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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盗火

中国福建的武夷山虽无华山之险、黄山之壮,但却峰峦叠嶂、竹翠树绿。其清澈见底的九曲十八弯以及云雾缭绕的三十六峰、七十二洞共同构成了独特的丹霞奇景。高耸的群峰在云雾的围绕之下,如一个个伟岸的天神在俯视着众生。

画面移动到距离三教峰十几公里处的深山无人区。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河穿丛而过,落日的阳光为河水镀上了迷人的金色。那些金色跳跃着,弥漫着,仿佛是一架琥珀制作的古琴,在叮咚叮咚地弹奏着引商刻羽的仙宫之曲。

袁启却无暇欣赏这番熟悉的美景。此时处于昏沉和清醒交界处的他很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他当下禅坐的境象。是的,这里正是那次他们在明觉会所第一次“联网”成功的地方。

袁启紧张地注视着眼前铺满黑色鹅卵石的河滩。按照前两次的经验,很快他便会看到自己和“联网”上来的成员的身影。上次便是如此,他亲眼所见另一个自己和其他成员一起出现在河滩上,而这便表示“联网”的成功。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他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的出现。他继续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眼前本来就不太宽的视野变得象一幅山水画,还是没有任何预期中的变化。

前面不远处似乎有块石碑,石碑不是太高,上面依稀可以看到碑文仅仅就一个字。他的心念刚动,眼前的画面便已经如镜头聚焦般地拉近了。

水!现在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扇破旧的石碑上面写着斗大一个楷体的“水”字!这是什么古迹吗?上次怎么没有看到这里有块碑呢?他刚要再仔细看看,石碑却突然无声地消失了,就象一副被修图软件擦掉的图像元素。

人在梦中会对突然中断或改变的境象不太诧异,因而认认真真地投入自己的情绪。直到快睡醒时,方知刚才的欢喜、烦恼和恐惧是多么的可笑。而现实和梦是有区别的:梦中的境象维持时间再长,也是有结束的时候。也就是说画面和境象是分段的。而所谓的现实恰恰是无比漫长的感官、意识连贯性。所以,它具备比梦更强烈的现实感。

可假如梦也具备这种连贯性,并以这种连贯性不断增强人的感官真实感,那恐怕就不会有人认为这是一场梦了。另一方面,谁又能说我们所谓的现实,何尝不是一场持续一生、贯穿生死的分段梦境呢?佛谓众生“分段生死”,也许此处可一叶知秋吧……。

禅定的境象和梦也是不同的,这里的区别恰恰在于禅者的觉知力。有一定禅定功底的人会忽然明白自己此刻身在何方,不会以幻当真。甚至会对境象中的异样禀然一觉!正因为如此,刚才石碑的突然消失才会让袁启不禁楞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声音突然出现了:

“咦?碑咋没了?”是阿虎的声音!可为什么看不见人呢?袁启四顾看了看。

“阿虎,你在这里吗?”他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着阿虎。

“唉?老袁,你也在啊,我怎么看不到你?”阿虎的声音继续传来。这声音并非来自袁启的耳边,而是出现在袁启心底的境象里。

“我也不知道,以前我们联网是无声的,只能看见另外一个自己在默默的活动。这次可怪了,虽然我们看不到彼此,却能听到声音!”袁启用心念道。

“唉?还真是啊!老袁你看见刚才那块写着‘火’字的石碑凭空消失了吗?”阿虎的声音充满着好奇。

“火”字?我明明看到写的是个“水”字啊!”袁启诧异地道。

突然,奥斯的声音在境象的虚空中传了过来:

“不对啊,我刚才看到的是‘风’字啊!”

“唉呀妈呀!你吓我一跳!”阿虎的声音埋怨道:

“你在这儿为啥不吭一声?”

“吭!行了吧!”奥斯的声音继续道:

“我刚才还纳闷呢!为啥这山山水水的和那次在会所里看到的一样,但就是看不到你们的人影!”

“看来大家看到的画面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那块凭空消失的石碑碑文!可——徐薇呢?她怎么还没‘上线’?”袁启问道。

“徐姐,你在吗?”阿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可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我们看来只能等了!”奥斯的声音。

又过了两分钟,徐薇的声音终于出现在了境象里:

“怎么只有我一个人?这是哪儿?”

“哎呀!徐姐你终于上来啦!我们都在!这里是武夷山幻境,我们第一次‘联网’成功的那个地方!”

“哦,这样啊!我怎么看不见你们,你们在哪儿?”徐薇问道。

“大家都一样,不过好在这次我们能彼此对话了!”袁启道。

“唉?刚才你们看见一块石碑了吗?”徐薇的声音。

“看见了徐薇,你看到的那块写着什么字?”袁启着急地问道。

“什么字?写着一个‘地’字啊,我还没琢磨是什么意思呢,它就突然消失了!”

