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警局,圆形会议室。
杭平微低着头,目光从老花镜上方流出,故作不经意地观察其他同僚。
曹天磊,神色严峻地沉思着。两个助手缺席了,但他身边的位置却没空,坐着两个陌生面孔。容纳六十人的会议室,此刻只坐了他们四位。
杭平咳嗽一声,算是开了个头:“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们刑警大队的副队长,曹天磊。”曹天磊抬起头,转向两位陌生人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胖胖乎乎,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和善地笑了一下,接过了杭平的话茬。“咱时间紧,任务重,就不搞虚的了。自我介绍,我叫马超,这位是洪尚武,是来担任A市刑警队大队长的。”
曹天磊擦亮眼睛盯着这个洪尚武。果然人如其名。剑一般的眉毛直劈在印堂上,两只眼睛虽然不大,却特别聚光,曹天磊估计它们在夜里绝对顶得上强光手电了。
“曹队,多多指教。”洪尚武也干脆,伸出手到曹天磊面前。曹天磊用力握了握,估摸出了对方的实力。
马超笑眯眯地看着曹天磊,欢快地说:“说实话,刚来的时候,我还担心会不会闹点儿不愉快。”
曹天磊说:“放心。我已经从队长的位置上下来有些日子了,思想上我没有任何包袱。”马超仍保持着微笑:“那就好。毕竟A市很重要,刑警队长这个位置空缺这么长时间,有些说不过去,也不符合情理嘛。”
“马局,您接着下指示吧。”杭平打断了马超敷衍的客套。马超还真是好说话,一点儿没有被冒犯的感觉,继续说:“曹队,简单扼要地汇报一下,现在咱们究竟遇到了什么问题。”
曹天磊需要消化一下。
马超是谁?他的身份是什么?杭平没有介绍,马超也没有自我介绍。杭平口口声声喊着马局,可上面没说要换局长啊?杭平见曹天磊不语,有些着急:“天磊,你有话尽管说,和马局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别别。”马超客气道,“千万别这么叫,不干马局好多年了。小曹,你有话尽管讲,不要有负担。”
曹天磊淡然笑道:“该负的责任,我一点都不会逃避。只是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希望马局明示。”
“就从梁满山案开始。”
曹天磊点点头,翻开面前的卷宗:“梁满山案是开始,他时被情人彭莹莹毒杀。实施犯罪后,嫌疑人主动报警投案自首,后来我们发现她怀有身孕。根据我们调查,彭莹莹没有杀害梁满山的动机,并且也说不出是从哪里弄来的******,所以我们一直没有结案。”
“这件案子的重点是不是应该放在到底刑讯逼供没有?”马超一阵见血直指曹天磊试图遮掩的问题。杭平抢在曹天磊前面,答道:“您指的是微博事件吧。我们第一时间就向市宣传部通报了此事,并通过他们协助,对外公开了审讯实时录像,已经洗脱了刑讯逼供的嫌疑。”
马超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释然道:“原来如此,我来得比较匆忙,还没有掌握最新情况。那么,是谁泄露的审讯照片?”
“凌庸!”杭平再一次强压曹天磊抢答道,“凌庸黑了电脑。我们已经把他逮捕归案了。”曹天磊气愤地看着杭平,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马超点点头:“后面几个案子又是怎么回事?”
杭平干脆不让曹天磊再说话:“电视台的一个领导沈城被毒杀,现场还有一个女主持人被利器杀死。最后就是一个无名氏大学生被毒杀。由于短时间内出现三起******毒杀案,我们认为不可能是巧合,目前我们正全力调查******的来源。”
一直没出声的洪尚武说:“我看报告上说,无名氏案中有一件证物是属于游心恋的,这个名字很耳熟啊。”杭平暗暗咒骂着,哪个不长眼写的报告,怎么把这个名字写进去了。“呃,无名氏是在一家小旅店里开的房,登记身份证是冒的游心恋的名。她是‘外科医生’的第十三个被害人。”
“不对。”马超冒出一句,“这个女人不仅是被害人。哎,对呀,曹队长,你未婚妻不就是游心恋吗?”
