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五月,天已渐热,但塞北的寒风依然威力不减,像刀子一样刮得脸生疼。
大青石筑成的边塞孤独地屹立在这茫茫的天地间,一望无际的草原在远处与天相连,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分界线,视线所到之处,除了草原,还是草原。
这是被春风遗忘的塞北,这座边塞之城屹立在此上百年了,陪伴它的除了孤独,就只剩守关的将士和城内的少许百姓。当然,这里也会有热闹的时候,但是那几乎是所有守军和百姓都不愿意看到的情景,因为这里的热闹,往往伴随着残酷的杀戮和无情的灾害。几乎只有这时,这座边塞小城才能得到来自王都的关注,得到仅有的一丝温暖。
但是这一切,在三十年前改变了,那时的中原大地出现了一个男人,这个大器晚成的男人被后人称为“千年一遇”的帝王之才。他的账下几乎汇集了当时中原所有的少年英雄(包括他的长子,当今皇上),他本人更是以雷霆手段统一了中原大地,并在十年内使疆域至东至到东海,西至大漠,南至南海,北......北稍后再说。这个男人用最强的武力整合了中原,扩大了帝国的疆土,是当时这片大陆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但是,他也有遗憾,那就是他所开创的帝国,依然没能将北部的敌人消灭,甚至他自己,都死在了御驾北征的路上。
但这不影响这个男人的伟大,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北部蛮族不敢踏入中原一步,他死后至今十八年,蛮族尚不敢轻易对塞北的那座边塞小城发动袭击,这个男人,足够伟大,称得上是“千古一帝”。
这个男人开创的帝国,名为“华”,世称“大华”、“大华王朝”;这个男人,就是大华开国太祖、大华全军大元帅、弘武大帝——华青云。
华青云是个大器晚成的人,起事时已过而立之年,但他的确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他手下出了无数有名的文臣武将,这些人多是当时的少年英雄,不少人更与华青云的长子一般大小,华青云也将其视若己出。这些人中文臣以八丞相为首,武将以十元帅为尊,这十八人为其统一中原、东征、西征、南伐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天妒英才,正如华青云四十出头便死于北伐途中一样,这十八人在一系列战火中也逐渐陨落。当华青云在临终前为太子华长卿安排助手时,这十八人只剩一半,而在华长卿继位至今的十八年间,剩余的九人又故去了五位,剩下的四位元老重臣皆年近花甲,威慑力大不如前,是以这几年间,塞北蛮族又有卷土重来之势,若不是华长卿本人也是一代英才,加之十八元老中的部分后人也子承父业,只怕大华边疆在几年前就会重燃战火,万幸的是,目前的边关,还是安全的。
大华王朝正德元年五月十七,塞北的白天,依旧平静。
但从这天的傍晚开始,不知怎的,守城的将士总感觉心里闷得慌,好像有大事将要发生。
残阳如血,日头距地面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但天空中的晚霞,却迟迟不散,反而愈加艳丽。
空旷的塞北草原,如血的夕阳,呼啸的寒风,这片天地,似乎又被遗弃了,只能听见在空旷的大地上咆哮的风声!
“都打起精神来!”城头的一名老兵忍不住对手下的将士喝道,他年纪不小了,但是这种心里发闷的感觉却始终不曾忘记,哪怕这种感觉,已经十八年没有出现了!
“队,队长,为什么我心里感觉这么慌啊。”一个刚入伍没多久的新兵怯生生地问。
老兵没有立刻回答,他检查了一下背上的弓,将手里的长枪用布条擦了擦,确认一切无误后才缓缓开口“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曾经体验过这种感觉,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十八年前,那时候先帝正在这里和蛮族的大君交战。”
“哐当”新兵手一哆嗦,枪掉在了地上,他赶忙捡起枪,咽了口唾沫“您的意思是,今晚会有仗打?”
老兵看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好似一只巨兽张开了大嘴向城墙逼来一样,半晌,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这一夜,不知又有多少人不能入眠,这一夜,不知又有多少人能熬下来看见明天的太阳!
夜,终究还是来了。
城墙上的士兵都很紧张,虽说十八年来他们每日都有操练,但是毕竟整整十八年没有真正厮杀过,就连老兵队长,也快要忘记了杀人是什么滋味了。
身边的一个新兵瞪大了双眼,接着火光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城墙下的情况,可惜的是,在空旷的草原上,城楼上的火光实在是微不足道,哪怕再努力,也只能看见城墙前丈余之地,剩下的区域全是黑压压地一片,寂静,无声。
“队长,天这么黑,蛮族真的会来么?”这个新兵壮着胆子问。
老兵队长紧盯着暗处的草原没有作声,但是他全身的肌肉却在下一刻紧张起来,没有任何理由,这就是一个老兵的直觉,“敌袭!趴下!竖护盾!”队长瞬间大喊出三声命令,同时飞快地将身边的那个新兵扑倒在地!
“锵——!”一只锋利的羽箭在新兵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狠狠地钉在了他原先站立的位置,箭羽还在不停地颤抖着,可见这一箭力量之大,与此同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嗡嗡”的声响,那个幸运逃过一劫的新兵在老兵身下一抬头,顿时吓傻了。只见天空中有一片黑云迅速向城墙上袭来,当然,这会他也明白那并不是云,而是密密麻麻的箭雨!!!
