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亮听身后问“请问谁找宋晓明”,简直没敢相信,这带有希望的一声太突然了,他甚至把目光转向郑大年。郑大年正侧身望吴天亮的身后。
吴天亮马上起身,见穿黑风衣的男人正打量着在座的几位。
“您是哪位?”吴天亮问。同时仔细端详面前的这个男人,感觉陌生。
“噢,是你找宋晓明?”男子疑惑的问他。
“是我。”
“你说的宋晓明,是不是跟他姥姥长大的?”
“是!”
吴天亮的心砰砰跳起来。
“他妹妹跟他爸妈在这儿,他在马家河?”
“没错。”
“那就对了!”
“怎么回事!李斌?”张宏伟从座位上站起来,问这名男子。
“嗨,宏伟,小姝也在!”这位李斌忙打招呼。
“你知道宋晓明?”
“我家邻居呀!”
“你家怎么和他邻居了?”
李斌砸吧一下嘴,“我跟你说啊,当年我们家跟宋晓明的爸妈家,院挨院,就隔一道墙。”
吴天亮喜出望外,他兴奋地望了望郑大年,郑大年也很激动,面露喜色。
“来来来坐,坐下说。”张宏伟、季小姝、吴天亮和郑大年纷纷给他让座。
季小姝又让服务员加一份餐具。
“李哥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季小姝问。
“我刚才找美娟定房间,听美娟说的。”
“你定房间?”
“是我大姐的几个知青朋友,明天到。我正好回家路过,看看你那儿有没有地方。”
这时候,服务员已经在桌上摆好了凉盘和热菜,并且起开酒瓶的瓶盖,季小姝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酒瓶,以吴天亮为先,开始依次为每个人的酒杯斟酒。
“嗨不用给我倒酒,我得回去。”李斌推让。
“你得坐这儿,你得跟我们说宋晓明。”张宏伟按住他肩膀。
“在东京城你找不着宋晓明。”李斌说。
“怎么回事?”吴天亮顿时紧张。
“宋晓明早就走了。”
吴天亮心里忽悠一下沉重下来,像坠了一块石头。
“去哪儿了?”
“上牡丹江了好像。”
“好像?你确定吗?”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问。
“应该是在牡丹江。”
“咋还应该呢,到底去了没有?
“我跟你们说啊,我记得清清楚楚宋晓明没参加高考,把他爸气得够呛。后来去做买卖了,到了渤海,结婚之后又去牡丹江,到牡丹江好像学什么。再后来,他爸妈跟他妹妹回山东,他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吴天亮听到这里,心彻底凉了。
郑大年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
吴天亮对宋晓明的父母几乎就没见过,因为宋晓明只在姥姥家,所以宋晓明的妹妹吴天亮也只见过几面,不熟。
“能找到他妹妹熟人吗?”吴天亮问。他想通过宋晓明的妹妹得到宋晓明的消息。他此时特别想说出潘雨晴或梁宇的名字,可是犹豫再犹豫,总是无法说出口。
“他妹妹比我们小,还真是不知道。”
“这么着,吴哥,你不是还有其他同学吗?都找来问问不就得了。”季小姝说。
“可不咋地,把这茬忘了。”张宏伟说。
吴天亮迟疑了有半晌,沉吟道:
“肖惠。”
“肖惠?”李斌问。
吴天亮点头。既然找不到宋晓明,何不直接找肖惠,她是潘雨晴的闺蜜,找到肖惠,潘雨晴的情况也就知道了。
“肖惠,宋晓明的媳妇吧?”李斌说。
“什么?”
“不能这么巧吧?”季小姝十分诧异。
“行,那咱们找肖惠。肯定能打听着。”张宏伟果断的说。
吴天亮无比感激,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体略弯,抱掌前推:
“我吴天亮在此向各位行礼了!对不起,辛苦各位了!”他拱手作揖,把感谢之意表达出来。
郑大年明白,吴天亮不是一个轻易表达的人。他曾经怀疑过吴天亮,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怎么能做得了律师?为此,他还好信儿地去参加吴天亮辩护的庭审旁听,从此改变了自己的推测。
他认为吴天亮不寻找其他人,原因必定复杂。他理解吴天亮一直不告诉自己为什么来,到底要查什么,亦如自己也从来没有跟吴天亮讲过,自己为什么祈盼去渤海,又一直没有去,这里面不仅有渴望,也有忧惧。他知道,如果过问吴天亮太多,必然会使吴天亮的沉重加剧。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些东京城的朋友,尽快联系到肖惠,寻找有关宋晓明的新消息。
季小姝第一次听吴天亮说长句子,弄不清她是被吴天亮这句话感动到了,还是被吴天亮的情绪感染了,她的眼眶即刻含满泪花。
吴天亮的内心早已翻滚着热泪,如此的大动干戈寻找,终是永无休止的疼痛所致,这份疼痛,历久弥新。
接下来的谈论内容,在李斌的一句询问中改变了方向,由宋晓明转到了小香。
“宏伟我跟你说啊,你不能让小香老跟秀敏在一起。”
“这咋说呢,她现在主意大了,拦不住呀!”张宏伟有了愁容。
“我看她奔秀敏也好,要不然老要嫁你也是个事儿。”季小姝劝他。
吴天亮和郑大年听得满脑子浆糊。
“你说说你这命!你娶一个不就解决了!”李斌说。
“你这是给出的啥招?这是。”张宏伟用手揉太阳穴。
郑大年猛然想起小香太阳穴上的那道刀疤。
“把小香娶了吧,全都消停了,你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季小姝说着,点燃一根烟。还是NEXT。
吴天亮和郑大年不时的对望、皱眉。
“那不是胡闹了,她还是个孩子,比我小20来岁呢。成笑话了。,”张师傅说。
季小姝挥出右拳,对着张宏伟的左肩下,狠狠的打了一拳,又用拳头连续打了几下。嘴里不停的说:
“怼死你,怼死你得了,咋那么烦人呢?”
