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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绑架

那人便是宁道一,他的年纪在六旬左右,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道袍,眉发如银,两手空空。

林宛月上前拉了拉宁道一,刚要打手势让他救人,朱子敬道:“师父,羡儿被人掳了去,弟子怀疑是这恶僧的同伙所为。”宁道一微微皱起眉头,沉吟道:“这二人乃是西域密教的高僧,断不会加害一个孩子。”智空默默走上前来,道:“小僧拜见宁真人!”说着便欲跪下行礼。朱子敬暗暗惊奇:“这恶僧,不,这位大师刚刚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现在却变得十分恭敬了。”

宁道一伸手将他扶住,微笑道:“大师不必拘礼,令师兄已先行下山去了。”智空吃惊道:“啊,他去哪了?几时走的?”宁道一道:“便在刚刚,他既自愿下山,想必是回西域去了。”智空瞥了宁道一一眼,心想:“师兄进观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已落败而去,此人的武功当真了得!”却听宁道一又道:“大师,贫道冒昧问上一句,贵派十年前是否曾接纳过一个外人?”

朱子敬忽道:“师父,我去将那孩子追回来!”宁道一道:“你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吗?”朱子敬瞧了林宛月一眼,摇头不语。林宛月小脸挣得通红,拼命比划,但终究吐不出一个字,两颗晨露般的泪珠滑了下来。

宁道一将她拉到身边,呵呵笑道:“乖娃儿别哭,对方另有所图,羡儿还不会有事。”

智空心念一动,道:“宁前辈,小僧上山之前曾在附近遇到一人,但绑走孩子的到底是不是他,小僧也不敢断言。”朱子敬急道:“不知大师遇到的是何人?智空道:“小僧并不认识此人,只是听智海师兄称他作‘囚龙铁拳’,好像是姓岳。”

朱子敬和宁道一对视一眼,都不说话,过了片刻,朱子敬忽道:“岳无逆抓了人,必回他的洞庭湖老家。我去将那孩子抢回来。”说完转身去了。宁道一微微躬身,道:“多谢大师相告!”智空连忙回礼,道:“岂敢!今日擅闯宝山,误了前辈的午课,甚是惶恐!”

宁道一道:“唉,你们师兄弟是遭了人家的暗算。大师,你还记得下手之人的容貌吗?”智空一怔,道:“什么暗算?谁的容貌?”宁道一正色道:“令师兄此前受人所害,肉身虽无异样之处,魂魄却已是别人的了。”

智空骇然退了一步,霎时间,想起连日来智海种种怪异的言行举动,的确跟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师兄全然不同,似乎在这副熟悉的面孔下藏着另一个人的灵魂。其实不止是师兄,就连他自己也变得极为反常。

他想起那日在长安城中,三人路经一间药铺,一对年轻夫妻拎着几包草药出来,那男人说道:“娘子,齐大夫的话你可听到了,孩儿出生之前,你再不可动刀剑啦!”妻子手抚微微凸起的肚子,笑道:“真个半年不练剑,只怕我便再也不是你的对手了,孩儿生出来后,你还不天天欺负我?”男子哈哈一笑,道:“咱们家向来以你的武功为天下第一,我多练一百年也不及你。”妻子脸上一红,伸手推了他一下。

这“天下第一”四个字当然只是夫妻间的玩笑话。不料智海却对智空说道:“师弟,此人妄居天下第一,看来是不把本派放在眼里了。”

智空平日里嗜武成狂,已犯了出家人的大忌,但毕竟在佛门修行多年,尚有慈悲心肠,决不致因一句玩笑话而跟人计较。可不知为什么,三人从西域一路行来,智海每说一句话,不论是否在理,他总是深信不疑,有时候智敏出言争辩,他甚至会忍不住帮着智海说话。此时智海刚说了一句,他只觉得一股气血涌了上来,心中大叫:“密教的武功和智慧岂能容人这么糟蹋?”智敏一旁说道:“人家夫妻间玩闹,岂可当真?”

