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他来了。”庙宇中,一个布衣青年道,他看着四位师傅心中不解,那个男人这半年一直坚持来山谷外等候,可师傅就是规定任何人不许接近他,刚刚甚至让他们去谷口焚化那只灵鹿的尸体,他们走的时候听到谷口传来一声怒吼,他赶忙跑了过来告诉师傅。
“半年了啊,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这或许就是我归云谷的宿命吧。”,云伯轻叹,此时庙宇内只剩下云伯四人,外面响起了厮杀声,还有魔鬼的嘶吼,四人盘膝而坐,皆闭目冥想双手合十,将那座巨大的祭坛围在中央,而在他们身下的地面上,一条条光纹亮起,光纹如蜘蛛网一般渐渐蔓延整座山谷,这是一座巨大的阵法,阵眼就是盘坐着云禅的祭坛。
“那把剑的煞灵原本就已经侵蚀进了那个孩子的灵魂深处,这个灵阵即便倾尽我归云谷的生气来血祭,也不过是再多压制一段时间,除非云禅此后永远跟在他身边压制着煞灵,如果只是那孩子一人的性命,倒也不至于我做如此牺牲,用举族性命为他一人献祭,直到那孩子走进归云谷,我才知道了冥王想要做什么,那孩子才是他冥王的杀器啊,我归云谷今日若置之不理,来日地球不过是第二个九黎,我云留青死又何惜!”
山谷内,唐冰鉴发出那一声怒吼,骤然暴冲而起,那一刻的他双目猩红如血,只见他右手提着一柄剑锋赤红的剑,剑身随着他的呼吸那红光仿佛越发炽盛,一道道妖异的纹络浮现,他径直跨入了谷内,有人发现了他,可还未来得及驱赶,只见唐冰鉴举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前一步举剑横斩,血溅七步,这是唐冰鉴进入归云谷所杀的第一个人,却不是最后一个。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深,从高空看归云谷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而此刻这只眼睛渐渐变得血红,,谷中的惨叫之声不曾中断,唐冰鉴一路杀去,嘴角带着狰狞的笑,目光猩红,一个又一个或年轻或苍老的生命在他剑下凋零,那柄剑也越发赤红。
“你这个魔鬼!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杀害我的家人!”一个男子提剑杀向唐冰鉴,他双目通红吼声凄厉如鬼,那是瀚海般的恨意。
唐冰鉴看着他露出一抹笑意,猩红的眼瞳里闪过寒光,冰炽上提直接挑飞了男子的剑,他身体前倾直接把自己的脸凑到了男子的面前,嘴角一直挂着笑意,男子面如死灰,他缓缓低下头去,一柄剑刺透了他的心脏。
大山里的雪下得很安静,纷纷扬扬,如梦如幻,一直到下午,归云谷的惨叫声终于断绝,唐冰鉴提着滴血的剑,缓缓走进了最大的那座庙宇,每一步落下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血印。
而在那庙宇中,四个老人盘坐于地,但他们的身下都是一片殷红的血,面色灰白,在胸口的位置都插着一柄刀,已经死去多时。
此时的祭坛在那无数道猩红色的血线喂养之下越发诡异,祭坛上盘坐着的女孩早已睁开了眼,那双眼微红中带着泪渍,只是目光死寂如冰。唐冰鉴提着冰炽缓缓走上去,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祭坛中隐隐传出万鬼的嘶嚎,他每迈上一步,那嘶嚎声便越发凄厉刺耳,楚心盘腿坐着,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妖邪的男人一步步向她走进,她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可她曾经是那么的爱他啊。
当唐冰鉴将剑尖抵在女孩白净的脖子上时,女孩仍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剑尖割破她的皮肤,一滴殷红的血滴下,碎落在祭坛上,刹那间那万鬼的嘶嚎仿佛从地狱冲出人间,唐冰鉴发出凄厉的嘶吼,祭坛腾出一团黑雾化成无数只手掌,那些手掌死死抓着唐冰鉴要把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拉扯出来,连同着那柄剑的红光也在这一刻明灭不定,唐冰鉴的嘶嚎一直持续到傍晚的时候,那一刻最后一缕黑雾从唐冰鉴体内被剥离沉入祭坛之中,接着沿着一条条连接着祭坛的血线,那些被唐冰鉴杀死的人的尸体腾起火焰熊熊燃烧,接着是整个庙宇整个山谷中的建筑都一同开始燃烧,火光炽盛。
唐冰鉴环顾四周的一切,那一刻的他目光寂如死灰,直到他看清眼前流着眼泪的女孩,半年过去,他们在一起的八年来唐冰鉴从未有一刻觉得他们离得像此刻这般遥远,遥远得像是快要失去,而这个女孩明明就在眼前,可她看他的目光陌生得像是在看着空气,唐冰鉴微闭双目,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面容凄惨得像是个街头乞丐或者说是疯子,但当他再睁开眼时,还是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眸,让人深陷。
“对不起。”唐冰鉴看着她的眼睛,沉默许久后他开口道,楚心依旧用那种极其陌生的目光看着他,一直沉默着,漆黑的眼瞳里枯寂一片。
此时归云谷中的大火渐渐熄灭,天色已暮,而大雪依旧飘如鹅毛,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埋葬,楚心无声哭泣道:“我生来没有父母,没有哥哥,他们,是我最后的家人了啊。”
唐冰鉴呆立在那里,看着归云谷中伏尸遍野,雪花被血染得殷红,一座座房屋在大火中坍塌,死气弥漫,惨绝人寰。
