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亮刚转过身，就看见浪漫旅馆的季小姝正与一个男人在旅馆门口撕扯。
那男人一只手按着肩头挎的背包。这是个女士背包。郑大年发现。男人另一只手推搡着季小姝，季小姝在台阶上下趔趔趄趄，发疯似的挥拳打他，每次挥出去的拳头都落空。
吴天亮和郑大年被这场景弄呆了。两个人收住脚看了几秒钟，然后像忽然醒来似的，赶紧冲到跟前。
周围也快速围上人来。
“怎么回事儿？”
郑大年急忙问季小姝。
“你个死鬼——死鬼！”
季小姝嘴里念叨。
听她叫死鬼，吴天亮和郑大年明白这两个人挺熟，还不是一般的熟。从前有些女人，就这么叫她家男人死鬼。这个称谓对于男人来讲，包含了女人的爱恨之情。现今时代，还有这么称呼男人的，属于少见了。季小姝也算是当代年轻人，如此采用这个称谓，证明这称呼里恨的成分大。
“啪！”
这一声跟季小姝应声摔倒一样突然。吴天亮眼见那男人打了季小姝一个耳光。
“你他妈怎么打女人呢？！”吴天亮眼睛一蹬，厉声问。
那男人60来岁，黑脸横了一眼吴天亮，把肩上的包恨恨的扔给季小妹，随即拨开人群，坐上一辆门前看热闹的出租车走了。
季小姝被赶来的两个女人扶了起来，她抱着包，推着那两个女人示意没事。
季小姝拍打着衣服，眼睛不停的看吴天亮。刚才吴天亮的表现她都看见了。
“死鬼！”
季小姝冲着马路骂了一句。接着又对吴天亮和郑大年说：
“好在有吴哥了！郑哥。”
季小姝把吴天亮和郑大年叫得很亲。
旁边人一看这情景，就瞅吴天亮和郑大年。
吴天亮根本没听见季小姝的话。他正想着那男人给他的那一眼。神情是多么熟悉。
——
是梁宇，有这种拼命的眼神。吴天亮记起来。
也是梁宇，给过他吴天亮刻骨铭心的那一眼。
“黑天，咱们陪小姝一块进去吧！”郑大年不想让周围的人像观赏动物那样观赏自己，他就叫吴天亮赶紧进屋。
“郑哥你——你叫谁黑天呢？”季小姝问。
“嗯。”吴天亮应了一声。
“他不是叫吴天亮吗，吴天亮，无天亮，没有天亮那不就黑着天儿吗，所以我就叫他黑天。”郑大年解释着，故意说的比较开心。
季小姝强作笑颜，朝着郑大年眨巴了几下眼睛，抬眼察看吴天亮的脸色，见吴天亮低头，径自进了宾馆。
“那个，小姝，这话可能不当问啊，刚才那男的，是什么人哪？”
“是我家的。”
郑大年一听这话，和吴天亮一样，不出意料。
“咋还跑这儿来打人哪！这家庭的事儿……”郑大年接下来想说，多大的事儿，在家里好好解决不就得了，弄得在公共场合打闹多没劲。
“老不死的。”季小姝咬牙说。
吴天亮听季小姝这话，就觉得这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郑大年听她这么说，倒是感到很正常，这么个男人活得真不仗义。
“怕你拿钱跑了？”郑大年说。
此时郑大年对季小姝有所好奇，想探明季小姝身后的背景。
季小妹的注意力在吴天亮身上，她就像没听见郑大年的话，又偷眼看吴天亮。
吴天亮只是低头听。
“活的真没劲！”季小姝轻轻的说，满眼忧伤。
宾馆的房间里，吴天亮靠在窗口，打量着窗户两侧悬挂的烟紫色窗帘，又想起潘雨晴的声音：
“我今天，把窗帘换上你上衣的颜色了，烟紫色的。”
“这样一来，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当有你陪着了，早上起来，就像看见你站在哪儿。”
“我成鬼了！”吴天亮说。
“我喜欢鬼！咯咯咯。”潘雨晴的笑声清亮亮的。
“她能找这么个老男人，绝对不会那么简单。”郑大年突然冒出一句话。
吴天亮忘记这会儿跟郑大年在一起，听郑大年躺在床上叨咕，恍然如梦。他转了转颈椎，离开窗口。
“嗯。去冷面馆！”
他话音未落，房门被人敲响了。
郑大年腾的一下从床上跃起来开门。门虚掩着，季小姝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她精心打扮过了。发紫的嘴唇上新涂了粉红色的唇彩，这使她的唇色变得有点花，眼睛化了黑黑的眼线，画得精细，睫毛略微的上翘，也卷过了。她的眼睛比白天更大了，格外的漂亮，只是更多了一层掩饰不了的黯然。