智海道:“是不是玩闹,只要试试两人的武功便明白了。”智空听到这里,脑袋里“嗡”的一下,莫名其妙地便向夫妻俩各发了一掌。这二人却也不是庸手,瞬间起手发掌,只听砰、砰两声,四掌相交,夫妻俩顿时被震倒在了地上。

这对夫妻便是朝阳真人的儿子骆青和儿媳童岚儿。两人一招不敌,骆青一跳而起,童岚儿却当场昏了过去,面如金纸。骆青将妻子横抱在怀里,怒道:“和尚,你干嘛伤人?”智空一震倒两人便已后悔,这一问不知该怎么回答,双手一合,在心里念诵起六字大明咒。

智海笑吟吟地踱步上前,道:“你是四象宗哪一支的后生?”骆青愤然道:“青龙堂朝阳真人座下弟子,骆青。”

“骆青?”智海讶然道,“唔,你是骆石心的儿子,怪不得能受我师弟这一掌。”骆石心是朝阳真人修道前的俗家姓名,骆青一听之下,顿时一凛,道:“三位与家父有什么过节?”智海嘿嘿笑道:“过节倒也谈不上,不过朝阳真人嫉恶如仇,我等西域来的妖僧自然都算是他的对头。”三僧各自身怀绝艺,骆青如何瞧不出来,只得忍气吞声,抱着受伤的妻子走开了。

智空听了宁道一的话,将信将疑,暗道:“智海师兄性情反常,我无故伤人,这两件事确实太怪,可要说我二人是被人陷害,世上难道真有这种控人心智的妖术吗?”心思一转,忽又道:“前辈,智海师兄现在怎么样了?”宁道一道:“他身上的禁制已解开了,只是受的内伤不轻,有些麻烦。好在贵派的转轮圣王佛法无边,定有办法化解他的伤势。”

智空长叹一声,道:“老圣王十年前便已坐化在了昆仑雪窟之中。”宁道一脸色一变,轻轻叫道:“啊,怎会如此?十多年前我见他时还好好的。”智空黯然不语。宁道一也默默一叹,又问道:“那么这一任的转轮圣王是哪一位?他日贫道必当去拜见。”智空呆了一阵,突然脸现迷惘之色,喃喃地道:“十年前,那个年轻人突然带来圣王坐化的消息。。。。。。”说到这里,脸上神情忽变痛苦,蹲在地上抱着头哼道:“这个圣王是谁?我为什么不记得?”

宁道一诧异道:“大师?”伸左手去抓他手臂,智空怒叫一声,陡然向前扑出,双拳打向宁道一的胸口。宁道一携着林宛月向后一退,躲开了智空的拳头。智空在地上一按双掌,身子顿时如老鹰一般飞了出去,直落到五丈开外。

宁道一朗声道:“一念嗔心起,八万障门开。大师,净心守志,才能不堕入魔道!”智空慢慢站直身子,惨然道:“多谢真人提醒,小僧告辞了!”转过身子,一阵风也似地跑开了。宁道一轻轻地叹了口气。

林宛月见大和尚走了,拉了一下宁道一的手,勾着食指在他掌心划了起来。宁道一低下头笑道:“好,爷爷去带她回来。你回去找姚婆婆罢!”林宛月摇摇头,在山道的石阶上一坐,意思是不见人回来便不回家。宁道一无奈一笑,只得由她。

智空心中犹如塞着一团乱麻,只是一股脑儿地往西方狂奔。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智空微微一喜,叫道:“师兄!”只见智海正背对着他,盘膝坐在一条小河边上。智空一声叫出,心中却警惕起来:“这人真的是智海师兄吗?”智海缓缓转过头来,夕阳下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只听他说道:“师弟,智敏师弟呢?”智空嘿地冷笑道:“他摔下太白山时,你就在场。”智海转过头去,叹道:“原来这是真的,那么四象宗的人也是被咱们打伤的了?”智空疑道:“你不记得了?”智海沉默了片刻,道:“自从那天败在他的手上,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直到遇见了宁真人,才终于苏醒。”智空快步走了上来,道:“师兄,宁前辈说你是中了人家的暗算才会如此,到底是谁害的你?”

智海木然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每次一想到他,我的头就会剧痛无比,最后什么也想不起来。”智空咬牙道:“不错,我也是这般情形。这人害的我们好苦,师兄,咱们回密教找他去!”智海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过了一会儿说道:“我不行啦!智空师弟,你去找两位尊者,大伙儿联手驱逐强敌。师弟,你。。。。。。”声音突然变得极为低弱,智空又凑近两步,想听清他的话,却见智海已闭上了嘴,当下叫道:“师兄?”伸手在智海肩头轻轻一搭,不料智海脖子一歪,身躯软软地向右倒去。

