面上有一人形的坑，有一条血迹斑斑的线条。
但人终究是逃了。既然在那种状况下都能逃，那么凭借老人这具身体，是万万追不上的。
长叹一声，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
……
太阳升起的时分，街道上渐渐鲜活起来。老板们打开店面做生意，伙计们在店门口吆喝。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卖糖果的小贩，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中，平添了一抹颜色。
白音韵的头发变黑了。比以前更黑，更靓丽。头发虽短，却别有一番风味。
她背靠着墙壁，躺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内。巷子里有几个木箱，巷子里装满了白色的晶体。想来不是什么珍贵的宝石，不然也不会被随意放置无人看管。
箱子上有一件大毯子，被白音韵拿来裹住自己残破的身子。她并不感觉到冷，只是这样似乎更有安全感。
而后她沉沉地睡了……睡梦中，她喃喃道：“林彦，救我……”
救我。
……
林彦正烦躁地踱着步。偌大的厅室，回荡着他频繁的脚步声。
躺倒在大床上数着钱的苏溪不耐烦地说道：“别吵了，搞得我数到哪都不知道了。”
“钱钱钱！就知道钱！师妹没有回来，你这个做师傅的还好意思数钱！”林彦一下子就炸了，愤怒地向苏溪咆哮。
苏溪倒是不恼，吊儿郎当地说：“你让她去办事，又不带上我，关我啥事儿啊？”
林彦一掌拍碎了屋子内的木桌，恨铁不成钢地说：“若是你的性子有那么一点能让人放心，我会不让你去吗？那是去暗杀，你去了就知道瞎捣乱！”
苏溪放下了卷轴，蜷缩起白玉似的双脚，一手托腮，笑着说道：“你相信音韵能办好，我也相信。”
林彦愣住了。半晌，方才清醒。他揉了揉稍稍较长的头发，低声说：“是啊，我相信她。”
她会回来的。
旅馆是张志胜选的地方，距离酒坊并不是多远。当初在旅馆门口，林彦收到了关云长的信息，定下反杀之计，让白音韵去镇长家，趁着镇长不在家，暗杀美智子，而自己则去截住两仪式。四人在当时便分别了。当然，张志胜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行动恰到好处。镇长不在家，在林彦等人的眼里，那善用蛊虫的老者，并不能带给白音韵威胁。因此，这个行动成功率是很高的。暗中除掉敌人的羽翼，又不打草惊蛇。
思前想后，林彦怎么也想不到那看起来快死的老人竟然那么强。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毕竟这次任务并没有完结，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考虑和推理。
镇子不大，但要在这不大的镇子里找出一个血族，挖出东瀛人的惊天秘密，不做一番部署是不行的。
他召集苏溪、碧瑶、关云长和两仪式一起，众人围坐在地上。地上有一地图，正是狼牙镇的地图。
上面用红笔打了几个叉，正是吸血鬼杀人案的案发现场，旁边批注了许多信息。然后又在镇长家画了大大的一个圈，旁边写着写什么。
地图旁是一个列着长长的名单的卷轴。林彦回想起分别时张志胜说的话，大笔一挥，画了个三角形。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个你追我赶的三角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