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
温言激动地抓住巫马的双手,眼睛里泛着泪光,盯着巫马的脸看了又看。心里涌起诸多感慨,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一句也说不出口。
相比之下,巫马稍微镇定一点点。被姐姐这样直盯盯地看着,多少有一些不好意思。无数个夜晚,无数个梦境,巫马都梦想着和姐姐相见,真正实现的时刻,他居然有点不知所措,结巴起来。
“温言,温言,温言师姐,你,你这几年,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温言噗嗤一声笑了:“巫马,要不咱们先坐下?”
“好好好,好好好,咱们坐下说。”
经师姐一提醒,巫马赶紧扶姐姐到桌边坐下。
“要不,还是你先说吧。”
对于巫马的十年,温言太想知道答案。
巫马轻叹了一声,镇定了一下情绪:“好,我先来吧。在离开之前,还记得师父让我们各自抓阄,决定我们的方向吗?”
温言听到巫马这三言两语,泪水已浸满眼眶,她的思绪也到了那十年前那血雨腥风的场面。
在温言的心底,星梦谷本是江湖中的一片净土,它远离世俗,河水蜿蜒,青山幽碧。万亩的竹林连接成海,登高远望,碧波荡漾。无论是斜风细雨还是云淡风轻,都宛如画中美景。从她记事起,他们四人从小就无父无母,一直跟着师父长大。芷然,南锦还有巫马,不仅是她习武的同门,更是她最重要的亲人。
星梦谷度过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幸福快乐。
春天,他们一起在竹林中奔跑,挖出最新鲜的竹笋,交给柴房做出鲜美的菜肴;夏末,他们就在河边嬉戏,巫马总是能够抓到最多的河虾,然后大伙一起在河滩烧烤;秋日,就带着自制的小陷阱,瞒着师父偷偷上山抓野兔。到了冬天,就可以在结冰的河面上溜冰玩冰车。。。。但那夜以后,这纯净无暇的岁月就像被一刀切断,戛然而止。开始的是无休无止的逃亡和躲避,思念和回忆。
那是个月黑之夜,温言他们还在甜蜜的梦乡中。突然,被屋外的嘈杂声吵醒。四个小家伙迷迷糊糊趴到窗户边一看,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师傅捂着胸口蹒跚着朝他们的小屋走来。大师姐芷然打开门栓,师父倚着门框滑到了地板上。
姐弟四人把师父围着,不断地呼喊着师父的名字,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师父嘴角涌出,却无能为力。。。。。。
温言看见小屋不远处,闪烁着若隐若现的火光,似乎很多人朝这边找来。
遥远的思绪和痛楚的回忆被眼前跳跃的烛火拉至现实,她看着巫马越发俊逸的面庞,努力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寻找回忆中的熟悉的稚气。
“你还记得师父最后的话吗?”巫马问道。
“当然,那时我心里害怕极了,却使劲记住了师父说的每一个字。”
温言对师父弥留之言至今字字深刻,难以忘怀。
巫马痛苦地皱着双眉“师父让我们各自选一个纸团,我抖抖索索拿了一个。捏在手心,但是根本不敢打开来看。”
说到这里,双手捂住早已扭曲的脸。
“师父最后一刻,都想着我们。她不停地说着,快去密道。。。。。。”
“我们都想带着师父一起逃命。不料师父却。。。。。。师父!”讲到这里,温言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成珠子般滚下。
“师父倒在地下,我们扑倒她身上,喊着她的名字,多么希望她能够醒来,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巫马也用那近乎哽咽的声音回忆着。
当时,大师姐最先明白过来,在巫马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用命令的口气说:“没时间了,再不去密道没时间了,我们必须逃出去。”
她连拉带扯,把三个小孩往密道拽。随着那片火光越来越近,人声越来越嘈杂,四个小孩不得已放下师父,往密道跑去。
话说这密道设计得十分精妙,星梦谷四个逃出一劫的小孩刚一跑出,密道里的土石纷纷落下,原本畅通的通道立刻就被封死。他们各自都吓傻了,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巫马打开了自己手中的纸团,师父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我看到纸团上西北二字。”巫马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连彼此告别的时间也没有,我只有听师父的话,朝着西北的方向拼命跑去。”
温言擦了擦眼泪,继续听巫马讲述。
