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鱼也不问二人是如何赶上自己的，稍作休整之后，就和最初一样分马而行。
等到第二天路过一座小镇，大把金银在身的某个死瘸子大手一挥，豪气地买下一辆马车，不顾两女一脸嫌弃，一头就扎进车厢，昏天暗地睡了过去。
连日来疾行颠簸了千多里，他身体精神状态早已到了极限，眼看着就将进入荆楚地界，死瘸子是再也充不了好汉，两眼一闭，足足睡了两天。
等他睁开眼睛时，四下里已是黑乎乎一片，左右无人，也听不出个动静。
他微微活动了下酸疼的身子，掀开车帘，跳了下去。就见那两位女子正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围着篝火而坐，夜色里还略微传来几道火烧荆条声。
有幸尝过红袍女子手艺的死瘸子，舔~了舔唇，顿时嬉皮笑脸地晃悠了过去，也不说话，只顾盯着架在火上的那只肥硕野鸡，嘿嘿傻乐。
红袍女子瞥他一眼，伸手拍了拍边上一块青石，示意他坐下。
“太客气了前辈。”李木鱼忙点了点头，笑呵呵地坐了下来。
几日来和红袍女子凑在一块儿也不知嘀咕着什么的盲女，不用看就知道某人脸上的笑容有多么贱兮兮，冷笑一声，抱着那柄重装回伞里的长剑，起身走回车厢，理都懒得理他。
李木鱼也不介意，随口嘟囔了一声，还准备再和红袍女子套些近乎，却听后者轻声开口道：“歇息一宿，看路程，明日正午就能到达荆楚。”
李木鱼面上笑意慢慢收敛。
红袍女子似乎成心不让他高兴，又道：“按我们现在的位置，若不绕路远行，你回荆楚第一站就是随州。而随州刺史正是你那位名动朝野的庶弟，十年未见，想必很是想念吧？”注①
李木鱼脸上笑意全无，默不作声。
红袍女子沉默了会儿，忽然抬起头，直视着他，轻轻浅浅道：“按我们的交易，将你送回荆楚便算完事。李木鱼，我可以最后帮你一次，杀了他。”
李木鱼闻声双肩一震，转头看着她，沉吟片刻，苦笑道：“如今朝野内外风传他的大名，据说他十四岁便在云梦泽独力斩杀蛟龙，若是真的，前辈能敌得过他？”
“是真的。”红袍女子脸色清淡如初，轻声道：“这位出生时就被道门格外看重的年轻人，据传还是道门荡魔天尊转世临尘，十四岁斩头大蛟算得了什么？”
她说着话，将手中那支串着烤鸡的木棍塞到后者怀里，起身望了眼点点繁星，喃喃道：“天下剑楼三百座，谁堪与我试比高？不试试，怎么知道杀不了他？”
李木鱼心神剧震，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回话。
红袍女子看他一眼，转身向车厢走去，只丢下清淡一句，“别忘了，他也想杀你。”
…
第二天清晨，当目盲女子从车厢内打着哈欠钻出来的时候，看了一晚上星星的死瘸子仍旧孤零零坐在那儿，倒是教人好生同情。
可目盲女子却一点同情的心都没，伸脚踢了踢他，嗤笑道：“若是怕了或者下不了手，我们这就调转方向，不回荆楚就是。”
年轻瘸子回过头，一双眼睛早已布满血丝，他看着面前一副冷言冷语姿态的女子，笑了笑，轻声说道：“其实，你可以不陪着我的。”
目盲女子冷哼了一声，却还是伸手将某个坐了一夜、腿脚早已发麻的家伙拉了起来。
却在这时，红袍女子驾车行到前来，询问地看着他。
李木鱼深吸了口气，拍了拍屁~股，仰头说道：“你们两个娘们都不怕，我一大老爷们怕个啥？十年未见，总是要见上一面的，走起。”
当即由红袍女子叶红楼驾车，李木鱼二人坐在车厢内，一路无语，只剩下阵阵马蹄踏在地面的声响。
感受着某人握住自己的手心里满是汗水，目盲女子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当初在朝歌城，你不是说，只要能活着逃出来就心满意足了吗？现在明明有另一个选择的…”
李木鱼慢慢闭上双眼，以一种少有的颤音说道：“兰花，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
目盲女子一阵沉默。
日头慢慢升至中天，前行中的马车放缓了速度，慢慢停了下来。
李木鱼轻轻挑起车帘，眯眼向外看去。
百多丈外起大潮。
在洛阳王辖境与荆楚接壤的地带，仿佛有一条大河横亘在那儿，数不清的荆楚将士列阵以待，身上雪衣轻甲，在阳光下反射丝丝森寒，如一道长也不知多少的陆地浪潮。
李木鱼皱了皱眉，躬身就要下车。
红袍女子却一手将他拦下，半开玩笑轻声道：“李木鱼，想不到你还真值四万两黄金，这般大的排场，倒是我以前小觑了你。”
李木鱼却根本笑不出来，沉吟道：“应该都是随州甲士，粗看不下三万之众，前辈…不行咱就扯呼吧？”
红袍女子没有答话，只是轻飘飘跳下车，随手抽~出腰间佩剑，将马车套绳斩断，继而提剑向前，像是根本感觉不到危险，她回头扬了扬头，仍旧是清清淡淡说道：“都说荆楚大戟士无敌天下，我偏偏要看能杀多少。”
李木鱼叹了口气，招呼目盲女子从车内出来，两人一骑，先翻身上马，看着那袭身姿颀长的红袍步步前行。
咚。
对面忽然传出一道鼓声，继而连成一片，如闷雷炸响。
三万随州甲士持戟而上，步伐齐整，不稍片刻便盖过了滚滚闷雷鼓声。
一个个方阵，铺天盖地，却整齐而精练，没有一人私自前冲，踏着统一的步子，俱是双手持戟在右，满脸森然。没有人说话，可只这奔雷踏步，就已让人心惊胆战。
双方间距很快便不足十丈。
叶红楼停了下来，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望去，就见一名白袍年轻人正高坐马上，手中提着一杆绸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物。
他一身白袍如雪，此刻手指正慢慢展开一纸信笺，其上只有熟悉的八个字，有些习惯性的潦草，
遇人则杀，全力而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