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有什么奇怪的么？一直盯着看？”小青醒来，看见王铮手掌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
“你什么时候醒的？一点反应都没有。”王铮一下子直起身子。
“不是和你说话了吗？你需要我做出怎样的反应，大吼大叫？”小青抬起自己的手：“所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别稀罕了，你这又不是什么小姑娘的纤纤玉手！不过是想到电视剧里头的那些昏迷的病人，醒来的时候手指不是会先动的吗？”
“眼珠子也会转的。”小青呵呵地笑了起来，脸色红润，压根没有生病的迹象。
“喂喂喂，我可是认真的！”
“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你的手一点儿都不漂亮，还有老茧！”
“你不也有？”
“没有我这双手你现在就不是躺在这个温暖的地方了！”
“谢谢你，王铮。”
“别别别，说话还是正常点，浑身发冷。”
阿嚏……
“我的话冷到这种地步。”
“是真的感冒了，你也不好好瞧瞧桌上那一堆湿衣服！为了救你，我可是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我明白……”
“小青……”王铮不苟言笑，一本正经起来，突然……
晚风轻拂着澎湖湾，白浪逐沙滩……
“我的手机响了，王铮帮我拿一下。”
王铮从桌上拿起手机，是爷爷的电话，王铮猛然记起了这一茬事情，都过去整整一个小时了……
“爷爷的电话，记住，我们在外头吃饭！”
王铮一边递手机给小青，一边辅以各种手势。
小青用手指做了个“OK”状，接通了电话。
“喂……爷爷？”
“你姐！”
“姐姐？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还用问，爷爷担心你呗，听说你吃坏肚子了？”
“吃坏肚子？”小青看了王铮一眼，王铮频频点头：“是啊，一不小心就吃坏肚子了。”
“拉了整整一个小时？爷爷可是一直在等你电话。”
“不至于这么严重，中间恰巧发生了些事情，耽搁了……爷爷呢？他不在你旁边？”
“爷爷去二爷家去了，不清楚什么事情，你的肚子现在还疼？”
“已经没有问题了。”
“酒和辛辣的东西还是少吃点。”
“姐，一个四川人连辣都吃不了，不是会被笑话死？”
“行行行!你说的也有道理，自己注意点就行了。”
“恩。”
“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快了吧。”
“应该？”
“是啊，大概吧……”
“真是少见，就这样吧。”
“爷爷回来了，说我没事就行了。”
“知道了，再见！”
“拜拜……”
嘟……
小青放下手机，放在床边，笑嘻嘻地看了王铮一眼。
“你还是正经点，否则受不了！”
“你打算说什么来着？”
“算了算了，不说也罢。”王铮一脸无奈，好不容易抓到的头绪被一通电话搅乱了。
“吃坏肚子这种借口也是你想出来的？”
“什么叫这种借口，难不成你想让你爷爷知道你差点嗝屁在湖里头？唉~”王铮摇头晃脑，斜视着小青。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收拾东西出院吧。”
“这就走了？”
“要不我们换个位置，我看你脸色倒是苍白的很。”
“还不是被你吓得！”
阿嚏……
“真感冒了？”
“人证物证俱在我还能唬你不成？”王铮摆出一脸无辜受罪的表情。
“那你还是躺这吧。”
“别，我们还是收拾东西走吧，在这儿住上一晚上，工资就泡汤了！”
“不是有医疗保险吗？”
“住院的是你！”
“反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好了够了，别墨迹了，你能请我吃顿火锅我就感恩戴德了！”王铮懒得废话，干脆直接站了起来。
“那就去吧！”
“你确定，你不回家了？”
“反正已经通知过他们了，况且没有你，我现在没准已经在天堂也说不定了。”
“算你还有良心，不过亏你这么自信能去天堂，搞不好被黑白无常拉去地狱。”说着，双手绷直。
“你那是僵尸。而且我想我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或许……”
……
来到火锅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毕竟冬天的黑夜来的总会早一些。
“李老板！”火锅店老板，对于王铮算是朋友了，所以即便李老板和王铮父亲一个年纪，王铮还是用同辈的口气问候，甚至带点亲热。
“王铮？这个时候还在外头鬼混呐？”李老板一上来就是一顿冷嘲热讽，丝毫没有顾忌小青的存在。
