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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光阴

这一日,云天久练无果,渐感烦躁,便出门散步,走在路上,心里还一直想着“六神通”的心法口诀。融雪劲的神妙,加上“六神通”的玄奥,修炼起来当真寸步难进,云天至今对枫叶的操控已然十分熟稔,只是一旦换了铜钱,便难以撼动了。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棵枫树下。树上的叶子变成了红黄相间的颜色,数量少了许多,地上却铺了厚厚的一层,云天不禁想:“我刚来的时候,这些叶子还多是绿的,现在却都变黄了,难道我已经在这儿待很久了吗?”

一转眼,只见观天窟好似一只黑乎乎的大蛤蟆蹲在山顶。云天心头一奇,观天窟虽处在山巅,但四周草木茂盛,不到近前几乎看不到,谁知竟有这么一个所在,可以轻易地一睹观天窟全貌。瞧见观天窟,不由想到了石碑上的画,想到了秃头道士和小鹿,又想到了武经图和止戈剑法。

他在梦中画成了三十七幅武经图,还剩下一十二幅,这些天一直忙于修炼六神通,倒把此事给忘了。他对梦中习得剑法之事半信半疑,但武经图中确然有着无穷的趣味,令人着迷。

云天原本一心想学宁道一的无为六剑,对止戈剑法颇有些不屑,这时虽然很想继续琢磨武经图,还是强行抑制住了。恍惚间又走了一段路,耳边突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云天举目望去,竟是林宛月在练习“太玄柔掌”,原来自己又到了她练功的地方。

时隔月余,林宛月的“太玄柔掌”大有精进,挥掌时凝若山岳,举步间却如风过长空,飘飘数十掌打下来,美不胜录。云天本来颇有些烦闷,看到这里,胸口积压的抑郁之气顿时不扫而空,心想:“若能天天瞧她练这套掌法,岂不甚美?”正欲寻一个角落躲起来偷看,忽想:“倘若再给她逮到一回,恐怕说不过去!”当下转身往回走,没走多远,却被林宛月追了上来。

云天心中惶惶:“莫非被她发现了?”只见林宛月鬓角微湿,白嫩的脸蛋微微泛红,明艳无方。正不知说什么好,林宛月在地上写道:“你来这边做什么?”云天笑道:“我练功练的不顺,出来散散心,没想到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我这回可不是有意来偷看你练功的。”

林宛月轻轻笑了笑,写道:“你只晓得练功,每次我和羡儿去找你,你都不理人!”云天脸上顿时现出尴尬之色,心想:“这确实是我不对,她们怪我也是应该的!”

两人并肩回去,走到半路,云天忽然低声问道:“宛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林宛月转过脸来,朝他点点头。云天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你……一出生的时候就不能说话吗?”林宛月娇躯几不可察地一震,点了点头,面色惨白。

云天关心道:“瞧过大夫了吗?”林宛月又一点头,蹲下来写道:“大夫们没办法,宁爷爷说须请任神医来。”云天道:“神医?他人在哪儿?”林宛月写道:“不知道。”写完怔怔地瞧着这三个字,幽幽地叹了口气。

云天注视着她的侧脸,只见她蹙着细细的柳眉,眼神之中似有一股忧愁和渴望,不由暗想:“她定然很想说话的。”一念至此,只觉得全身气血上涌,一拍胸脯叫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将来我一定带你去找那位任神医,求他治好你的病!”

林宛月听他说得郑重,感动之情油然而生,看了他一眼,两颊慢慢变红了。

忽听一人说道:“岳无逆这个臭老头儿,竟敢欺侮于你,瞧我将来怎么叫他好看!”竟是个男孩儿的声音。

云林二人皆是一愣。又听一人嘻嘻笑道:“好厉害么?你这点本事啊,岳老头儿能打你一百个,不……一千个。说大话,不知羞!”却是宁羡仪。

那男孩儿突然大声道:“我现在打不过他,将来一定比他强的多,你等着好啦,将来谁敢欺负你,我替你打他出气!”

