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儿一早,突然上面有急令传下来,说是让我到这儿来看看情况是否一切正常,反正话说的也模糊,我也就糊涂执行就是了。——兄弟你这儿太偏了,当官的难得来视察,一般都是让我们军需官代劳看看,给传个话儿就行。”
大冠心里有数,这一定是沐阳将军起了疑心,却又没拿到自己的把柄,心下犹疑,没有把握,才让军需官来旁敲侧击地试探试探。可惜话说得过于隐晦,小胖又是个实木脑袋。当然最重要的是小胖一向跟大冠他们关系不错,所以竟是三两句话,全盘托出。
大冠不动声色,只岔着话题来打趣小胖:
“哦,是吗?这么说来见你就如见长官喽?哎呀,以后跟你说话要小心点喽!”
茅屋里其余几位都一个个地掩面窃笑。
小胖一推大冠:“去!跟我来这一套!”
插科打诨、漫无边际的闲聊,在大冠,是为故作轻松、分散注意力;在小胖,则只管将这次的奉命巡视当做了辛苦日常当中的一次闲差,所谓“上级发神经,下级乐轻松”罢了。
聊得差不多了,小胖起身告辞:“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啊,我平时送军粮也能这么快就好喽!——得嘞,兄弟得赶着回去了!”
大冠忙挽留:“急什么?跟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再走嘛。”
小胖摇摇头:“大冠,我不跟你客气,我知道你们的定量有多少,我要再插一嘴,我成什么了?还算朋友吗?帮不了你,我也不能害你是不是?得,走喽!”
大冠笑道:“那你回去怎么交代?就跟我们侃了一会大山?”
小胖潇洒地把翅膀一挥,“这个好办,就回报说一切如常不就完了吗?!”
送走了小胖,草叶看天色已晚,惦记着家中的瞎眼奶奶,也匆匆告辞离去。石头不舍地目送着草叶的背影,一边静静站立的大冠则轻吁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又过了一道坎。但他并不想跟大家说明桃园所发生的一切,他清楚至少目前来讲,兄弟们都帮不上自己什么忙,知道了也只是徒令他们担心而已,该扛的还得自己扛。
但小胖前脚刚走,哑巴就疑惑地说:“我们这山高皇帝远的偏僻之地,怎么上面还要专门派军需官来巡查呀?”
石头满不在乎地说:“切,当官的心思,你理他干什么?爱查查呗,有什么呀!”
哑巴瞪了石头一眼:“你以为呀?今儿个大冠休息,恰巧还在,如果平时的话,大冠现在还没回来呢。又不是固定的送粮日,我们连提前做个防备都不行。”
麻杆则两眼游移不定地看着大冠,“大冠呐,咳,兄弟,这一段你真的辛苦了,老哥哥没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就吊着一口气活着这条烂命,帮不了你什么。可是,可是如果你有什么为难的,我们大家也能帮你想想,出个主意不是?”
石头不耐烦地说:“老麻杆,想说什么痛快儿的,叽歪什么呀!”
老麻杆目光定定地望着大冠:“大冠,你在虹照居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哑巴、石头俱是一惊,石头惊呼一声:“不会吧?”两个的目光一起望将过来。
大冠一看,既然大家问起,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于是略过了跛婶儿偷桃的风波,只轻描淡写地笑着回答:
“哦,今天回来时撞上了沐阳将军。”
哑巴担心地问:“他看见你了?他说什么了?”
老麻杆摇摇头:“看见了还能派人来巡查吗?那就得直接申斥或者军法伺候了。”
大冠点点头:“没错,他并没看清是我,只是有些怀疑,所以今天才会派军需官来巡查。”
石头担心地说:“那,那以后可怎么办呢?”
哑巴立即说:“要不大冠以后别去了吧,再说上次小胖说了,下个月开始我们的军粮标准会有所提升的。”
大冠说:“提升是会提升,桃园马上要进入盛果期了,上交给飞天阁的数量肯定也会加大,但分派到我们头上只怕就有限了。”
麻杆点点头:“大冠说得没错,护卫司军粮不足很多年了,只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更严重罢了,好的资源都控制在紫渊阁和虹照居手里呢。”
石头瞪着眼睛说:“就算不足,也不能就这样让大冠去冒险呀,真被抓住了,还不知道上面会怎么处罚大冠呢!”
这样一说,哑巴和麻杆更加担心,都不赞成大冠再去虹照居打工。
大冠温和地笑笑:“我心里有数的,你们别太担心。我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碰到军需官过来发粮的日子我就会请假回来,平时有什么特殊情况你们等我晚上回来就告诉我知道。我再干一段时间,反正多赚一点是一点,怎么着也得让大家先填饱肚子不是?”
哑巴不放心地说:“那万一再给沐阳将军撞上呢?”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如果这次小胖回去,沐阳将军还没有解除怀疑,盯上我了,那没办法,我就回来,好吗?”
几兄弟互相望望,感觉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如此,便一起点了点头。
自此,大冠再到桃园去打工,自是加了十二分小心。不光要提防着沐阳将军,大冠在桃园也尽量低调,避免招惹注目。好在沐阳将军似乎已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小胖走后,再也没谁再来巡视,估计小胖的回报可能让沐阳将军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大冠呢,自然是加倍小心,再没在桃园门口露面,也就再没撞上过沐阳将军。
但在桃园低调却是十分的不易。“跛婶儿偷桃”事件之后,所有的工友,包括跛婶儿自己,看大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钦佩,有敬畏,甚至,还有好奇。平时来往不来往的工友都开始有意无意地跟大冠打招呼,大冠也会很随和地跟大家搭个话,但他聊天中常常无意的一句话就会被大家认同和奉行。尤其是跛婶儿,原本一直拿大冠当后辈孩子关照着,但现在似乎更多了些尊重和依赖。
变化最大的,当然要数管事的了。那天之后,管事的再没在大冠和跛婶儿管理的这片小树林出现过,但大冠总觉得管事的有意无意也会在周边出现,远远地窥探着自己。有时无意中在桃园碰上了,管事的总会马上面带笑容,热情地点点头,打个招呼,仿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大冠也会点点头,淡淡一笑,算是回礼。在桃园的日子就在这种微妙中慢慢过着,大冠管理的桃树生长的也越来越好,结出了越来越多的成熟鲜果,大冠和跛婶儿再也不用只拿那些青涩的、没成熟的落果回家了,就算还有部分果子是被虫蛀或有磕碰伤的,但能吃的部分依然是甜美多汁的。
就这样,转眼又是数月过去了。天气渐渐变凉,秋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