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三四年前,动车大规模提速的情况下,从云明到北川,坐动车顶多不超过五个钟头,但火车提速后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动车相撞或是追尾事件,从来不在乎老百姓死活的相关部门迫于压力,终于决定将动车运行速度降下来。
从中午出发,一直到天快要黑了,苏夜乘坐的这趟车才缓缓驶进了北川的火车站台。
“兄弟,好好管教好你儿子,不然,能不能健康长大都是个问题……”
苏夜下车前,轻轻拍了拍光头男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
光头男只觉肩上一阵麻麻的刺痛,起初并没有在意,但当他回到家后,顿时感觉刺痛不断加剧,赶忙跑到卫生间,脱下衬衣一看,惊惧的大叫一声!
只见在他肩膀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紫黑色的掌印,掌印已经浮肿起来,撑的他右肩膀比左肩高了几分。
……
走出火车站,苏夜就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家门而去。
离开家的时候,苏夜才十七岁,眨眼间的功夫,七年时间就过去了,也不知道老爸老妈怎么样了,老爸的腰间盘突出是否有所改善,老妈的头痛症有没有减轻……
离家越近,苏夜这心里越是七上八下的,闷得慌!
家里的状况有没有改变,苏夜还不清楚,但整个北川的变化确是有目共睹的,这一路上,苏夜感叹连连:才几年不见,家乡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北川说大不大,但也绝不小了,虽然与江南省的省会相比,还有点差距,但至少从经济发展来看,在整个江南省都是名列前茅的。
北川其实就分两块,城西和城东,苏夜的家就在城西。如果是在十年前,世人只知城西,不知城东,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宁要城西一张床,不要城东一套房。由此可见城西与城东的差距。
相对于一个城市的发展来说,十年时间不算长了,可就是在这十年里,城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贫困潦倒的区域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展,一栋栋摩天高楼拔地而起,一片片工业厂房投入运行……
相反,城东蓬勃发展,而城西反倒像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机,混吃等死。
城东俨然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女,城西已是一个暮气沉沉的徐娘……
“先生,樱花路72号到了。”
看到苏夜望着窗外出神,师傅提醒道。
“哦,谢谢师傅。”
苏夜回过神来,付好车费,抬头望着十来米开外的一栋六层居民楼。
这栋居民楼从外表看已经相当老旧了,外面的墙体有着斑斑劣痕,在雨水冲刷下,都染成乌黑色了。今天阳光很不错,不少人家都在窗台上架出一根竹竿,把被子晾在外面。
苏夜爬上这栋居民楼的四楼,在402号房子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反应……
正准备再敲一下,忽然里面传来声音:
“来了来了……”
苏夜心里猛地一跳,是母亲的声音!
吱呀。
门应声而开,门里面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一头长发卷在头顶上,身上是一身居家休闲衣服,看上去颇有雍容的气质。
虽然上了年纪,可从她的气质和容貌,依然能看出她当年的风华……
女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夜,眼圈顿时红了,一把抱住这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
“小夜,你终于回来了……我和你爸都好想你……”
女人趴在苏夜肩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苏夜眼睛也有些湿润了,多少年没有流泪了,从小他就是个固执的孩子,吃软不吃硬,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从不跟人述说一句。等到去了军营,眼泪更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东西了。
“好了,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苏夜拍拍母亲的背,发现这个多年未曾见到自己儿子的女人,哭的喘不过气来,身子不停颤抖。
“我也很想你跟爸,你们都还好吧?”