宁羡仪心中感动,嘴上却不服:“我有爷爷,谁还欺负得了我?”男孩儿道:“哼,反正我的话说出了口就不收回,你瞧我不起,我也管不着!”宁羡仪听他好像有些生气,心下一软,道:“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只是你将来有大仇要报,怎好为我这样的小事烦心?”

男孩儿道:“仇是要报的,保护你却也不能叫小事!”

云天暗道:“这人是羡仪的朋友吗?”转眼望向林宛月,林宛月微笑着在手心划了三个字“盛铭雪”。

二人拐过一个弯儿,只见前方路旁,宁羡仪正和一个极俊极美的少年并肩坐在一块大石上,凭高远眺,指点山下风景。

那少年叫盛铭雪,他侧脸对着二人,神色专注地与宁羡仪说话,并没发现有人靠近。忽听他道:“宛月呢?我这回上山就没瞧见她。”宁羡仪道:“月姐姐大概在练功,咱们找她去!”

盛铭雪道:“不用了,我就是想告诉她,爷爷已经托了江湖上的朋友打听任神医的消息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老人家,到时候宛月就能开口说话啦!”语气十分肯定。

云天私下忖道:“这位任神医看来是个本事很大的人。”宁羡仪大喜道:“当真么?”盛铭雪得意道:“这还有假?我瞧宛月不能说话,终究不好,所以求爷爷给办的。”想到自己劳苦功高,宁羡仪定会不胜感激。

不料宁羡仪勃然变色,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月姐姐不能说话怎么了?哼,你背地里说她坏话,好啊,以后我也一句话不跟你说!哼!”

盛铭雪的年纪不在她之下,闻言哭笑不得,央求道:“好妹子,我话说得不对,你别往心里记,宛月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姐,我怎么敢说她坏话?”宁羡仪眼白一翻,啐道:“呸,你刚刚明明说了,话进了我的耳朵,出不来了!”

盛铭雪正要哄她,忽听一人叫道:“乖孙子,咱们该走啦!”盛铭雪回身仰起脖子喊道:“爷爷,我来啦!”

宁羡仪不舍道:“你要走了?”盛铭雪道:“走啦!”宁羡仪道:“什么时候再来?”盛铭雪叹道:“难啦,宁爷爷不肯收我作徒弟,我要跟爷爷回家练咱们家传的武功,这几年恐怕不会出来了!”

宁羡仪不解道:“爷爷怎会不收你?”盛铭雪无奈摇头,失落之情溢于言表,一转身,望见云林二人,不禁叫道:“宛月,你才来么?我要走啦!”

林宛月边笑边朝他招手。盛铭雪嘻嘻一笑,看了云天一眼,皱皱眉头,转身疾奔而去。

云天见他岁数比自己还小,奔跑起来却如一匹脱缰的小马,快如追风,不由暗暗佩服。

宁羡仪自忖追他不上,站在石头上空自跺足,叫道:“你这呆子,跑那么快做什么?喂,天哥哥,你不仗义,成天就知道练功,不陪我玩!”

云天瞧她嗔怪的神气,忍俊不禁,问起盛铭雪的来历,宁羡仪说了。

原来盛铭雪是江南“火神”盛泽生的儿子,其祖父盛长风是宁道一的至友,每次盛长风来太清宫看望老友的时候,盛铭雪都要随行拜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剑圣”,久而久之,便结识了林宛月和宁羡仪两个伙伴。到如今,三人的交情已颇为深厚。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转眼间半月又过,云天眼巴巴盯着的铜钱终于飘离了手心,只是他先前已下了决心,不练到像宁道一那般自然流畅决不宣布,当下憋足了气力,继续默默苦练。

要知道,“六神通”不但是操纵融雪劲的秘法,也是融雪劲的修炼法门,云天每练一回,体内的真气便强一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的内功修为已大有进益。宁道一表面上对他的修炼不闻不问,实则一直暗中观察,见他功进于斯,老怀大慰。