“我跑到天亮,终于跑出了星梦谷。而后一路向西,来到一个小镇上,靠给别人做学徒糊口,日子虽苦,却也顺利。后来攒了点钱,继续向西,到了西北一个叫坊山镇的地方,前进的道路被横躺着的黄河挡住了。河面湍急,数百里也无摆渡的船只,我心想只有等黄河水入冬后结冰再做过河的打算。于是在小镇找了一家药铺打杂做事,每天端菜倒水,取单送药。一日,我给当地一大户人家送药,药早已被人做了手脚我却不知。这送去治病的药就变成了杀人的毒。送药后半个时辰不到,就传来他家公子暴毙的消息。官府找不出真正的凶手,准备抓捕药房老板。药房老板居然为了给自己开脱,找了人做伪证陷害于我。而我无依无靠,就这样被抓到牢狱中关了起来。在牢里越想越不服气,于是趁守卫不注意,翻窗子逃跑。我亡命的逃跑,终于跑到黄河边上。不料官府早已发现,带着兵追至河边。此时前方是宽阔湍急的河面,后面是赶来的追兵,我一时心急只好往河里跳去。深秋的河水冰冷如刀割,我咬牙坚持游到河心后却无力再游下去。只感到双腿抽搐,脑海空白,一点点往水下沉去。。。。。。”
“啊?小师弟,后来呢?”温言急切地问。
“后来我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被人从水中捞起,躺在一条木船上。隐约看见一位大约三十出头的男人,他留着满脸的胡子,看上去很是凶恶。当时的我已经没有力气挤出半个字。他也没仔细看我,三下五除二扒下我身上湿淋淋的的衣服,把我裹在一床棉被里放进船舱中。”
“到了岸后,他把裹成粽子一样的我扛在肩上,健步如飞,很快就进了一片树林。而后他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从林中跑出一匹骏马。马儿驮着他和我,很快就摆脱了追兵。我们马不停蹄,一直到了下一个小镇。”巫马一口气讲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也许是我命不该亡,我再一次死里逃生。这位救起我的大哥,就是后来给我本钱,让我开了这家天基客栈的苟虎森苟大哥。”
温言也听的入神,她听到自己的小师弟终于逃出追捕,还挂着泪花的细嫩脸庞终于露出释然的一笑。
“哦,原来是西域财煞苟虎森救了你?江湖都说财煞爱财如命,是一名盗墓奇盗。想不到他还是一个行侠仗义的人。”
“后来我也问起他救我的原因,苟大哥总是轻描淡写地说不忍见几十官兵逼死一个小孩。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是官府追捕榜单上有名的人物。”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就这样我遇到了离开星梦谷之后唯一的朋友。苟大哥做事之时总是独自前往,从不带我。我就呆在沙州卫城中一家金玉铺中做学徒。每隔一年半载,苟大哥总会回来看我,每次都带我到城内最好的酒楼吃饭。一次,他喝得大醉,便借着醉意告知我他痛苦的往事。那时以后我才明白他一生偷盗,竟是因为痛失所爱。只为一个古老的传言,怀着渺茫的希望在古墓中寻找失传百年的还魂丹秘方,为此踏遍千山万水。”
“既然所爱之人已经死去,就算找到还魂丹秘方,怎么让心爱的人活过来之后还能容颜如初呢?”温言听后不解地问道。
“苟大哥一直把他最爱的女子存放在昆仑山脉中最高的山峰上——千年极寒潭中。就算百年过去,她的容颜也不会有丁点的改变。”巫马如实答道。
“看来江湖中人还真是误会苟大哥了,他实在是为情太过执着。”温言感概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大漠中开起的客栈?”温言仍然关心师弟的过往,又把话题拉到这师弟的客栈上。
“在我和苟大哥相认五年以后。某日,苟大哥回到了沙州卫城,与我在城中酒楼饮酒叙事。他告诉我说想把毕生所学武功传授于我,我正准备敬茶拜师,却被他果断拒绝了,他说我还是称他大哥,不唤作师父。苟大哥很坚持,我只好答应。后来他告诉我他想在关外开一家客栈,可以不受官府控制,让我帮他卖一些财宝。想到只有像我这样无牵无挂之人才能帮到苟大哥,我便答应下来。”
说道这里,巫马低下了头。“五年了,我便独自在这沙漠中与日月孤星相伴,夜深人静时总会想起你们,不知何时能够重逢。”
而后又抬起头,喜悦地望着温言。“好在如今老天开眼,又让弟弟我与姐姐又见面了。”
温言也是深有感触,点了点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巫马:“弟弟,你这十年来受苦了。”
巫马摇摇头,急切地追问:“二姐,快告诉我,十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温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她的十年经历缓缓道出:“我抽到了东北,和你一样,也拼命朝着东北跑去。当我跑到竹海尽头时,却被一座不高却陡峭的崖壁挡住。左右环顾,没啥更快捷的路能绕过这段崖壁,最后只好徒手翻过。当我爬到崖壁的一大半时,发现一个内凹的洞口。当时又怕又累,就窝在这个还算安全的山洞里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后,却发现洞内横躺着一具白森森的尸骨,简直把我吓傻了,我感觉自己呼吸都快停止了。”温言一边说着一边露出非常恐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