她端着左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白杆香烟，又是那俄烟。她忽闪着眼睫毛，微微笑着，看吴天亮和郑大年。
吴天亮这会儿看见季小姝柔情的一面展现出来，心也跟着软了起来。他露出微笑。郑大年反而没有喜出望外，他闻见那熟悉的烟味，遗憾的想，唯独缺那么点香水味儿。
“吴哥郑哥，赏个脸吧，我请两位哥哥吃狗肉怎么样。”季小姝说。
“狗肉就免了。”吴天亮说。
“哎小姝，他不吃我吃。你别客气。我们俩请你吧！”郑大年说。
季小姝莞尔一笑。
“那哪成啊！这顿就这么着了听我的吧。”她说完，见吴天亮和郑大年没什么反应，又说“这么着吧，两位哥哥愿意的话，下顿遂你俩愿。成吧？”她说。
吴天亮和郑大年都点头，说不出是喜是忧，看来还有下顿。
见季小姝把旅馆的房门锁了，郑大年问：
“这就关门了？”
“这个点不能再有啥客，这小地方就这样。”
三个人刚在冷面馆落座，门口就冲进一个女的来。
“姝哇，我就知道你在这！咋回事？老赵他发啥疯啊这是？”
季小姝一见这女人，眼圈红了。她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紧闭嘴唇，那嘴唇哆嗦着。她拉一把椅子让这个女人坐。
女人看看吴天亮和郑大年，连声说：
“不坐，我不坐，我就问问咋回事儿。老赵你说平时不挺好的吗！”
“这么着，你坐这儿，这都是我朋友，吴哥、郑哥。”季小姝说。
吴天亮和郑大年对女人点了点头：
“你好！”
“你好，坐吧！”
女人笑了笑坐下，谢过他俩，表情自然了许多。
“帅哥，来给我们再上六瓶！”季小姝朝冷面馆的服务生喊。又说：
“咱就这么着吧，就用瓶对嘴喝吧，还卫生，你们说呢？”
吴天亮和郑大年连忙说行。女人看着吴天亮和郑大年，很开心。
“我恶心。恶心死了。”季小姝放下喝干的一瓶啤酒，眯着眼说。
“咋啦？”女人很意外。
“跟那死鬼在一起，我就恶心。”季小姝说。
“唉！你说说这个老赵，平时不对你挺好吗，对娟娟也好。你不也说过吗？”
“我就是为了我闺女吗。不然，我给他？我就想啊，他供着我闺女念书，又疼闺女，我就知足了。”
“可不是嘛，那还恶心啥呀。”
“就是恶心。不上床还好点。我老觉我得亏得慌。”
季小姝也不介意面前坐着两位男人，并且这两位才认识不到一整天。
吴天亮闷头喝酒。他对季小姝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在他和季小姝短短的接触中，他断定季小姝不是简单的女人，不靠近最好。
郑大年则不住的望着不足四十岁的季小姝，想想那个60多岁对她动手的男人，很是为季小姝不平。况且，他认定季小姝的背后一定有很多事情。她是从哪儿得到的俄国烟呢，那烟不是普通人能容易弄到的。而且市面上几乎没有销售的地方。郑大年喝酒想。
“这么着，两位哥哥，咱们得干杯一下，来，干一杯！”
季小姝两眼充满伤感，嗓音变得微弱。
吴天亮和郑大年举起啤酒瓶喝了几口。
“来，我也敬两位兄弟！谢谢你们光顾咱小店。多亏我这妹儿小姝了，带来两位贵客。”
吴天亮和郑大年坐直了身，楞了。
“嗨！我忘了介绍了，这是我老板，我余姐。”季小姝搂着女人说。
“余美娟。富余的余。”余美娟笑着说。
“旅馆是你的？”郑大年问余美娟。
“是，我是给余姐打工的。”季小姝说。
“啥打工，帮忙，你帮了我多少忙啊！”余美娟说着，搂了搂季小姝的肩膀，又轻轻拍季小妹的头。
“我这妹儿，苦命。从小就苦命，养父母早早就没了，她男人判刑也没了。带着孩子现在。”
吴天亮一下抬起头，他也曾经是个孤儿。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季小姝。难怪季小姝一股风尘气。他心里略微动了一下，想安慰她，但是又不想做什么，他有一种预感，遇见季小姝，或许是一种什么暗示，或许是一种麻烦的开始。
