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定身了一样的茗迹眨了眨眼,大脑似乎还没有回过神,眼睛还追着那一双玉石。
他是谁?
茗迹脑海里疯狂的被这三个字反复占据。
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瞬间就经历了“一见钟情”四个字。
那一双眼睛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只是这一对望似乎格外漫长,却又格外短暂。
慢慢的,周围的声音又回来了,树叶哗啦啦的作响,身侧的人挤来挤去,姑娘们不停的把手中的东西抛出去,少年郎激动的喊着什么,茗迹有些茫然的辨认周遭的情况。
“镇北军!这是镇北军啊!让我看看我儿子!我的儿子打仗回来了!”
“听说此去是一番苦战啊,镇北将军被萧原蛮子暗算苦困碑谷,整整一月弹尽粮绝,幸得镇北将军和副将们妙招不断,方才攻退萧原蛮子。”
“儿子看见没有,男儿当如苏将军,金戈铁马保家卫国。”
“啊!苏将军还是风姿如此,不知道是否有接到我的手绢。”
人群中乱糟糟的喊声一片,茗迹这才看清走在中间的是一队军队,人人身上风尘仆仆,眼下虽是乌青却精神气抖擞,许是紧张习惯,那一身杀伐之气还未完全脱下,虽是凯旋归来的仗势,但纪律严明,队伍齐整,只是眼底都难掩激动和欢喜。
战马不比城里公子哥儿养着好看的马,一匹匹也是健壮无比,只是略显疲色。
刚才看见的那个男子骑在一批与他人没什么不同的站马上,但是在军队中所处的特殊位置让茗迹肯定,这就是人人欢呼的镇北大将军,方才只是人群一眼,也没有看清长什么模样,让茗迹不禁扼腕。
算是知道了,这是国之北的军队,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或许还有寻常百姓家的相公,儿子,亲戚,打了胜仗,凯旋而归,也难怪大家那么激动了,至于那个什么镇北大将军,许是个人物。。。
恩。。。也许可以找人来问问。
人群拥挤不堪,百姓热情高涨,茗迹看着那个背景,觉得看不出一朵花来,摇着脑袋回了头,不再凑那个热闹。
马上少年郎似有所察觉,突然回头奇怪的看向人群,什么也没看见,皱着眉又转了回去。
“大将军?”贴身的六子疑惑的看过来。
“没什么。”
少年郎着将军铠甲,眉宇间虽是朗如白玉,浑身却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进城便褪下的头盔,正别在马鞍一侧,少年郎正坐在战马上,一头青丝顺服的贴在身后,偶有起伏,也不过顽风一掠。
少女背对着人群,偶有人擦身而过去匆匆,只为见识那传言中的风采。
命运从来不缺巧合,只是看你是否能抓住,就好比这一刻的相遇,谁也预料不到日后的兮兮相惜。
一路走走看看,茗迹来到了凌云阁,这个倚着城内主干街道的大饭楼,听说老板是个女子呢,不难想到在这么一个女子为卑的地方,一个开大饭楼的女子到底有多么的不容易。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小二笑脸迎上来。
茗迹咧嘴:“劳烦小二哥,我找琴音姑娘。”
小二眼珠子一转,立马将这个着粗布麻衣却江湖举止的女子,看做江湖人:
“不好意思啊女侠,琴音姑娘今日休假,不接见客人。”
茗迹似乎对女侠的称呼很受用,双眼微微眯,不在意的从怀中掏出夕月的牌子:
“小二哥,我是夜晴楼来送曲谱的丫鬟,环儿姐病了,今日叫了我来,你看看,这是夜晴楼夕月姐姐的牌子。”
小二愣了愣,片刻堆了笑:“哎哟姑娘怎么不早拿出来呢,也怪小的眼珠子拙,姑娘怎么称呼。”
“新来的,小二哥不介意叫芸姑娘就好了。”
“诶诶,芸姑娘跟我来吧。”
茗迹跟着踏进了凌云阁的门槛,不似楼外面雕栏玉砌,大堂内有一面墙,最左是肆意豪气的三个大字——君子壁,底下印着一个红印章,应该是署名。
最右侧一样的字迹,但工整正规,写着:“人生苦短,虽豪言壮语良多,行其一者为上人。”虽寥寥数字,但是不难看出行笔者的气势长虹。
寥寥数语真是说中多少人的一生,这世界多的是凌云壮志的人,但又有多少人真正的将语言付诸于行动了,而今,大陆最动荡的时候刚刚过去,又有多少人迫不及待的投入享乐之中,空谈怀才不遇,多少败絮其中。
行其一者为上人。
不仅告诉那些题字的文人要言后行之,也限制了这块君子壁人人只可写一句,多而不实空把式。
那些文人的题字确实缤纷,各种龙飞凤舞不止,但就算有言在先,题字中依然有让人拍手叫好的,也有让人摇头不止的。
这君子壁倒是颇有意思。
“小二哥,那是何人题字?”