“李老板，大过年的我还来照顾你的生意，你怎么还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不敢说，把这一年你在我这儿白吃白喝的东西都给我吐出来就可以了。”李老板一边笑着挖苦王铮，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桌子倒映着屋顶上黄色的灯泡，闪闪发亮。
“可以了，我认输还不成？”王铮熟练地拉开一把椅子，顺便介绍起小青来：“小青，常和你提起的。”
“李老板……”小青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小青天生就有怕生的毛病，总要在背后默默观察一番，小心翼翼。
“小青，你可别跟王铮这臭小子学坏了，从王铮这张嘴巴里都能猜到你是一个好孩子！”
“啊……”上来就被一顿称赞，简直有些不知所措了：“一般而已……”
“好了好了，不讲了，王铮，还是老样子？”
“没错没错！”
王铮和李老板脸上同时挂上了古怪的笑容，果然是老相识了……
红漆的火锅，配上翻滚的红色，小青叹了一口气……不会吃辣的还能叫做四川人，但是总有特殊的人吧，虽然小青也不是那么“不中用”。
小青慢慢涮、慢慢吃，对面的王铮狼吞虎咽起来，李老板像是在里头收拾东西，时不时传出来金属碰撞的声响。
“小青，吃的也太少了吧，钱不够我来。”王铮边说边吃，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嘴唇都红得泛肿了。
“你吃你的，慢慢吃就不会像你一样满头大汗了。”
“吃火锅当然要吃得满头大汗啦，你啊你，脑袋不坏，却不懂得欣赏火锅，还有……女人！”
“瞎扯些什么……”小青，夹了一块羊肉，吹着气，然后放进嘴里。
啪……
王铮一下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里头李老板的声音都刹那消失了一阵。
“怎么了？”羊肉烫的小青舌头发麻，疑惑不解地看着王铮。
王铮把满嘴的东西一下子咽了下去，又一下子喝了小半瓶啤酒，吐了一口气，
“小青，我跟你讲，你这个人有问题！”
“哪方面的？身体方面的还是心理方面的？”有些莫名其妙，小青不由地感到好笑。
“别笑了，我是认真的！”的确，王铮一脸认真的表情，嘴唇上都是油水。
“你认真的时候恰恰最搞笑！”小青从一旁抽出一张纸巾递给王铮。
王铮夺过纸巾，猛地在嘴唇上擦了又擦，又一下子把纸巾甩在一旁。
真的是认真的，小青这才认识到，那就认真一回吧。
小青直起腰，四目相对。
王铮却又提起筷子，架一口菜，咽下去，又把筷子放下，似乎准备好了，
“小青，你真的有问题！不仅是你，那片湖也有问题！”
小青没有反驳，毕竟，王铮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自己也知道，他自己和那片湖都有问题。
“小青，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王铮瞪大眼睛，火锅还在翻腾。
“你跳到湖里，把我救了。”
“不是，不是的。我压根儿没有找到你，我只是在湖底看到了绿色絮状的东西，一条鱼都没有！那些绿色的东西，感觉，感觉有很多只手抓着我，掐住我的脖子，呼吸变的苦难……”王铮一边说着，一边喘着气，呼吸的确变得困难了，拎起手边的酒瓶，猛地喝了一口，接着说：“就像在迷宫里一样，我不知道怎么样又回到了岸上，去找警察，回来的时候发现你就躺在湖边……”
“恩……”
“告诉我，小青，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就像丢了魂似的往湖中心游去……你听见我喊你了吗？”
“我听见了……”小青表现的很平淡，不为所动地吃着火锅。
“那你还一声不吭地……”王铮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瓶空了，又重新打开一瓶。
“我回答你了……或许……”菜放到嘴里，又放回盘子里。
“可你头也没回不是？小青，告诉我，湖里头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我不清楚，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感觉自己轻飘飘的相似被掏空一样而已，现在也是这个样子……”小青黑色的眼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低着头的王铮却没有注意到。
“你不相信我？”
“你应该相信我，我真的不清楚……”
王铮又猛地灌了半瓶酒，已经懒得吃菜了，屋里头的金属碰撞声已经消失了，李老板从里间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笑容。
“火锅还可以？”
“很好吃，就是辣了点……”
“王铮很能吃辣，所以多放了一些……”
“没关系，对了，已经很晚了，我该走了……”小青用纸巾擦了擦嘴巴和头上的汗珠，站起身：“李老板，多少钱？”
“用不着，这顿算是我请你们的。”
“这不好意思，还是把钱付了吧。”