“好,好得很。”母亲抹了把眼泪,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
“你看我这,情绪一上来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快,快进来,让你爸好好看看,他老跟我唠叨你,还说要去军区找你呢。”
苏夜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还好自己回来的及时,要不然,老爸真找到军区去了,又发现军区根本没有这号人,那问题就大了。
“老苏,沈妹,你们快来看谁回来了!”母亲朝里面喊道。
苏夜父母住的这套房子并不大,九十平的样子,两室一厅带一厨一卫,还好只是两个人住,人要再多,恐怕就显得拥挤了。
屋里装修的相当简陋,墙上只是很简单的抹了一层石灰,客厅里的家具都有些岁月了,柜台上摆着的一台电视机还是那种很笨重快要被淘汰了的彩电。
按理说住这样房子的,都是一些处于社会底层的中下层小老百姓。但苏夜父母并非如此,至少在08年之前不是。
苏夜父亲叫苏佩伦,母亲叫冯素音,两人都是名门之后。
苏夜母亲的家世,不用多做介绍了,说一个名字,大家就都知道了,与王士珍、段祺瑞并称为‘北洋三杰’的民国代总统冯国璋就是冯家的一员。
而苏佩伦的爷爷,也就是苏夜曾祖父,曾经跟随孙中山从RB回到国内,扛起了救亡图存的大旗,为孙先生创立中华民国立下汗马功劳。孙先生任民国总理职位时,聘苏夜曾祖父为教育部部长,全权负责当时国内热火如荼的教育改革事业。
正所谓虎父无犬子,父亲英雄儿好汉,苏夜的祖父也不是寻常人,白手起家,凭借一己之力,硬是积攒下了万贯家财。因为其人乐善好施,常常接济穷苦来百姓,在北川赢得了‘城西苏大善人’的美誉。就这样,城西苏家的名声一传十,十传百,但凡是个北川人,听了无不竖起大拇指。
世事往往都是如此,盛极而衰,苏家也不例外。在那场浩劫中,苏家首当其冲,一个是前朝的教育部长,一个是万恶的资本家,苏家的垮台不可谓不快。
当所有人都以为,城西苏家也就这样了的时候,苏佩伦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在家乡开了家酒厂,没想到生意异常火爆。苏佩伦当机立断,抓住时机,扩大生产,又就连开办了好几家酒厂,彻底垄断了北川的酒水生意,成了北川有名的酒王。
而苏夜就是在这样一个豪富之家长大,原以为会无风无雨的长大,然后继承家里的生意,当上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的巅峰。
奈何,08年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让这一切成为泡影。资金链断裂,酒王破产,城西苏家又一次跌落谷底。
苏夜跟随父母,从原来的豪华别墅中搬了出来,来到这栋不足一百平米的老房子里。
就在苏夜还沉浸在如烟的往事中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走进了客厅,不过一个是从厨房走出来的,一个是从卧室走出来的。
从厨房走出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看上去与冯素音的年纪差不多大,但保养得明显没有苏夜母亲保养的好,头发已呈灰白色,脸上更是满脸皱纹。但这个女人似乎并不在意,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些岁月碾压后留下的残烬。
中年妇女看到苏夜,咧嘴一笑,说不出的朴实,笑容中更有一种苏夜无法言说的感觉,心底像是温泉流过,暖暖的,很舒服。
“小少爷,你回来了……”
妇女擦了擦眼角,那儿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滴落下来。
“沈妈,您还好吧。”
这个中年妇女就是冯素音口中的沈妹,也是苏夜喊的沈妈。
沈妈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在苏家做佣人了,照顾苏家人的衣食起居,当然那时的她还不叫沈妈,别人都唤她沈小妹。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三十几年的时光转眼就逝,当年的沈小妹已经变成沈大妈了,当年的小少爷也已经不是小少爷了……
08年之后,苏家彻底破产,别说支付沈妈的工资了,就是自家糊口都成问题了。无奈之下,冯素音只得含泪辞退了在苏家忙活了三十多年的沈妈,即便如此,两家却并未疏离,沈妈依然会时不时过来帮忙,就像今晚,沈妈已经开始在厨房忙碌晚饭了。
苏夜可以说是沈妈手把手带大的,说是情同母子一点都不过分,不过他们两人另外还有一层更为特殊的关系。
“小夜,你回来了……”
这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儒雅气质的男人,就是苏夜的父亲——苏佩伦,当年的北川酒王。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斯斯文文的男子,当年在商场上可是叱咤风云,无人敢轻拭锋芒!
“来,小夜,好久没人陪我这个老头子下棋了,你回来了正好,陪我走一局怎么样?”
说完,还没等苏夜回答,一把就拖着儿子的手臂,拉到房间去了。
苏夜会心一笑,自己这个老爸还是童心未泯,见谁都要拉上下局棋再说。可是自己这个老爸可是当年在全国业余棋手比赛中拿过冠军的,而且他下棋从来不肯放水,说什么‘输不起就别来丢人’,就算是再有耐性的人被他虐杀几次之后,恐怕遇到他都要绕道走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