郑大年忽然有要哭的冲动，他这么多年惦记着来东京城，念念不忘渤海故都，谁都不知道这里面有着一个令他郑大年，甚至令他的父母不得安宁的重要原因。
养父母、养父母！她也跟着养父母，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呢？这个女孩子秀敏啊！
郑大年深深叹了口气，举起啤酒瓶狠劲地咽下一大口。咚！把啤酒瓶落桌子上。他一眼看见桌上的NEXT烟，转念想，她这种条件，此烟从何而来呢？这余美娟老板也不抽烟哪，难道是她老头？那老头是干什么的呢？
“来，余老板，敬了！”
吴天亮说着，站起身，高举啤酒瓶。余美娟也站起身，跟吴天亮对撞了一下啤酒瓶，两个人咕咚咚各自喝了有半瓶。
趁着他们俩喝酒，郑大年跟季小姝说：
“小姝，既然认识了，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你也叫我哥哥了，是吧，有什么事儿，就跟哥哥说。哥能帮你的没说的，即使帮不上，我还可以找朋友吗。好吧你说？”
季小姝一听，瞬间一脸泪水。她举着啤酒瓶没跟郑大年撞杯也没喝，只是不停的点头、点头，掉眼泪。
“小姝，回去你记下我和大年电话。”
吴天亮这是第一次跟季小姝说话。季小姝听了，眼泪汹涌而下，她连忙用右手捂住嘴，像怕眼泪钻到嘴里似的。其实，她是不想让面前的三位看到她因为抽泣而颤抖的嘴角，不想让哭声从嗓子里窜出来。
三个人手足无措的看季小姝。余美娟不停的往季小姝手里塞餐巾纸，为她擦眼泪。季小姝不断躲闪着，的把余美娟为她擦泪的手攥到手里。
“姝！”
吴天亮、郑大年、余美娟和季小妹同时听见头顶上有人说话。于是这四个人不约而同的抬头，一眼看见老赵。
现在，喊季小姝“姝”的人，的确就是刚才余美娟提到的，那个季小姝家的老赵，也就是在旅馆门前打了季小姝一个耳光的季小姝的那个男人。
季小姝一见老赵，刚才还止不住的眼泪马上就停止了。
她眼睛睁得溜圆望着老赵。另外这三个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我错了。姝！”老赵说。
“我哪，糊涂了，你别难受了，我打你不对。你，你怎么的都行。”老赵一脸忧郁。
季小姝双眼冒出冷光，低头死盯着NEXT烟盒，胸脯急促的起伏起来。
吴天亮见了，起身说：
“各位，我俩……”吴天亮想说我俩有事先告退，各位继续。可是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就听老赵说：
“这位兄弟请留步。”
吴天亮含着那没说出来的半句话，冷冷的看老赵。
老赵说：
“今天我就当着这两位兄弟的面儿，给小妹儿赔不是。这位兄弟我也看着了，够仗义。兄弟俩帮我老赵个忙吧，劝劝她。怎么样？，还有美娟老妹儿。”
“吴哥、郑哥，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季小姝说。
“姝！你不跟我过了吗？”老赵把这一句话说的格外硬，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出来。
季小姝正要起身，老赵这句话，就像从天而落的一个又沉又闷的大棒子，刹那间砸得季小妹一动不能动。
余美娟连忙拽了拽季小姝的袖口。季小姝不停的眨动着眼睛，脸色煞白。
“老赵大哥，看你说的。妹儿哪能呢，这不是委屈吗，你咋还动手了呢？这也不像你呀老赵大哥。”余美娟一边责备着老赵，一边给老赵挤眼睛使眼色，笑着同时又瞪着老赵。
吴天亮不得已，坐了下来，说：
“还有事吗？”
吴天亮心里气，他更加认为和季小姝这个女人在一起，没好事。他恨不得立刻走人，为了防止季小姝跟着自己和郑大年，他不得不等待时机起身。
郑大年眼睛立起来，不屑地盯着老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