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们是……”石头今天的舌头有点不太灵活。
“我知道,你们是新来的木羽营的驻兵。”
“哦,小姑娘消息挺灵通嘛。”麻杆呵呵笑着,“怎么?你还待在村里吗?我以为年轻的都打工去了呢!”
“嗯,邻居的哥哥姐姐们都去了呢!不过我去不了,奶奶眼睛不好,我得照顾她。”小姑娘笑得很平静。
“那你和奶奶就吃这个吗?”石头看着她袋子里那些暗淡的茎叶。
“哦,我今天起晚了。”小姑娘有些窘迫,“海角村周围的绿地虽然不多,但是平素只有我自己会来采摘,别家的都不吃这个了,所以我和奶奶总还是够的,今天可能有别家的先采了。”
麻杆和石头对望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是自己采走了小姑娘和瞎眼老奶奶的口粮。但显然这天真的小姑娘并没有想到这些。
她看着石头拎着的草篮,羡慕地看着那里面鲜嫩的茎叶,对石头说:“你们是从外面回海角村的,一定是跑了很远才摘到这些的吧?”低头又看看自己那不满一半的破袋子,思考了一下:“嗯,要不我等下也再走远一些看看吧。今天天气好,奶奶多等我一会儿不要紧的。”
石头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一向是个坦率的小伙子,从没觉得有什么不敢说的,但现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只是使劲咳了两声,似乎嗓子眼的某种不适令他心烦意乱。
有那么一瞬,他有种冲动,想把篮子里的东西统统一股脑倒进小姑娘的破袋子里,然后扭头就走。
但他毕竟已是正式加入木羽营的兵了,这篮子里的东西虽然是他和麻杆采的,但某种意义来说,那已经是军粮了,是不可以由着自己性子随意处置的。
小姑娘看麻杆和石头都不说话,以为人家对自己说的事情不感兴趣,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再说自己还要再跑远处去觅食呢。
于是她拎起袋子,准备跟这两位兵哥哥道别。
石头突然磕磕巴巴开口说:“额,那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展颜一笑,纯净的如同清晨的露珠,“我叫草叶。”
石头往下干咽了一口唾沫,介绍说:“我是石头,他叫麻杆,我们就在前面那棵枯树旁的茅屋里住着,就在狭道那边。”
草叶点点头:“嗯,我知道的。村里的村民以前偶尔会去狭道那边的,我以前也常去,现在你们守着,大家都不敢再过去了。”
石头并没注意听草叶在说什么,只是机械地接了句:“嗯,狭道那边危险,以后别去了。”然后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一把将草篮中用结缕草穿起来的那一串肥嘟嘟的胖虫子放在了草叶的袋子里。
接着便匆匆道别:“呃,我们还有事,那就再见了草叶。”转身做贼一般赶紧逃走。麻杆略略吃了一惊,也急匆匆地丢下一句:“再见,草叶!”便也跟着走掉了。
草叶突然看见一串肥嘟嘟的胖虫子放在自己袋子里,还没反应过来,一抬头却见石头和麻杆已经转身走了。草叶一时来不及说什么,只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声:“谢谢你们!再见!”
然后她低头惊喜地看着这串肉虫子,很是开心,她知道,今天自己和奶奶可以打牙祭了。
……
回去的路上,麻杆少不得拿草叶来打趣石头,石头并不还嘴,只低头走路,麻杆觉得无趣,也便住了口。
回到茅屋,哑巴看到那一篮子嫩绿的野菜、青草,很是高兴,这差不多可以省下一顿的口粮了,于是宣布大家晚上就吃这个。麻杆原本想打趣说我们本来还有肥肥的肉虫子吃,但是被石头拿去送小姑娘了,可是看看大冠,又觉得把这事儿说出来有些不妥。于是终于咽了口唾沫,什么也没提。
……
此后,大冠日日到野狼谷谷壁的凹处练功,哑巴忙碌着茅屋里的各项事宜,麻杆和石头则几乎日日外出觅食,有时轮流,有时结伴,有时大冠也会去。
但把守狭道的工作出乎意料地轻松,他们只是偶尔能堵截到一些瞎跑着玩的孩子,或是外面路过误闯进来的过路的。因为海角村的村民们民风淳朴,以前倒还有时会到野狼谷周边找点吃的,虽然偶尔也会有失足掉下去的,但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欲望总会将胆子撑大的——因为那里雾气湿重,总会滋生一些野草植被,有些地方甚至会长出一些鹅黄色胖乎乎、圆鼓鼓、撑着小伞的蘑菇,村民们称之为“谷蘑菇”,滋味很是鲜美。——但自从驻兵把守狭道后,纯朴讷言、不愿招惹是非的海角村村民就不再接近野狼谷,甚至不再踏足狭道。
只是石头开始变得奇怪,不再每日跟麻杆斗嘴,而且总是试图拉大家到远一点的地方觅食,经常还会偷偷把自己的口粮省一点下来留着。大冠觉察到问起来,麻杆忍不住爆料说,石头喜欢上了村里的一个小姑娘。大家哈哈大笑,开了几句石头的玩笑,石头涨红了脸,矢口否认,但好像嘴笨了许多,后来干脆丢下一屋子的笑声,撒腿跑了出去。大家也不以为意。
总之,日子就在这种平静、琐碎、近乎无聊的事情中一天天地过着。
……
转眼数月过去,暖融的春天慢慢走远,炎热的夏季来临了。白天渐渐变长,日头从早到晚挂在空中,似火球般无休无止地炙烤着大地。原本就沙化严重的土壤几乎完全化作了沙漠,视野所及,难见一丝绿色。石头和麻杆觅食的路走得越来越远,但往往只能带回可怜的一点半枯的草梗或是晒蔫吧的叶子,有时甚至会空手而回。不得已,大冠只能让他们太热的天儿就不要出去了,否则,找到的那点食物还不够弥补耗费的体力的。所幸的是,军需官小胖来的倒是一向准时,军粮虽不充足,倒也细水长流,算是有个基本的保障。
这一日,大冠照例凌晨即起,在麻杆的鼾声中踮着脚尖悄悄走出茅屋,双翼一耸,双爪回缩,头颈前探,整个身躯便潇洒流畅地飞在了空中。
野狼谷转眼就到,大冠平日习惯先在谷口上方盘旋数圈,让整个身体自由伸展,血脉奔涌,呼吸吐纳,气机畅通,然后再稳稳落在那块谷壁的凹处,开始每日的修行。
今天也不例外,大冠在熹微中上下翻飞,尽展英姿。数月的修行让他觉得自己大有进境,对身体的掌控几乎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他现在已经可以像蓝灵一样在空中随意停止、进退,而且更加的耳聪目明,百米内米粒大小的东西晃动也逃不过他的眼睛,飞叶飘落的声音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于是,毫不意外地,当他盘旋第一圈时就敏锐地发现,靠近狭道下方三米处的谷壁与平时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