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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学问人都有点儿怪癖

量天尺拎着茶小荼行在凤莱郡集市上,没办法,茶小荼从来没逛过这么好玩的地方,不拎着实在看不住,这不,刚才差点跟一个送烧鸡的小二跑了。

街边有一座仙茗楼,刚好可以休息一下,伙计引着来在一个靠窗边的座位,量天尺才把茶小荼给放了下来,“二位来点什么?”伙计边抹桌子边问着,

“给我来十个大丸子。”茶小荼伸着脖子道,

“不好意思,我们这是茶楼,只有点心瓜子和茶叶,您老要是吃饭,我们这可没有。”

量天尺拿伙计给的毛巾擦了把脸,“来一壶毛尖,一碟瓜子,一碟麻糖,一碟蜜饯,一碟云片,再给她来十个红烧狮子头,去吧。”

“客官,我们这是茶楼,前面的都有,狮子头我们真没有。”伙计一脸苦相,感情这二位都不听人说话啊。

“哦,你们这他娘的没有?”

“对,没有。”

“那哪他娘的有啊?”

伙计顺着窗户一指“您老瞧着了嘛,对面,沽醉楼,可以说凤莱郡最大的酒楼,那儿什么都有。”

“去吧,十个。”量天尺扔给伙计一块银子,掂量掂量一两上下,“剩下的赏你了。”

“得嘞!”伙计拱了拱手,乐不颠的下去了。

茶小荼抻了抻懒腰环视四周,看见隔壁桌有一人,瘦骨嶙峋,面色苍白,五官清秀,唯独红鼻头实在显眼,只见其身穿天青色长衫,头戴方巾,面前摆着一碗高碎,一碟花生米,手边一沓不知写的什么的纸,边看边摇头晃脑,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说的什么,晃累了就抿一小口高碎,捻一颗花生米,咬一半,再把另一半放回碟子里,再晃半天,才把另一半吃了,再抿一口高碎,茶小荼看着那人,不禁嘻嘻傻笑,量天尺纳闷茶小荼在笑啥,顺着看过去,也不禁笑了起来。

这时伙计把狮子头端了上来,茶水点心也陆续上来,“伙计,”量天尺叫住伙计,“那个****的是谁啊?”伙计顺着方向看去,一咧嘴,“哎呦,您可别提他了,这厮姓贺名森,号木林,也曾进了学,楞说自己是做文选的,去他大爷,他要是坐文选的,我就是状元郎啦,每天我们仙茗楼刚开张,水还没烧热呢,他就来了,点一碗高碎一碟花生,就开始看那些劳什子,一看整天,一天也就吃那一碟花生喝那一碗水,怎么不死去呢?”

茶小荼咬着狮子头搭茬道,“他那一碗茶一碟花生能吃一整天?我可不信哟。”“您还真别不信,每天我们这边刚要准备关门,人家还没等我们轰他呢,一抿最后一口水,一吃最后半颗花生,扔下两文钱,走了!”

伙计还要抱怨几句,被量天尺轰走,量天尺悄然起身,嗑着瓜子,来至贺森身后,他依旧摇头晃脑,全然无察觉,这才听清他嘀咕的什么“张道臣这文章才气是有,但理法不足,稍欠虚实反正,吞吐含蓄之法,若是。。。”量天尺心里一惊,还记得他亦师亦友的老伙计,马从黄也曾如此说过,压下诧异,轻轻插嘴道“此张道臣可是前朝吏部张侍郎?”“不假。”这时贺森才反应过来,回过头来,盯着量天尺“你,你是何人?”“你他娘的管我是谁?胆子不小啊,敢说张道臣的探花文理法不足!”“我,我就说了,又能如何?此时就算张侍郎在我面前,我也敢与其理论!”贺森面色通红,可见说这话用了他多大勇气,他可不是因为说的话理虚,而是被眼前这人的表情和语气的反差给吓到了,“哈哈哈,好小子,滚来我这吃点。”量天尺把嘴里的瓜子皮一吐,回来自己的座位坐下,贺森腋下夹着那一沓文章,左手端着那半碗茶,右手端着那半碟花生,别别扭扭的跟了过来,本要坐在量天尺对面,可看到茶小荼,忙又要坐量天尺那边,可看到量天尺的笑,又要坐茶小荼身边,就这么反反复复的纠结着,量天尺笑了笑,“茶小荼,滚这边来。”“哦。”茶小荼也乐的不行,叼着狮子头,坐在了量天尺身边,贺森这才安稳落座,“我说你个****的还端着你那两碗劳什子干屁?我这儿这么多吃的!”

贺森把高碎和花生摆在自己面前“无功受禄,寝食难安。”

“那好,问你个事儿,你为什么看前人的文章?不看看当今的文选?”