吴天亮和郑大年一头雾水。
“我咋烦人了,那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吗?”张宏伟一边说一边捂着左肩膀躲季小姝。
“你这不是骂我跟老赵吗?老赵比我大24岁。”
季小姝说完,眼皮一翻,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红了眼圈。
四个男人见这情形,全都楞住了。。
“哎!哎呦!”张宏伟懊悔不已,他两只手上下比划在胸前,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咱俩过吧,”季小姝抬头说,没看张宏伟,眼睛瞟着张宏伟的酒杯。。
“哎呦小姝,可别开这玩笑,原谅张哥吧!”
“没事儿。”季小姝轻声说,对张宏伟报以深情的一笑,眼里噙满泪水。然后低头抽烟。
张宏伟脸一扬,深吸一口气,垂下头,叹息一声。他用右手抚摸着额头,左手举杯,喝了一口酒。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大约过了几十秒,李斌为了缓解这气氛,他对吴天亮和郑大年说:
“我跟你们说啊,你们碰见张宏伟,走运了,这是个菩萨!”
吴天亮和郑大年似懂非懂的点头。他们俩一起站起来,向张宏伟敬酒,并且又向季小姝和李斌敬了酒。
“想听张哥的故事吗?”季小姝捻灭一只烟,抬眼问吴天亮和郑大年。
吴天亮和郑大年不知何意,都没有说话。
“我来讲吧!”李斌高声说。
张宏伟抬起头,摇头,笑了。四个人把目光一齐对准了李斌。
“就从他考大学开始吧!”李斌说完,问张宏伟:“行吗?”
张宏伟一劲儿地笑,他的脸已经大红,他显然喝醉了。
今年是2011年,张宏伟考大学的时候,是1989年,那年他19岁。考前一科,顺利,考到第二科更顺,第一个交完卷子出了考场,接着他就失踪了。
一个考大学的高中生,还是男孩子,失踪了,谁听了都不愿意相信。用他同学的话讲:“学校都炸了。
他失踪的消息,成为当天的爆炸性新闻。第二天,临近中午,高考的最后一张卷封存在保险柜里那一刻,他到家了,身上带着淤青和伤口,准考证也没了。所以他回来的消息,又成为当时的轰动性新闻。
他失踪到哪里了呢?发生了什么呢?张宏伟不说。直到有一天,两个小姑娘出现在家里,他失踪的经过才水落石出。
那天他考完第二科,出了考场,发现同学都没有交卷出教室。他只好坐在学校的篮球架下等同学。
那年夏天特别热,天上的太阳像有意似的,就在他的最上方,直对着他的脑袋照。他感到太阳就贴自己的头顶上,烤得他头皮发烫,鬓角和额头、鼻子、脖子不停的往外流汗。恰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学校外面有人喊“冰棍!”。他从篮球架的脚架上站起来,觉得口干舌燥,身上的白衬衫被汗水浸透,贴在肉皮上。
他开始往学校的校门走。“冰棍!”卖冰棍的叫卖声让他越发干渴。可是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分钱。
到了校门前,卖冰棍的人背着那个冰棍箱也正好走到他身边。他躲着,擦着汗往家走。热得头昏脑涨的他,走了没几步,忽然决定去河里洗个河水澡。
他走过马家河,绕过两个大队,也就是村子,当时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大队改为村,人们还习惯从前的叫法——大队。的山坡和耕地,路过生产队的仓库,走到了河塘。河塘宽大,四周修筑着水泥护堤。张宏伟经常跟同学跑到这里洗澡。
他从河塘洗完澡已经过了中午。往回走的路上,他肚子饿的咕咕响,嗓子像冒烟一样,更渴了。他知道前面的拐弯处,有大队的水池,上面有一个高高的铁水管接着水龙头,可以放水喝。他刚把嘴对上水龙头喝了两口水,就听见身后有的细细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