“快趴下!竖盾!!”老兵队长一面竖起盾牌护住自己和身下的新兵一边向四周嘶吼着。
但是,晚了,十八年没厮杀过的弱点暴露无遗,回答老兵的除了少数弓箭射在盾牌上的“当当”声之外,更多的则是弓箭撕裂肉体的声音和人的惨叫声!
“呜呜——”城下传来了一阵阵号角声,与之相伴的是由远及近的轰鸣声和蛮族人特有的嚎叫声!
“这号角声!蛮族铁浮屠!”老兵队长心中大吃一惊,难道今夜这座百年的边关要保不住了么,他急忙从地上爬起,用盾牌护住自己的同时迅速靠近一个城垛,通过垛口向城外望去。
只见一线火光迅速从天际向城墙袭来,并且由一条火线迅速变成一条粗壮的火龙,这条狰狞的火龙发出可怖的咆哮声,似乎要一口把这座边塞小城吞没!
铁浮屠!老兵心里确定了自己的看法,只有这只蛮族的皇牌部队才有这种气势!十八年前蛮族的大君正是用这是军队和先帝的四大王牌部队展开生死决战,最终先帝以四大王牌部队两灭一残一伤的沉重代价将铁浮屠全灭,并在此役生生击杀蛮族大君,但是先帝也受了重伤,战后不久便驾鹤西去,而先帝依仗的十大元帅更是有一半在这场战争中陨落!没想到蛮族竟然在短短十八年间又打造了一只铁浮屠出来!
“快跑!跑到王都向皇上报告!就说蛮族铁浮屠又出现了!”老兵队长急忙转头,对着在发愣的新兵怒吼!
“可是,”新兵有点被吓得不知所措“没有可是!”老兵打断了新兵的话,“这是铁浮屠!当年的四大王牌军都奈何不得的军队,你留在这只是送死!快点出城报信!”“队长!你呢?”新兵已经泪流满面“我活得够久了,也该到了去见先帝的老朋友们的时候了,记住,快马出城,向王都的方向跑!无论如何都别停下来!”老兵嘱咐完,操起背上的弓跳上城垛“兄弟们!能喘气都站起来,别让这般蛮子们看扁了咱,就算是死,也得死的像个大华的军人!”言罢老兵扯开硬弓,向着城下的黑暗和即将到来的火龙发射出自己的怒火!
“杀——!”“呜——!”怒吼声和号角声交织在一起,十八年没有战火的边塞小城,再一次陷入战火之中,一如当年那般惨烈!
。。。。。。。
老兵不记得自己已经战斗了多久,他只知道将长枪刺向一个个敌人的身体,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营五千多个兄弟还剩下多少人,他只知道机械地砍杀,直到杀光身前所有的敌人或者自己倒下。但他能感觉到身前的敌人越来越多,压力越来越大,“难道要在这里结束了么?”他的心里有些苦涩,但又有着淡淡地解脱,先帝、老兄弟们,我终于要来看你们了。
手里的长枪渐渐变得沉重,几乎舞不动了,老兵似乎已经看见城下那些将头发梳成一道道小辫子的蛮人的面孔,还是那么狰狞,那么令人作呕。
就在这时,天上却突然传来了一声轰鸣!震得所有人耳朵发疼,在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向着天空中发出声响的地方望去。
而下一刻,所有人脸色大变,尤其是蛮族之人更是顿时慌乱起来,因为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大洞,好似一个眼睛的形状,而这个洞内更是飞出来无数的流星,正狠狠地向地面砸来!每一颗流星都带着长长的火光,一瞬间将整片天地都照亮了!这些天降之火,似乎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哈哈,哈哈哈哈!先帝有灵啊!兄弟们!先帝派天火来支援我们了!挺住啊!”
“天火!那是天火啊!”
“天火助我!杀啊!”
原本死气沉沉的城楼,顿时气势大涨,而原本来势汹汹的蛮族铁浮屠,则惊慌地快速撤退,毕竟,十八年时间才重新组成的皇牌部队,不能就这样死于天灾之下,只是这些蛮族在撤退时,眼里都有着浓浓地不甘!
。。。。。。。。
天火降世的那一刹那,天象突变,整个大陆所有的相师都在测算天机,却发现天机大变,天命不可预知,更有功力高深者算出此次天火将带来大能之人,未来大陆将再起烽烟!
中原王都,观星阁上一位老者望着天火引起的星象变化默默地沉思。
蛮族部落,一位大祭司在天火降临的那一刻忍不住口吐鲜血。
大漠深处的王宫,一双眼睛在天火降临时睁开了片刻,又闭上了。
......
没有人知道这次的天火将给大华王朝和蛮族带来什么,也没有人会在这时知道,因为强行测算天机的相师,都在当晚吐血不止,重则身亡,轻则功力大损。
没有太多人人注意到,在天火降临的那天夜里,大华王都方老元帅府上,方老元帅的嫡长孙降生;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个被老元帅以“天火”命名的孩子,将在十几年后英雄辈出的时代掀起怎样的风浪!
“大华朝正德元年五月十七日夜,蛮族铁浮屠犯我边境,时有天火以焚城之势降世,蛮人皆惧,退之。”
——《华史·正德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