李老板推辞不了，随便喊了一个价，小青把钱付了，匆匆走出门去，消失在了黑夜当中。
屋里头只剩下了王铮和李老板俩个人。
“王铮，喝醉了？”李老板在小青原先的位置上做了下来，重新拿了双筷子，夹了一筷子，塞到嘴里，麻麻的感觉，实在是享受……放下筷子，继续看着王铮。
“怎么可能！不过是些啤酒而已。”说完，又了喝了一口，果真是当饮料喝的。
“很多东西，接触多了，不醉反倒也会醉的，别小瞧啤酒了，明天早上怕是会不好受！”李老板拿着酒瓶仔细端详，青岛啤酒，思考着，大概是半个月前运来的吧，客人想必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慢慢变少的吧。
“李老板，小青总不肯对我说心里话，他本身就像一个谜……”
“或许小青本身就不知道也说不定，我感觉他自己也很苦恼来着，你作为他的朋友，在背后支持着他就好了。”
“就这样在背后支持，默默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王铮一手捏着瓶身，瞪大眼睛看着李老板。
“这样子就足够了，不过，对于你来讲，可能会很难受……”李老板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过年后的打算决定好了？”
王铮眼睛一亮，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而又黯淡了下去，
“不清楚，本来想去来着，可是又不怎么想去了……”
李老板把筷子一丢，用餐巾纸抹了抹嘴唇，拿出一包烟，顶出一根独自点了，享受地吸了一口，接着冒出一团烟，一切都朦胧了起来，
“为什么不把小青叫上？”
说着，李老板把烟递给王铮，王铮抽着烟，惆怅地看着天花板，就像落魄的诗人，不过脸上依旧流露着年少的稚气。
“小青不会去的，他喜欢这里，一直生活在这里。况且，重建后的这里，工作条件一点也不差……”
李老板边抽烟边笑出了声，
“王铮呐，感觉你一下子老了十岁，讲话居然也有大人的样子了……”
“我成年很久了！”
“我当然不是指这方面。王铮，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出去呢？”
“所以我没有打算好……”
“心里很想出去闯闯？年轻人也很正常，毕竟给别人打工谁也不服谁，虽然你到了外头或许也只是换个老板而已……”李老板吐出一口烟，侧着身子：“我倒觉得小青会跟你一块去，因为我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别说笑了，在我认识的人里面，小青算得上是有为青年了吧。白天去工地里打工，晚上我们这些人在外头鬼混，小青在家里，听说在自学高中和大学的课本，这种人会没有目标？”
李老板又笑了笑，烟去了半支，
“那你看我整天在这里忙来忙去为了什么？”
“赚大钱呐，你之前早就说过了！”
“骗你小子的，还真信，能养家糊口就心满意足了。”
“那你为了什么？该不是喜欢这一行？”
“喜欢算不上，但绝不讨厌……说实话，整天在这里忙来忙去，我也不知道为了些什么……我想，可能是为了家里的婆娘和那上小学的儿子，但是再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王铮已经把一整支烟抽完了，
“那是为了什么？”
“目标就是你们年轻人口中的理想吧……如果说理想吧，我最想干的是当一个木匠。”
“做家具的那些？”
“算是吧，可笑？”
“木匠不是挺好的？”
“是挺好的啊，小时候，我爸送我去师傅那儿，师傅在那间屋子里弄出无穷无尽的东西，我当时就深深迷上了，用木头雕个喜鹊什么的，想想就来劲……”李老板吸了一口烟，吐了出来，一脸的享受：“可是，你知道吗，让我离开我师傅的也是我爸。为什么？因为木匠这活当时不挣钱了，连个老婆都娶不上！”
“李老板怕打一辈子光棍?”
“说不怕也是假的……”
“你现在也可以去当木匠呐……”
“我去当木匠了，你去哪里混吃混喝？”李老板摆摆手，象征性的玩笑动作：“你现在还不懂，有些东西，就算是梦想这种东西，也会被某些东西冲淡的。整天忙来忙去，反而停不下来了，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该在哪里停下来而整天忙来忙去也说不定……”
“拜托，别讲这些大道理，一点儿都听不懂！”
李老板手指夹着烟，冲着王铮点了点，
“哎！你这脑袋瓜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好好的气氛都被你破坏了！”
“切……”
“算了算了，总之听我的，去问小青，他一定会去的。”
“啊……”
“别‘啊’了……快给我出去！我要关门了，别让你爸担心了！”
“你和我爸又不熟！”
“那也是麻烦，你就是个麻烦！”
李老板把王铮往外推，赶出了店，甩甩手，王铮走了，晕乎乎的……
李老板的烟也总算是抽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