天色越发的黯了,唐冰鉴一直呆立着,直到一滴在火焰中融化的雪水滴落在他鼻尖,他缓缓说道,声音嘶哑:“我妈给你取楚心这个名字的时候告诉我,她说那是一首诗里的,莫教冰鉴负初心,她说楚心这一生注定要因为你失去很多东西,你以后长大了,要好好保护她,娶她做你的妻子,用一生去还,楚心我对不起你,如果你觉得我用一生去还你不够的话,我愿意为你现在死去。”
“你这一生都不要再踏入归云谷一步。”楚心不再哭泣,抬起头看着他道,目光冰冷,“离开这里。”
唐冰鉴看着她的眼睛,赤着上身默默在雪地里站了良久,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出归云谷,在谷口的巨石前收膝跪下,冰炽插在一旁的雪地上,眼角淌落冰凉的泪,在脸颊上凝成冰晶。
唐冰鉴看着眸间大雪飘洒,他炽热的身体上雪花沾满又融化,这半年里他体内那股疯狂的的杀戮欲日夜吞噬着他,直到今天忽然间如冰雪般消融,他再傻也该明白是楚心的缘故,他知道握上这柄剑是一条不归路,可这仿佛是宿命的驱使,他拿起剑的时候义无反顾,却没有想到,这一路上他双手沾满了罪恶的鲜血,他背负上了瀚海般的血孽,至死也无法偿清。
唐冰鉴在雪地里跪坐了一夜,发丝间尽是白雪,从他身体上融化的雪水将他的双腿冻成了冰雕,当夜幕即将褪去的时候,一股意志如海啸般覆压向归云谷,接着大地上开始蔓延出猩红的血水,一个黑衣魔影缓缓从雾中走出,他看着尸横遍野的归云谷,看着跪坐在不远处雪地里的正缓缓拔剑站起的唐冰鉴,神色淡漠,当他的目光停顿到那柄剑的时候,魔影身后的血水骤然沸腾高涨,接着无数彼岸花从血水之上生长绽放又凋零,腥风怒号中无数的魔影从血水中爬起,魔影双眼绽放诡异的寒光,缓缓道:“看来是我晚来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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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恒醒来的时候,他听到有汽车驶过的声音,有街头艺人弹吉他的声音,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可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姬恒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开始崩塌,此时的他坐在轮椅上,一根裤腰带将他捆在背靠上以免摔下来,霸王枪也一起别在裤腰带里,他穿着病号服,一只脚还有一只手打着粗大的石膏,一只眼睛还被绷带蒙上,而这些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宁默笙那个混蛋此时蹲在他身前,手里拿着一个餐盘在向街头路人乞讨,嘴里还不时来一句深情的阿里嘎多!
他姬恒吃饭的餐具都是银的,带的手表没一个不是上万的,开个跑车还要讲品味,出门都是保镖和间谍护航,什么时候沦落到乞讨过!
他一怒之下就要拔出霸王枪把那个混蛋捅死,可就在他要站起身来的时候,那只打着石膏的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他身体失去平衡直接连带着轮椅一起翻倒在地,街上的路人纷纷停下脚步看过来,宁默笙一愣,接着脸上露出狂喜,“你终于醒了,我草拟大爷的,你知道我这段时间为了生计奔波是有多苦吗?”宁默笙扑上去抱着姬恒的脑袋滔滔不绝,路人看这两个人着实很可怜,于是都纷纷掏出零钱放进餐盘里,宁默笙眉头一挑,心想这是个机会,于是他说着说着从笑居然变成了抱着姬恒嚎啕大哭起来,对他又是亲又是揉。
姬恒看着路人同情的目光,感受着自己无法挣脱也使不出力气的身体,那一刻他体会到了这个世界对他深深的恶意,他闭上眼继续装死。
中午,宁默笙抱着满满一餐盘的日元推着轮椅走进一家麦当劳餐厅。
“我们怎么到了日本?”,姬恒忍着对这家餐厅的极度厌恶问道,在姬恒看来,麦当劳这种餐厅只有最没品位的人才会选择,而宁默笙显然是这种人。
“我怎么知道,我一醒来就躺在一家医院里,问医生医生啥都不知道,还让我接着交钱,不然不能住下去,没办法我偷了一个轮椅把你弄了出来,然后还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一天能挣两千多日元。”宁默笙说着对姬恒得意的笑了笑。
姬恒看着他那得意的笑容脸色一阵发黑,嘴角抽搐,没打石膏的手不自觉握住霸王枪。可姬恒似乎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突然问道:“我们昏迷后已经过去了几天?”
“快半个月了。”宁默笙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着:“你别说,这小日本的地盘还蛮好玩的。”
姬恒看着他一阵无语,突然也觉得饿了,他从宁默笙那抢过一个鸡腿儿也啃了起来,“我说你做点什么不好,去乞讨,看来你真的已经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了。”
“不乞讨干什么,去打工吗,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做生意又不会做,就是乞讨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宁默笙挑眉道,一口广西话流利至极。
姬恒一口可乐直接喷了宁默笙一脸。
“你大爷,不喝还给我。”宁默笙怒道。
姬恒一脸嫌弃,直接把可乐还给了他,他看着玻璃墙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思考着什么,但有些头痛,索性不再想下去,他忽然盯着宁默笙的眼睛说:“想过回富人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