智空扶住一瞧,只见师兄脸如白蜡,嘴角两道血线尚未凝固,不由得大吃一惊,伸指探他鼻息,竟已断了气。霎时间,智空惊骇、悲愤、绝望之情充溢胸间,嘶声叫道:“师兄,是谁对你下这样的手?是谁!”他将智海的法身放下,忽觉有异,仔细一查看,敢情智海的胸骨已尽数粉碎,以伤势来看,显然是被人以极其刚猛的掌力给震断的,一时惊怒交加,想起了宁道一说的话:他身上的禁制已解开了,只是受的内伤不轻,有些麻烦。

智空心道:“世上除了剑圣,还有谁能使得出如此重的掌力?难道是他失手打死了智海师兄?”突然心头生出京兆,猛一转身,身后竟站着一个人。他两眼一凝,当即脸色大变,指着那人叫道:“是你!原来是你杀了我师兄!”

那人双手背在身后,脸上不见什么表情,两道冰冷的目光静静地射向智海的尸体,智空对他嚷叫,他却只当做没听见。

智空怒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他?”那人道:“区区云冲之,特来此向大师打听一件事,望大师不吝赐教。”智空冷笑道:“料来你先是跟我师兄打听,他不肯说,因此遭了你的毒手!”

云冲之一脸漠然地说道:“大师智慧过人,在下也不必藏头露尾了。我适才问令师兄他的‘无为六剑’是何人所授,他偏不肯说,我一时不忿,便给了他一掌。”智空愤愤地道:“他刚和剑圣动了手,身受重伤,你趁火打劫,算什么好汉?”云冲之淡淡地笑道:“大师此言差矣,在下的武功如何,两位先前已是有目共睹。令师兄即便完好无伤,也未必能从在下手中逃脱。”

智空强忍怒意,道:“不错,阁下神功着实令人佩服,只不过你的算盘打得再响,也要落空了。”云冲之转眼望向别处,叹道:“在下已经失手打死了令师兄,今日不想再伤人命,大师可要好自为之。”智空道:“‘无为六剑’是宁前辈的绝技,智海师兄却是密教的弟子,你说他会使‘无为六剑’,简直胡说八道!”

云冲之道:“他和老道士比剑时用的是一模一样的剑法,我亲眼所见。”智空哈哈笑道:“既是一模一样的剑法,我师兄为什么会输?”云冲之呵呵一笑,道:“剑术虽系同源,修为却差了一大截,和尚班门弄斧,岂有不败的道理?”智空又是一声冷笑。

云冲之道:“你告诉我,教你师兄剑法的人在什么地方?”智空道:“智海师兄不知道的事,小僧也不知道。”说罢,转身走向智海的法体。云冲之冷哼一声,蓦地闪到他身前,瞪视道:“你不说?”智空见他身法之快,鬼魅亦有不及,心下吃惊,双拳不由自主地便击了出去。云冲之瞧清拳路,忽侧忽转,顷刻间避开了十来招,说道:“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这么拼命地维护他?”

智空见他吐气平稳,自己密如暴雨般的拳招竟连他一片衣角也擦不到,一时越发气馁,又进数拳,突然向后一跳,气冲冲地道:“你要杀人,何不来个痛快?”

云冲之脚下一定,皱眉道:“你是真不知道?好,我跟你说个明白。‘无为六剑’是宁道一自创的剑术,这世上会这门剑术的原来有三人,现今是两人,除了老道士,就只有他的大徒弟,宁不臣。智海大师的剑法自然就是宁不臣教的,你是他的师弟,怎么会不知道?”智空漠然道:“咱们远在西域,从来只知道宁前辈的大名,并没听过他徒弟的事。施主若始终不信,便取了贫僧的性命吧!”

云冲之问道:“你们来中土是受了谁的指使?”智空一脸迷惘,半晌才道:“来中土是智海师兄的意思,但他那时为奸人所害,已彻彻底底变成了另一个人,贫僧也因此沦为了一个杀人不见血的魔头。智敏师兄察觉到我二人言行反常,一路上多方劝导,最后却惨死在太白山的深渊之中。”说到悲恸处,脸上阴云笼罩。

云冲之默默听完,虽觉这番话太过匪夷所思,但量来这胖和尚也编不出如此一大堆鬼话,沉吟片刻,忽道:“和尚,看来是我错杀了你师兄,贵派若想找我报仇,往后十年之中,可要尽力练好本事!”说完身子一晃,人便不见了,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智空呆立不动,心道:“此人年纪甚轻,武功却是奇高,不知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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