入冬后,云天终于将铜钱练得和当初宁道一所展示的一般无二。宁道一不赞一词,抚掌朝下,一枚鹅卵大小的石头像是活了一般,跃入他的手掌。云天登时吃惊不已。

宁道一叹道:“你悟性太高,想来这些都难你不住,既然这样,我也不再磨蹭了!”当即又传了两篇口诀,这两篇加在一块儿,有一千余字,云天花了半天方才背了下来。宁道一点出疑难关窍,将自己修炼“六神通”时的感悟悉数讲出。云天眼界大开,对这门神功又多了一层体会。

临去时,宁道一对他说道:“从明天起,我让子敬教你‘明月清风掌’,你用心学罢!”云天早就见识了这路掌法的厉害,闻言自是欣喜。

自此以后,云天同时修习“六神通”和“明月清风掌”两大奇功,压力倍增。

朱子敬代师执教,唯恐辜负师恩,不敢轻忽,每与云天相处,总是教必严,问必答,有板有眼,规规矩矩。太清宫历代守山之人无一不是武学渊博之士,唯有他半生只练了一套“明月清风掌”,在掌法的造诣上,委实已臻宗师之流。

云天师从宁道一,又得朱子敬指导,不啻兼拥两大明师之利,自是日进千里。

到了第二年深秋,云天学完了“明月清风掌”的所有招式与变化,“六神通”的修炼也从铜钱变成了鹅蛋大的石头。

“六神通”口诀总共六篇,前三篇大体是讲解融雪真气的运气之法,相较为易,后三篇才是“六神通”真正的威力所在,难上加难。但这后三篇的修炼都要建立在极其深厚的内力基础之上,云天的功力虽说不弱,却还未达到这个条件。但也因此,他得以心无外物,全力修习“明月清风掌”。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间云天在太清宫过了六年。闲暇时,他将剩下的一十二幅武经图尽数破解,但始终看不出这些图和止戈剑法有什么联系。

他本来对此也没抱多少希望,心里还一直期盼着哪天能学到师父的无为六剑,但自从观天窟那件事以后,宁道一再也没提过传授剑法之事。

好在云天并不着急,他心中最急的是,这六年间,云冲之一次也没来看过他。

三月,柳绿花红,莺歌燕舞,山上一片鲜活明媚的景象。

这一日,云天到三省居听课,临结束时,宁道一微笑道:“五月初九便是红云庄盛老庄主的六十五岁寿诞,过两天你就带着宛月和羡儿下山,赶去杭州为盛老庄主贺寿。此行路途遥远,务须当心。”

云天心下一震:“师父独派我们三人前去贺寿,那是将保护她姐妹俩的重任交在我的手中了。”随即又想,自己这几年极少下山,此番千里奔波,虽然免不了旅途辛苦,却又能见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心中也颇有几分喜悦。

山中岁月清贫枯燥,少年人犹如笼中之鸟,一见笼口打开,哪里还待的下去?林宁二女想到不仅可以出去玩一趟,还能见到盛铭雪,也是心花怒放。

三人合计半天,路上要用的物事勉强考虑齐了,但走哪条路线却是个大问题。林宁二人幼时曾随朱子敬去过红云庄,但时隔多年,哪里还记得清楚?

朱子敬早有准备,画了一张草图交给云天,又拉着三人百般叮嘱。

姚婆婆低着头在旁边给三人收拾行李,待朱子敬说完,才道:“婆婆真想一路陪着你们,可是婆婆老啦,经不起这么折腾。天儿,你是男子汉,到了外面要护着两个妹妹。羡儿是猴儿脾性,你要看着她,别让她惹祸。”云天默默点头,见姚婆婆眼角湿润,握着林宁二女的手反复摩挲,心里不由得一酸。

第三天一早,朱子敬雇了一辆骡车,送三人到镇上。蹄铁哒哒声中,三人顺着官道一路向南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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