小二顺着茗迹的眼光看去:“那是君子壁,凡本店客人但有才华者,皆可书。”
“那君子壁是何人所提?”
“嘿嘿。”一听到茗迹这么问,小二哥得意一笑:“芸姑娘知道我朝文相沈大人吗?”
“略有耳闻。”茗迹讶异小二哥提到沈文傅:“难道这是沈相所书?”
这分量,谁人当不得,但这沈相确实当得。
说起这个沈文傅,听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乱世之际天下乱,在那个靠武力说话的年代,暗日谷这个当朝文相威望和地位不亚于武相吴猛,二人合称“高山火海”。
听闻此人满腹经纶,但却一人抵千军,当年萧原军马南下,暗日谷东北战苍冥,西北受夹击,沈文傅一人挂出使旗,一夜狂奔入敌军险境,留半日,退兵8千,保下北塞碑城。
一个文人,一朝为相,不会武功,在国家危难之际,毅然决然奔赴战场,只为求国泰民安。
而今虽已退朝归隐养老,但依然布道好施,受万人敬仰,百姓仍以沈相称之。
也许多数人都已忘却,当总还有人记得,那是一个英雄的平生。
茗迹初次听说此事不异于无声处听惊雷,以前总觉得爱国是书里是杂志上的事情,于自己遥远又缥缈,但真正听见这么一个故事,这样一个人,总觉得眼角含泪不止。
“那是凌云阁东家长辈。”小二哥骄傲说道,那是,谁不以沈相为傲啊,如果说镇北将军保家卫国,是青年男子争相学习之人,那么沈相当真是行千人之不能,做万人之不敢,是国家真正敬仰的人物。
茗迹眼珠子一转,这么说来,是曾耳闻凌云阁的东家姓沈来着。
跟着小二哥见了琴音,将谱子给了她,琴音给了一把笛子,说是上次似乎摔坏了,想让乐师听听音色看看还能不能用,茗迹一边腹诽乐师还能做调音修乐器的事啊,一边乖巧的接下笛子并贴心的安慰了几句。
出了凌云阁已是近中午了,茗迹站在街上摸摸肚子,似乎有点饿。。。想到这里茗迹回头看了一眼。
。。。但是凌云阁怕是吃不起。
茗迹摸摸自己的小钱袋,摇头晃脑想了一阵,是去吃张大娘家的肉包子呢,还是去喝陈二哥家的小米粥呢,或者去刘老爷子的小摊子吃几盘好菜,说起来也想念刘家媳妇儿的手艺了。
打定了主意,茗迹选了方向,直接奔老刘家的小摊儿去了。
“嘻嘻,要一份小炒菜,一碗汤,一碗白米饭。”茗迹见客人多,直接去了摊头撩开小帘子对刘家媳妇儿说。
“芸丫头来了。”忙碌中的刘家媳妇儿扬起脑袋,也没顾大滴的汗在流,冲茗迹歉意的笑笑:“你看,我这里忙着不好招呼你,大牛!大牛!”
刘家媳妇儿喊着,那边把手里的客人交给父亲就回头接话:“来了来了!”
才撩过小帘子,目光便锁在刘家媳妇儿的脸上:“流汗了也不擦擦。”
说着就从兜里掏过随身带着的帕子,上手给刘家媳妇儿擦汗:
“要是累着了叫便是,客人有爹和娘看着呢。”
刘家媳妇儿看了看大牛,又看了看茗迹,羞红了脸,跺脚嗔怪道:“芸姑娘还在这儿呢!”
大牛这才看见茗迹站在跟前,脸也红了,嘴也不利索:“芸姑娘怎。。。怎么来了。。。咳咳。。。吃。。。吃点什么吧。”
茗迹嘻嘻笑:“老样子,慢些做不妨事,大牛哥陪陪嫂子,我出去同老人家打个招呼。”
也不等大牛和刘家媳妇儿说话,茗迹就退出去了。
眼里的羡慕还没有褪去,看惯了一夫一妻平等的爱情,突然觉得在这个女子地位卑微的年代,这样珍之重之的爱情更是珍贵。
刘老爷子和刘老太是一对健康又精神的老夫妻,老太爱财,老爷子爱酒,但都是善良小老百姓。
“老爷子。”茗迹笑呵呵过去找个空位自己坐下了,把自己路上买的酒摆在了桌上,果然见老爷子双眼放光走过来了,连客人都没有顾,把老太气的发作不得,还得笑着迎上招呼客人。
“嘿嘿,芸丫头你看你你你怎么又带带带酒了。”老爷子一激动就口吃。
茗迹嘿嘿笑没着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