“观辰之后无文章。”

“你的意思是当今天子朱厌当朝就没好文章了?”

“不错。”

“哈哈,你怎么就敢说现在没好文章了?”

“《三科程墨持运》就是小生选的。”

“《三科程墨持运》是你选的?我没记错的话,上头标的名字可是马玉生!”

“是我选的。”贺森低下头,咬着牙。

“好,我信。”

“你信?”贺森猛地抬起头,看向量天尺,二目竟隐隐闪光。

“我信啊,茶小荼,你他娘的歇会再吃,没人跟你抢。”

“哦,怎么啦?”茶小荼擦了擦嘴。

“《三科程墨持运》是他选的,你信不?”

“信啊。”茶小荼一脸莫名其妙,“为什么不信啊?主要什么是。。。”量天尺一拍她脑袋,打断茶小荼的问题。

“恩,咱俩都信。”

贺森一口将碗中高碎喝尽,端起毛尖,倒满。

“如今朱厌当朝,世人都说是圣人临政,天降祥瑞,小生以为,大辽国开国太祖,自青峰山斩蛇起义,世人方知王侯无种之理,甚至风起‘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种大辽之前绝无仅有的歌谣,而后崇观十八年,裨将李弘‘大雨驿兵变’,方为泱朝太祖,天和六年,映王李昭‘壬癸门事变’,弑太子李询,顺利登基,此上皆为以武开国,而今,朱厌竟不费一兵一卒,全凭盛名便使映州永宁城万民请命,以至于观辰帝禅位于他,汝安公一跃成为当今大新朝圣上,真是闻所未闻,此事真儿真儿的蹊跷,小生琢磨良久,江州有一种佳酿,名为‘麒麟涎’,被江州人传的神乎其神,奉为琼汁玉液,于是天下扬名,但全天下喝过此酒的,并不多,小生有幸喝过,感觉不过尔尔,甚至难以下咽,其味道只是适应江州人的胃口罢了,但就算小生与天下人说,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没有尝过,但凡有一天,全天下人都尝过后,那么便是此酒走下神坛之时,因为它走上神坛,皆是源于天下人的想当然。”

贺森喝了一口毛尖,茶小荼听的云里雾里,量天尺磕着瓜子,示意他接着说

“世上最美之女是谁?映洲花魁黄娥驹?不然,世间并无最美之人,因为世人所念不同,你觉得云片最好吃,而我则觉得花生最好吃。”

“我觉得大丸子最好吃。”茶小荼插嘴道,量天尺拍了她脑袋一下,贺森笑了笑,接着说“所以最美之人是相对于自己来说,是自己想出来的人,这便是臆想之美,而今天子朱厌便是如此,世人对其恭维的原因不过是源于世人自己的臆想,但凡有朝一日,朱厌所作所为与世人心中所想相悖,那么便是大新朝覆灭之时,故此当今士子所作文章,皆毫无理法可言,就像你养了一盆梅花,而你却不自知,尽做一些养牡丹的功夫,此不为南辕北辙?”

量天尺听完,一句不吭,就这么看着贺森,贺森被看的低下头,夹着胳膊捻起一棵花生,塞进嘴里,说不出的不自在。

“那你觉得现在庙堂以外呢?”

“自大辽以来,我中原所处实在尴尬,西有高鹘,虽为番邦,但我朝最不该的就是真视其为番邦属国与之贸易,一头老牛万匹丝,一匹劣马千匹绸,这样的交易方法,不外乎养虎为患,但高鹘本身有南北之争未定,此时还可亡羊补牢,而亡羊补牢之法不外乎穿梭于南北二鹘之间,扶一鹘以吞之为洲,若如此,便可刀断龙头、剑刺虎喉,故高鹘当下尚不足以称之为心头大患,然而北方的蒙兀却真如枕边饥虎,如今不论从天时还是人和,都可与我朝分庭抗礼,甚至略胜一筹,但多亏大辽崇观九年的宋厚观御驾亲征与大泱元狩七年的怀璧岭大捷,都是在蒙兀羽翼渐丰时予其当头一棒,虽不至挖其根基,但也使其元气大伤,然而也使自家龙气大损,不然大辽也不会出了个‘妖妃’屈妲,致使宋厚观送了江山,大泱出了个‘木匠皇帝’观辰帝李弗安,把天下禅让给了朱厌,如今看样子又到了该给蒙兀一棒的时候,可朱厌。。。唉。”贺森又喝了一口毛尖,“我想要一碟干豆腐。”贺森看向量天尺。

“伙计,来一碟干豆腐。”量天尺招了招手。

但伙计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掌故的忙充当起了伙计的角色,端上来一碟干豆腐。

贺森见到干豆腐,忙拿起了一块塞进嘴,又塞了一颗花生,一脸的享受,“这二者一块吃,有核桃味。”

量天尺照样子也吃了一口,茶小荼见状也学着吃了一口。

“照理说新朝是绝不该这样出现的,这样出现的新朝只可解一时之急,还是我刚才说的,什么时候天下人喝了‘麒麟涎’,什么时候就要走下神坛了,但这一时是多久呢?蒙兀会给你一时吗?”

