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惊心动魄的日子好容易一年到头了,家家户户休农闲,大人忙着办年货走亲戚,小孩儿惦着穿新衣放炮仗,而且主人有几个远道上门拜年的亲戚提来了三四只宰好的光鸡,估计这个春节主人家不会再杀鸡,大家都能逃过一劫,所以小黑他们正想着至少能有个把月的好日子过,个个额手称庆。谁成想,那混小子跟门口的孩子吹牛,说要在除夕夜搞什么焰火大狂欢,准备把买来的焰火全部绑在家里这几只公鸡的尾巴上,到时候要一起点燃,看他们边跑边焰火飞升、炮仗齐鸣……听说后,大家都怕了,小黑更怕。因为刚刚被拔了几根尾巴毛,尾巴现在正半秃着,心的话到时候尾巴没得绑,难不成绑到腿上?翅膀上?妈呀,不会给我挂脖子上吧?越想越是脊梁骨发凉,胆战心惊,于是就“慷慨激昂”地鼓动大家集体出逃。后来趁着傍晚主人开门进圈取鸡蛋的机会,小黑一马当先,带着大家拼着命逃了出来。
主人喝骂着正要追出来,不成想自己的混蛋儿子正扒着墙头偷看隔壁几个孩子在院里玩耍,院子一侧靠近自己家院墙这边是一个简陋的露天农家厕所,里面隔壁二大爷正在拉屎。因为生气没人跟他玩,转心就想偷偷拿石头扔进粪坑里,恶意地想象着溅二大爷一屁股屎他还不知道是谁干的,真是想想就开心。但胆子又小,怕被发现,就先小心翼翼地扔了小小一颗石子,结果只堪堪扔过了墙而已,掉在院墙对面,别说砸到谁了,连个发现的人都没有。于是再找块大的,恨恨地又准备扔,这次使劲抡圆了胳膊——结果用力过猛,一个把控不住,石头提前脱手,正砸在自己仰起的面门上,“喀嚓”把门牙砸断半颗。这混小子“哐唧”就从墙头摔了下来,满脸是血,鬼哭狼嚎啊!正准备追鸡的主人转头一看,吓得“妈呀”一声赶紧去扶自己的宝贝儿子,一迭声地喊着“天爷爷,这是怎么了啊!”。
小黑他们这一逃就逃到了村外的小树林儿里。四只亡命之鸡哆哆嗦嗦聚在一起,发现四周除了树杈子还是树杈子,并没人追到这里,不觉都松了口气。但冷风一吹,又都傻了眼了。要知道那可是腊月底啊,正经的大冬天!几只鸡呆在这远离村庄的小树林儿,没吃没喝没鸡舍,冷风飕飕的透心凉,就算老天爷可怜见的不下雪,那也撑不了几天就得冻死饿死啊!
几只鸡缩在小树林,挤在一起互相取着暖。透过光秃秃的树枝间隙,遥望着村里有灯光,有人影,鸡鸣狗吠,饭菜飘香,暮色中依稀可辨袅袅的炊烟缭绕。当时几只鸡就后悔了,就想其实尾巴上绑个焰火也不算多大个事儿,大概也就吓一跳吧,基本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可好,分分钟冻死饿死的节奏啊!有只鸡当场就哭了,抽抽搭搭说,宁可在圈里有吃有喝最后点焰火烧死了,也比在这野地里冻死饿死强呐。
小黑其实也后悔了,没想到这逃出来的后果好像比留下来给那混小子折磨的后果还要严重。但既然已经逃出来了,而且自己还是打头的,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就靠着嘴硬死撑着,说什么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留下来没准儿那混账小子下一次还有什么幺蛾子,早晚要折腾死大家。
其他三只鸡勉强也承认他说的有理,但对当下的困境却没什么帮助。小黑挠挠头也没什么办法,就说先睡觉,明天一早天大亮了再想办法。其他三只鸡想想也只能这样,只好找一个背风的地方大家挤着睡觉。
夜里又冷又饿,有时风里还会传来一些莫名的好似野兽的怪叫,听得他们胆战心惊,你挤着我,我靠着你,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入睡。
第二天难得的暖阳,一大早太阳明晃晃地闪了小黑的眼睛。小黑揉揉眼睛站起身,眯缝着眼一看,嗯?好像身边空荡荡的,大睁开眼,瞪圆了,嗯,没错,身边就是空荡荡的。除了自己,那哥仨儿全他妈蹽了!不用问,回原来的鸡圈了呗。应该是想清楚了,回去受苦比在这儿受苦强。
小黑心里这个骂啊!可有什么用呢?而且说句心里话,如果自己不是挑头跑出来的,怕回去被“区别对待”——就算不是立竿见影的惩罚,只怕下次要杀鸡时自己一定排第一啊!——小黑也想回去闭着眼睛混日子,继续过那种有吃有喝有“安全感”的生活。
但现在没办法了,又没有同伴,又不敢回去,他只能在树林里瞎逛。没想到这一逛还真让他找到了出路!——在小树林儿远离村子的一侧,有一个废弃的养猪场,猪是一头没有了,但场子还没清理,满地的猪粪猪尿,臭气熏天。可就在这熏天的臭气中,小黑找到了老天爷的赏赐——半袋没用完的猪饲料!小黑真是大喜过望:这猪舍不光可以避风躲雨,还可以躲避狐狸、黄鼠狼等天敌,再加上这半袋猪饲料,自己目前的生活算是有着落了。
于是从那天起,小黑就过上了饥食猪食、夜宿猪舍的安逸生活,白天没事就看看老天爷的脸色:天儿好,就到处溜溜逛逛,天儿不好,就躲在猪舍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雪盖不着地蒙头睡大觉,充分享受这种悠闲自在的幸福生活。没想到这悠闲自在中时不时的溜溜逛逛又让他发现了自己竟然还有一种天赋的才能!
开始自然是仗着腿脚灵活,到处用脚丫子丈量土地,纯粹的瞎逛,后来遇着有个陡坡或者想攀个树杈什么的,就想着自己在鸡圈里也曾身手敏捷——鸡圈里架起来给鸡休憩的横杆自己从地面一纵就上去了,从不像其他鸡一样需要先跳到鸡窝顶做个过渡。——所以也常常独自在小树林儿做窜纵之态,只可惜没谁欣赏自己耍帅。
没想到窜纵跳跃的次数多了,小黑慢慢发现,哎,好像哥们儿挺擅长这个的嘛!以前在鸡圈里没什么空间,没机会施展,也就没想到自己原来还有这一手。三四米高的树杈,自己抬腿一纵就窜上去了。再高的,就会不由自主地展开双翅做个辅助动作,上纵之时也自然而然地会扇动双翼,然后惊异地发现扇动双翼会鼓动空气激荡,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助力。就这么一来二去,小黑发现,原来自己是会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