“不出所料,我们刚才每个人看到的碑文是不同的!阿虎是火,袁启是水,而我看到了风,嘿嘿!明白了!”奥斯插道:

“地、水、火、风!这恰恰就是佛教说的万物构成四大元素!有意思!其实古希腊的哲学家也认为万物是由泥土、水、火和空气构成,这不就是地水火风吗!神奇啊!还有,我记得以前阿虎跟我说,道家认为万物是动、静、阴、阳。那么阴阳为水火,而静为地,动为风,其实也是一个意思啊……”

地水火风被佛教称为“四大”,这点袁启当然知道,他没有心思去听奥斯卖弄知识储备,因为他想起了一个画面:在埃及和白天使战斗的时候,埃及男孩伽卡尔正是通过附体上身的方法,让奥斯使用了龙卷风,让徐薇使用了地震,也让阿虎使用了火,这一切看来都不是巧合!

地水火风聚齐,这些意味着什么呢?接下来我们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关于古希腊十二神的意义又该怎么去找答案呢?

他的心念刚动到这里,眼前的境象陡然发生了变化:刚才眼前的境象如人观画,而此刻却好似身在画中。四周的景物历历在目,自己也神识俱全,但唯独看不到自己和别人的身影。

河滩的水突然开始大面积地冒泡,然后整个沸腾起来!紧接着,在徐薇和阿虎的惊呼声中,水面突然暴涨起来!

短短的几秒钟内,本来安详狭窄的河面却突然变成了宽广无边的滔天巨浪!与此同时,河滩开始抖动!随即整个地面突然陷了下去!伴随着倾泻而下的滔滔洪水,失重感和眩晕感令袁启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下降、下降……不断的下降……。

过了好久,他才感觉自己落到了一个地方,而此刻的画面全变了!周围的水变得静止并昏暗。眼前五颜六色的海葵似乎在象袁启招手,宣布这是自己的领地。

海底!这里竟然是海底!一条面目狰狞的海鳗状怪鱼从袁启的眼前一晃而过。看着周围透明的深海鱼群,袁启瞬间明白了此刻的境象已经切换成另一个世界了。

“哇塞!我们在海里啊!”

“为,为什么让我们看海底?”境象中奥斯和阿虎的议论声开始被海床上咕咕作响的气泡声干扰得模糊不清。袁启刚想在心里和大家说点什么。突然感觉脚下被一股力量一推,整个海底象一架高速上行的电梯一样顶了起来。不!这不像是电梯,简直就是一架正在发射升空的火箭!周围的图像嗖嗖嗖地往下冲去,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周围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不绝于耳的呼啸声彷如一个可怕的力量正在撕裂时空!

袁启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停了!此刻另外三个人一定在拼命定住自己,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当袁启感到快喘不上气来的时候,地面陡然停止了上升,整个海底竟然被顶出了海面!

海水很快退去了。眼前的陆地画面象飞速快进播放的录像带。沧海桑田、四季更替、物种生灭在几秒钟之内飞速地幻化着……。

最终画面定格在了一个阳光明媚的美丽山谷,其中一些植被是比较眼熟的,但另一些则是从未见过的植物和花朵。它们共同将这里点缀得仿佛如一个美丽的魔幻仙境。

“天呐!这又是到哪儿?刚才吓死我了!简直就像看4d大片!他娘的,失重感让我吓得差点出定!要不是我知道我们其实还在屋子里联网打坐……”阿虎的声音出现在了虚空中。但他的声音刚起,袁启眼前的画面陡然一虚,内心的现实感忽然被增强了一下!

“你看你,心别乱!画面模糊了!我们差点都被你的心扰得出定!”奥斯的声音。

“我觉得我们还是少说两句吧!刚才是海底,现在这里看着象电影《阿凡达》里的潘多拉星球!肯定有东西要给我们看,大家把心沉下来!”徐薇的声音。

“我觉得不是外星球,也可能是史前的地球也不一定……那啥,我少说两句吧……”奥斯的声音。

“接下来无论看到什么,大家都不要再议论了!定住心神,静观!”袁启在心里对大家说道。

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得清晰,这一次,袁启一言不发,静静地观看起来:

山谷的小路上能够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身影。当视线象镜头聚焦一样拉近的时候,画面开始调转,那个人的脸部清晰地呈现了出来:这是一个留着浓黑色卷胡须的中年男子。精瘦的面部肌肉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砍的大理石雕。