“听说朝廷已经派涉间、曹勃齿、夏侯角三位老将分别加驻郭、军、烟三洲了。”量天尺道。

贺森摇了摇头,“盾牌再硬,执者无力,有用吗?”

“那如果是你,觉得该他娘的怎么办?”

“都云攘外必先安内,但小生以为如今形式,则是安内先于攘外,现如今,庙堂之力难比江湖,这都是拜大辽崇观帝所赐啊,竟然划出风波岛交给了一个江湖门派,便是如今的风波楼,这无异于封赐了一个有地有兵的异姓王啊,真儿真儿的看不懂,而更蠢的是大泱建元帝竟听从一个马姓儒士的愚计,任其自生自灭!这倒好,就因为朝廷的放纵,风波楼如今根深蒂固,而其不远处,白鸟教自占一岛,也已羽翼丰满,就连我们蓬洲平顺郡,一个衙役班头铜海甲,都在一处野岛上招兵买马,就差自立为王了,海上不说,北辽山的北武盟,就够朝廷喝一壶的,其余一些大大小小的帮派更是不计其数,虽然目前都安分的狠,但若是朝廷真与蒙兀开战,如今国库定是不支,国库空虚便要加税,此时的大新不比大泱,朱厌也不比元狩帝李彻,他若如此,圣人的牌坊一倒,必定会有人揭竿而起,而为首的必定是那些江湖门派,其威力不次于蒙兀的铁骑,反之,当今还真是该有个朱厌这样的圣人通过百姓的拥护,来暂时镇压那些帮派啊。”贺森说完自己点了点头,好像最后一句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总感觉朱厌的登基蹊跷、蹊跷的狠呐。”贺森又摇了摇头,“他的出现,就像给将死之人一颗延长回光返照时间的药,不像是天意倒像是人为。”他自己陷入了沉思。

量天尺起身拍了拍贺森的肩膀,拎着茶小荼走出仙茗楼,而贺森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对量天尺的离去一无所知。

量天尺拎着茶小荼走出集市,趁茶小荼没注意,扭过头对自己的影子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地吓人,只见影子疏的一下,竟淡了几分。这时他才对茶小荼说“咱俩得他娘的赶远路了。”

“哦,好啊。”

“你他娘的不问问去哪?”

“哦,去哪啊?”

“问题真他娘的多!”

“哼!讨厌!”茶小荼气得嘟起了嘴。

“哈哈哈,去高鹘。”量天尺笑了,真心的笑了。

仙茗楼上,贺森还在苦思冥想,不知何时,对面坐了一位面含笑容,披着黄袍的白须老者,

“欸!小猴崽子!”

贺森一惊,看向老头。

“小猴崽子,想啥呢?”

“没、没啥,咦?那位公子和小姑娘哪去了?”

“跟我走吧。”

“恩?去、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可、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啊?”

“老朽姓马。”

“可、可我不想走啊。”

“你刚才的那一番言论,可不止那位公子听见了,你看看这儿的伙计跑哪去了?”

“唉。。。”

“走吧,就是那位公子让我来接你的。”

“这么说我还会见到他?”贺森一脸的期待,因为自从那件事后,只有这个陌生人愿意选择相信自己,有的时候投缘的人只需要投缘。

“别急,你俩很快就会在再见面了。”

“我还有很多事没跟他说呢。”

“恩,老朽相信相比于那些家国事,他更愿意听关于你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啊。。。”贺森又低下了头。

“走吧,你看,已经来了。”老者指了指窗外,只见一队衙役正火急火燎的往这赶来。

“哎呀,这么多人!为之奈何啊?老先生。”贺森紧张的浑身直哆嗦。

只见马姓老者笑着示意他不必如此,从怀中掏出一面鱼皮鼓,闭起眼睛,右手轻叩三下鼓面,再一睁眼,瞳仁竟宛如狐狸的一般,整层楼的人,除了贺森以外,全部像中了邪一样,腾的站了起来,步履一致的向楼下走去,堵在了仙茗楼的门口,再一闭眼,又轻叩了三下鼓,再一睁眼,瞳仁竟又像刺猬的一样,这时从窗外,忽的一阵旋风刮了进来,将老者与贺森裹在其中,带出了凤莱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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