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轻罗,可惜了……”宁蔚黯然道。
见左迟露出悲伤的神色,闻了闻茶香,宁蔚转移话题,“我听说寻都天赋异禀,常受先生夸奖,这少年神子的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子迟不要再谦虚了。”
沉寂了片刻,宁为突然想起来十年前的事,便问,“对了,当年皇上说,待寻都过了成人礼,便要面见他,我应当是没有记错的。”
左迟点了点头,“皇上当年的确是这么说的,他现在还记着这件事情。”
“最近,朝堂上都在争论储位之事,子迟对此如何看?”宁蔚话锋一转,又把话题绕回了朝堂上,“你觉得谁将得太子之位?”
左迟思索了一会儿,道,“这并非可随意议论之事,但皇上心中必然早有人选,二皇子与三皇子,必定是其中之一。至于我,三皇子。”
宁蔚皱着眉头,好奇地问,“为何,子迟为何不认为是二皇子?”
“二皇子好武,生性有些鲁莽,若凭现在,还是不行,”左迟接着突然又说,“不过,皇上现在也未必打算立储,只是朝堂上的纷争,如皇上不予以理会,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都是后话。”
两人都不再说话,而是安静地坐着,喝着茶。
宁蔚放下茶盏,看着眼前的一幅江南烟雨图,凝视了许久。
然后,他才打破这宁静,缓缓说道,“子迟,这幅画是索之送给你的吧。”
左迟的眸光顿时停驻在画上,他沉默了良久,才应声说,“是,宁兄。这是几年前索之几经周折才得来的,他因为他喜爱了,在临死前还和我说要我好好收着这幅画,不要让蛆虫和鼠类啃咬它,毁坏它的魅力。”
宁蔚感叹道,“索之一生潇洒,就连面对鸩酒白绫,也洒脱不拘。”
“是呀,伴君如伴虎,”左迟观察着宁蔚的神情,“索之那般洒脱之人竟会被弹劾,只是,可惜了索之那般才情,还有碧攸也失踪了。”
宁蔚接过话来,“那日索之在狱中被赐死,皇上在他恳求之下并未株连,然而弟妹却自尽,碧攸那孩子也不知所踪,怎么派人打听也杳无音讯。”
“太尉府就此败落。现在,众人已经淡忘了此事,但我却始终难以忘怀。”左迟面露伤感之色,他忆起从前与缥因一同在官场上为国效力的点点滴滴,总感觉可惜可叹,更多的是怀念与不舍。
他还记得缥因临死前,坐在暗无天日的牢中,穿着囚服,对他说的话:
“左兄,我缥因一生清白,即使入了地狱,见了阎王爷也不必害怕,我不会承认他们的欲加之罪,我更不会贪赃枉法。我只求一生无愧,左兄,我们兄弟,只有来生再见,但求彼时能再遇知音……”
“左兄,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儿子和家人,碧攸,你知道碧攸他是个好孩子,你一定要替我照顾他,让他成才……”
当时,缥因还提醒了左迟几句,不提也罢,是官场上那些尔虞我诈的事儿。
宁蔚望着墙壁上出神入化的水墨画,提醒道,“子迟,虽然你与索之情分深厚,但是,屋内挂着曾经的朝廷死囚所赠的画,若叫他人知道,一定会小题大做,拿这件事在朝堂上打压丞相,到时反而不好。”
左迟注视着宁蔚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微蹙起眉问道,“哦?听宁兄之言,难道宁兄也认为索之是个死囚,是贪赃枉法的贪官?”
宁蔚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又立刻恢复原样。“自然不是,我只是怕有一天,我也会失去你这个兄弟,朝堂上孤立无援,实在可悲。”
左迟又继续开始琢磨宁蔚话中的玄机,“难道宁兄认定自己会是最后的一个?认定我们都会在宁兄之前吗?”
宁蔚好似惊诧地瞥了左迟一眼,又飞速说道,“不,子迟实在是误会了,我只是今日与子迟谈起索之,感到心中如哀鸿遍野,颇多感慨罢了。”
左迟抿了口雨前龙井,说道,“说来真是古怪。”
宁蔚盯着左迟的脸,试探道,“子迟可是怀疑这是一桩小人设计的冤案?”
左迟回答,“当然,宁兄,索之向来非爱财之人,毫无缘由贪污,着实令人起疑。可当初证据凿凿,就连索之自己也难以反驳,如此真是相悖!”
宁蔚似乎早已料到左迟要说什么,立刻分析道,“子迟,逝者如斯,如今我们再追究,已经找不到任何证据,毕竟,在太尉府中发现的大批金银财宝,几乎等于国库一半,更是远远超了太尉的俸禄所得。怎能叫人不疑心呢?”
左迟叹了口气后,换了个口气说,“今日宁兄来访,说好不提政事,宁兄可愿到庭院里散步走走?今日桃花盛开,煞是美丽。”
宁蔚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好,想必定是美景。”
左迟凝望着宁蔚大步向前时的背影,耳旁回响着缥因服下鸩酒后,口吐鲜血时还艰难地说出的一句话:“左兄……当心……当心身边……人。”
他说完这句话就倒了下去,他潇洒的一生却是在黑暗的束缚中结束,但是他死前精神已经自由,钟声会将他引向西方。
左迟一直在思索这句话里的意思,难道索之知道了什么?
他随后跟着跨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