他的一身宽袖白袍几乎垂地,但却一尘不染。不远处,一只喜鹊从他身边掠过。从比例上来看,此人身形巨大,身高的视野感觉至少有两米多高!他的右手拄着一根齐眉高的权杖,顶部是一种很象黄金的雕花金属圆环。上面缠着一些绿色的橄榄枝叶,这让他看起来很象一位魔法世界的大巫师。

这个白衣男子走过一段小路后,来到了山路的尽头——万丈悬崖的边上。

“终于找到这里了……”他轻轻说了一句。

紧接着,他低头看了看面前的万丈悬崖。袁启的视野随即被带入了那里。

悬崖下面是缭绕的灰色烟雾,深渊对面的万丈峭壁上怪石嶙峋,这种画风和刚才仙境般的美景简直格格不入。

那个白衣男子对着悬崖对面的峭壁深深鞠了个躬,朗声说道:

“经哈德斯同意,我——蓬托斯族人,涅柔斯之子——安舍亚力斯来看你了!请现身吧!”

对面的悬崖峭壁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动静,但他脚下万丈深渊里的云雾却突然象龙一样混乱地搅动起来!同时,里面隐隐传来了恐怖地呼啸声。

这名叫安舍亚力斯的白衣男子见状口中念念有词,将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扣向掌心并压在拇指之下,同时右手高举权杖,猛地往地上一戳,顿时狂风骤起!

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紧接着变成了一片可怕的血红色!一道道黄绿色的闪电在乱空中肆意放射着火花!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着飞在半空中的土石,围着他疯狂地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深渊里的呼啸声象会传染一样,声音越来越大,并将这刺耳的呼啸传遍整个虚空,形成了一片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那不绝于耳的声音弥漫着,简直象能把人类的灵魂吞入其中一样,令人肝胆俱裂!仙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境象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画面往下一转,到了深渊里: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底部涌出了沸腾着的红色的岩浆。伴随着那刺耳的尖叫声和哭嚎声,岩浆一股一股地喷射而起。

突然,袁启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因为他终于看清了,那其实不是岩浆:每一个激射而起的岩浆柱都在顶端突然分叉,变成了一只只血红的手!一只只苦苦挣扎的手!是的,那是由亿万只瘦骨嶙峋的红色手臂组成的岩浆!这里……难道是地狱?他还没来得及相续自己的念头,画面向上一抬:

在飞沙走石中,对面的峭壁开始咔咔作响,一道道巨大的裂缝呈现了出来。随即哗啦一声,巨大的石块象塌方一样,土崩瓦解地掉下了万丈深渊。

袁启吃惊地发现,随着石块的坍塌,一个几十米高的人形石雕像在峭壁上逐渐显露出来!

但是,这具伟岸的石像却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矗立着,它所描绘出的是一副惊悚的画面:一个巨人低垂着头颅,在他高举双臂上,两根大钉子贯穿过去,钉子上面的铁链子在他胳臂上紧紧地缠绕并将他吊在顶部的石壁上。他的双腿也缠满了铁链子。一颗水晶状的透明石头象钉子一样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口上。

“请允许我向您表达自己的敬意!”安舍亚力斯平静地对石像躬身说道:

“您是为了那些新生者才甘愿下地狱的!我为此来看望您,最后的泰坦神!”

石像纹丝未动,过了良久,啪地一声,一堆碎裂的石块从它鼻孔处脱落下来……。

安舍亚力斯继续对着石像说话,仿佛石像能听懂他的意思一样:

“我知道,您和神通族人只是意见不合,但你们都是为了那些新生的人类!我深深知道这一点。同时,我也知道他们——那些在洪水退后的新生者。他们还象我们一样,保留着人性的贪婪和欲望!但您——”他仰望着石像低垂的头颅继续说道:

“您总是能看到希望,或者说您总希望看到希望!只不过,族长也有他的理由!我绝不敢妄加揣测他的意志,但我想他……他只是更知道重蹈覆辙和因果的可怕!”安舍亚力斯一段一段地对石像说着话:

“所以我想,您今天的遭遇并非他所意愿,这一切不过是因果使然!他认为,将那种自然界的力量带给那些新生者,让他们打消对它的恐惧。会导致他们所谓的进化!他们会最终用它发展自己的欲望和所谓的文明,而这些将最终毁灭他们自己!但我相信,作为第二代文明幸存者的您,已经见证了整整两代文明的灭亡,更深深地知道人类的无休止的欲望和野心……您总希望看到光明!您一直没有放弃是吗?哪怕是还在雏形的第四代人类,您都没有放弃是吗?”

他的话音刚落,咔的一声,一块在石像眼角处的碎石落了下来,仿佛是一滴落向深渊的眼泪。

安舍亚力斯见状点了点头,然后一字一顿地道:

“是的,这正是您——伟大的盗火者——普罗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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