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九子推开窗户,仰望着无边夜色,唯有几颗不显眼的星星闪着微弱的光芒,若非平时看惯了天象,可能不会太引起注意。这几颗昏暗的星星象征着鹤南山与凤芸瑶的命运,他们会因背叛一些誓言而堕入深渊。
其实,玄九子并非全然明白玄月观为何涉足世俗之事,人的自生自灭本就是安排好的天意,谁也无法改变。而他的师傅却在几年前命他下山,阻止即将发生的变故。玄月观每任观主世代口授着一项特别的使命,即设法让鹤族和凤族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旦他们之间存在过分亲昵的交往,便要不择手段将其拆毁,更何况联姻这样的大事。
作为下一任观主,玄九子自然知道自己的使命,可这荒诞的使命,与善行天下的道家宗旨渐行渐远。
“唉!师傅,祖师爷,为何总让这些无礼的遗愿拖累在世的后人!”玄九子无奈地哀叹道,然后合上窗户,慢步来到床前,双腿盘膝坐于床上,五指弯弓相连,以空握之势安放于两侧腿上,此打坐方式名为万物生息,是修习《阴冥指》的唯一途径。接着,他合上双目,放空杂念,入静空幻宇宙,领悟着以道为观,以路为行。
道,渊源流长,追溯本源,亦可谓最原始人类的日常,大胆的创新,不断的变化,从中获取的宝贵经验,随着时间的累积,后人的总结,周而复始的规律,生与死的更替,口口相传的延续,至今,成就了一种空前的理念,对万事万物变化的轨迹,生存的概念,有了一系列的探索。
神,虚无的衍生品,在道的流传中,逐一被莫名的神化,或许这是人类摆脱现实残酷的一种安慰,精神层面的一种寄托,对于死亡重生的一种向往。一开始,所有的寓言理应是美好向上的,教诲在世之人积极乐观,友爱互助。可是,许多过于完美的向往,总会在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这种精神在岁月的流逝中,成为了一种束缚。
人们相传的神,似乎一成不变,终日逍遥无际,无须经历病痛轮回。不知那时的何年何月,神的永恒,逐渐成为人类追寻的目标。称之为贪婪,称之为懦弱,或者称之为勇敢,这种无意义的追求无法用对与错来衡量,毕竟,天人永隔是可怕可悲可叹的。
长生,可以更好的掌握时间的沙漏,可以建立永世不灭的功勋伟绩,可以让万物臣服脚下。没有人会去抗拒这样的魔力,更不会有人放弃这样的神力。当星云阁主的横空出世,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他的来历,师承何门,但他却是认知以来唯一一位长生不老的人。或许,长生违背了道的意旨,故而玄月观不容许世上再次出现这样的人物。或许,神的存在会引起人世间不安的躁动,长生的能力与旋转变化的世界背道而驰。
生活在阴阳交替的世界中,自然的光平衡着许多的能量,梳理着白天和黑夜,从而得到阴阳的协调与互补。一种永生个体的产生,势必破坏原有的规则,长久以往,破坏宇宙的生态,许多本该改变的事却停止了发生,向前的时间停滞了步伐。永生的尽头,却是毁灭的深渊。
以道为观,以路为行。
在生活着的平原大陆上,人类虽然庞大,但在时间的长河里,终将是逝去的群体。在无垠的宇宙中,区区的平原大陆不过是星体上的一片尘土,微乎其微。而在宏观的世界里,宇宙是否也仅是浩瀚银河中的一点水滴?大道空无,无所谓认知远行,放眼望去,却只是思维世界的一小部分。
以微观行之,繁杂的平原大陆上,活跃着数之不尽的生物,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新陈代谢,适应各种环境的变化。人类作为庞大的群体,其间又分着各种不同的种族,种族间汇集着各式的家庭,家庭中分担着各自的劳作,劳作时消耗着能量的变化,变化里潜藏着内心的认知,认知后尝试着努力的改造,改造新旧交替的时代。微观世界,渺小而踏实,步行以路为指引,路乃是一种轨迹,一种历练,一种道!
人类的进步须以道为观、以路为行,以宏观远见为始,以微观之路而行,坦然面对兴衰成亡,坦然面对生死交替,任何超越自然的妄想,必将万劫不复!
玄九子脱离于尘世之间,游离于真理与虚无边缘。不知不觉,洪亮的鸡鸣唤醒了新的一天,春天的季节总是那么调皮,阴晴不定,毫无征兆地飘起零星雨花。
龙城的街市已经人来人往,商贩们采办着所需的物资,地摊小伙亮着嗓子清晰地叫唤着所卖的杂货,一群又一群哄哄争吵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玄九子简单地洗漱完毕,整理好衣衫,提着一把素灰色的伞出了房间,到楼下点了一些粗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享受着肚皮渐渐充盈的感觉。
虽然是阴天,但是他的心情显然不错,不久后,他将会有一个绝顶聪明的徒弟,而今夜后,他又会知道一直试图探索的秘密。事情的发展看起来很顺利。玄九子打开雨伞,向着龙宅方向迈步而去。
“道长来了,老爷已经等候多时,请您速速进去!”
龙宅的守卫见着玄九子的道来,殷勤相迎。这倒是令玄九子倍感意外,莫非龙傲天想通了,改变了心意不成?又或者想到了什么方式阻止龙鑫拜自己为师?答案近在一步之遥,可玄九子仍是莫名浮现着丝丝的不安。
龙傲天伫立在聚义厅门口,望着玄九子出现在视线中,急忙起步上前相迎:“道长!”
“傲天兄!”玄九子未见龙鑫身影,唯有龙傲天只身前来,顿时,脸色凝重。
“道长,昨夜睡得可好?”
“傲天兄,龙鑫呢?”玄九子并无心思理会他拐弯抹角的伎俩,直入话题道。
“都怪为兄教子无方,平日宠溺惯了他,以至这逆子目无尊长,昨日夜里,偷偷逃了出去,留下家书说什么要前往清凉寺拜那里的无念大师为师!”龙傲天唉声叹气地自责道,“唉!这逆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是吗?”这番谎言玄九子怎会相信,估计是不愿交出儿子,把他藏起来了。可是,偌大的龙宅,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再则,龙傲天也绝不会任由外人搜他的宅邸。玄九子固然不信,又拿他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道:“贫道倒是久仰无念大师的大名,龙鑫若是拜他为师,剃度出家,倒也是一桩善缘。可万一他又改变了心意,不愿出家,那么贫道到时定会再度拜访!”
这道士可真是难缠得很,像一只苍蝇一旦黏上了就难以摆脱,除非将它拍死。龙傲天暗自谴责着,强拧着微笑道:“那是自然,道长一番诚意为兄足以明了!”
“傲天兄,请恕贫道无礼之罪!”玄九子郑重其事道,“一意孤行,或许可换龙家的一时风光,然而会毁灭龙族的长治久安。”
龙傲天对于他的警示不以为然,恭维的应酬道:“道长的苦心我是明白的,若是犬子回来,定当五花大绑相送。”
“但愿傲天兄真可以做到!”玄九子失望地转过身,留在此地已无任何意义,背对着他冷漠地说道,接着迈开了步伐,朝着刚进来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