曹天磊闭上眼,使劲揉着太阳穴——马超怎么如此八卦。他抬起头向杭平投去征询的目光,看后者点了头,他才说:“三年前,凌庸和游志刚负责外科医生案,凌庸收到恐吓信,外科医生扬言和凌庸打赌,十日之内破案,否则他就会带走凌庸的心。”
“心?”
曹天磊说:“是种比喻。凌庸那个时候和游心恋走得很近,我们怀疑凶手会对她不利。为了混淆视线,我们让游心恋对外宣称是我的未婚妻。”
“哦,原来如此。可是她还是死了对吧。”马超在卷宗上做着记号,“刚才提到游志刚,我在报告上没看到他的名字啊。”
曹天磊咬着牙说:“他是游心恋的父亲。女儿死后,他主动退出了专案组,由我接替。”
马超长出一口气:“实话实说,你们这些报告里存在不少问题,如果不是我像挤牙膏般追问,可就会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领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曹天磊不服气地问,身子却不等对方回答,已经离开了椅子。马超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没有了,麻烦曹队了。”
“那我先走了。”曹天磊向杭平示意,转身向门口走去。没等他走出去,马超叫住了他:“曹队,通知你一声,我们打算重开外科医生案,到时候需要你协助。”
曹天磊猛地转过身,不满地质问道:“重开?什么……”
“好了,好了,知道了就行了。”杭平连忙站起身,推着曹天磊就往外走。马超却还没说完:“对了,你们刚才说已经拘押了凌庸。很好。如果外科医生仍然逍遥法外,那当年他打死的就是无辜者,检察院肯定会提起公诉的。”
最后一句话彻底惹恼了曹天磊,他怒目而视,脏话就要喷涌而出。杭平太了解他,一点机会也不给,捂着曹天磊的嘴就出了会议室。
“注意纪律。”会议室外,杭平甩了甩手,上面都是曹天磊的唾沫。曹天磊怒不可遏道:“这个马超到底什么来头?”
杭平打着手势让他小点声:“特别督察组组长。那个新来的洪尚武一直跟他的,美其名曰暂时不插手现有案件,我看是想监视咱们。”
“内耗,这******都是内耗。”曹天磊愤然掏出警官证,还没等说话,就被杭平一把攥住手腕。杭平说:“你还挺大脾气。若不是三年前你和凌庸弄了一屁股屎,至于现在这么麻烦吗?事情没完之前,你哪也别想去。”
曹天磊一时语塞,只好收起了警官证。“我去看看凌庸。”
“去吧。”杭平大手一挥,“劝劝他,也问问他,注意到什么线索。老游说过,那孩子有天赋,鬼的很。”
名为拘押,凌庸没有进拘留所,而是被软禁在曹天磊的宿舍。曹天磊已经和白天添结婚,只有加班或值班时才会住这个宿舍。曹天磊扭门进去时,凌庸正仰面躺在床上。屋子里除了床,就只有一副桌椅和一台老式的空调,看上去很简朴。
“醒醒,别睡了。”曹天磊踢了踢凌庸垂在床边的脚。凌庸慵懒地翻了个身,不情愿地起了床:“有什么结果了嘛?我可以回去了吗?”
“让你蒙对了,上面真派来督察组了,不过只有一个人,叫马超,你认识吗?”
凌庸摇了摇头:“真人不露相,督察组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叫洪尚武,是填补队长空缺的。”提起洪尚武,曹天磊心里总是有些别扭,不知是对人,还是对事。凌庸摇头说:“不需要在意这些小角色。外科医生那案子呢?”
曹天磊皱眉道:“也被你说中了,他们打算重新调查。”
凌庸终于露出笑容,他转过头说:“看,我说什么了,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你……在跟谁说话?”看着凌庸面对空空如也的墙壁,曹天磊背后汗毛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