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崇山俊岭中,一列列车穿刺夜色,风驰电掣。
拥挤嘈杂的列车车箱,一位女乘务员推着水果饮料车逢包开路,遇人吆喝。
乘务员:瓜子,花生,啤酒饮料,各种水果啦,来,让一下啦。
江拍涛、蒋明和王军三颗闪亮的脑袋在昏暗的车厢中很扎眼,再加一身迷彩服,给人的印象不是军人就是犯人。其实他们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迷彩服是军训遗留下的产物,重新穿上它,表示对未来的一种姿态,对人生的苦难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递光头是对世界的呐喊。是青春的旗帜在飘荡。花花世界我们来了。
三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啃鸡腿喝啤酒。
江拍涛:咱们这种吃法是不是那种吃了这顿不管下顿的节奏。
蒋明:咱们这是最后一次对自己的胃好了,此去,
蒋明拍着自己的肚子。“不知要亏待它多久。”
王军:电子商务这个专业是一个新兴产业,只有南方这座前沿开放城市能有用武之地。
王军:这座城市汇聚了全国的精英青年,咱们这种三流文凭怕是上不了台面。
蒋明: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别把这张文凭当回事,咱也别把自己当回事儿,我想好了,
蒋明捏着迷彩服衣襟。
蒋明:咱就把自己当民工,实在不行,捡破烂也要生存下去。
王军:你当你是什么?本来就是农民工。我也想好了,实在不行,咱重操锅铲。为人民做可口的饭菜。
江拍涛:你们都有后路,就我走的是独木桥。哥们没饭吃的时候,你们要管我啊。
蒋明:找王军,王军就是你的退路,你是人民,他为人民做可口的饭菜。
王军:喊着把人民当父母的都是老爷。我可当不起。
汪柏青站在过道背靠座椅,女朋友杜木纯双手揽着他的腰靠在他胸膛上。昨晚的同学聚会,通宵达旦,清早就上了火车,站了一天,身子早已是飘飘然的感觉。特别是汪柏青还要分担女朋友杜木纯的疲惫,还不能说累。
汪柏青和杜木纯也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南下淘金的他们的起点比江拍涛他们要高三个台阶,城市户口,武汉大学本科毕业,广告设计专业很吃香,
乘务员推车离他们越来越近。
杜木纯松开汪柏青走到了相对座椅的中间,江拍涛的旁边。
汪柏青踮脚收腹,推车从他面前过。
汪柏青端两碗泡面艰难地穿过车箱。
汪柏青:请让一下,注意烫着了。
两人吃了碗泡面,开始找厕所。他们牵手穿过车箱来到车箱连接处厕所旁。厕所外面一大堆人,一个长满络腮胡的男子望向他们。
络腮胡男:过路还是等厕所?
汪柏青:上厕所。
络腮胡男:请到后面排队。我们都等半天了。
汪柏青和杜木纯继续向前走。前面车厕所门前还是很多人,汪柏青和杜木纯继续前行。
一直走到行李车箱,最后一节车箱。还是围着很多人。
杜木纯:不走了,等吧!
汪柏青:想走也走不了啦。
汪柏青指着车箱门上亮着的行车箱箱牌说。
厕所门一开人还没完全走出来,门前的人迫不及待地走进,关门。
杜木纯和汪柏青终于站到厕所门前。厕所门终于开了,秃顶男走了出来。
杜木纯手推门准备进,一只粗罴手握住门把拉上门,锁上。杜木纯抬头望,大盖帽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乘务员:前方到长沙站了,站内不准上厕所。
乘务员锁上门,转身走了。车窗外闪过昏黄的灯光。
汪柏青:我得赶快回去,行李别让人顺手牵羊了。
汪柏青艰难走过车箱,喊着请让一下。
夜深,略显安静的车箱,大多闭目睡觉,偶尔传来低语。
蒋明、江拍涛和王军,趴在茶几上呼呼大睡。
汪柏青站在过道背靠座椅角,女友杜木纯双手抱着他的腰倚在他的胸膛上,眼前老是浮现床的幻影。
一张大床,母亲拍着手。
母亲:宝宝,睡觉了!睡觉了。
杜木纯的腿直往下屈,汪柏青用力地搂住。
杜木纯:柏青,我好难受。
汪柏青抬头望,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摆摆头。
汪柏青:纯子,搂着我的脖子,我抱你一会儿。
杜木纯:柏子,我真的很难受,就辛苦你了。
杜木纯搂着汪柏青的脖子,汪柏青的两手架着她的双腿,杜木纯的叉开的腿碰到了一个昏昏欲睡的人,那人睁开眼望向他们。
汪柏青谦卑地微笑:对不起。
窗外闪过城市的灯火。列车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列车终于停了,车箱里骚动起来。路过的人都擦着杜木纯的臀部。杜木纯趴在汪柏青的肩头动也不动。任由别人揩油。汪柏青也顾不上杜木纯性感的大腿。杜木纯身体一直向下坠。他双手向上使劲,脸上汗水直往下淌。杜木纯打嗝,用手捂嘴。
列车起动,车箱晃动。汪柏青一只手松开杜木纯,扶住座椅。杜木纯转头,嘴里污物喷出。
穿西装的男子正经过,污物全喷在西装上。那人瞬间石化。低头慢慢看自己狼狈的样子。
西装男后面站着三个年轻男人怒目而视。
汪柏青慌忙放下杜木纯,连声对不起,手伸进口袋摸,什么也没摸到,然后转向行李架拿包。
杜木纯蜷缩在一旁继续呕吐。两边座位上的人和过道上人闪开。
西装男抓住汪柏青向下拉,汪柏青仰面倒地。
西装男:出门就看见天上掉鸟屎。还以为是好兆头。原来是这一出。说吧,怎么办?
江拍涛和王军抬起头。蒋明睁了半只眼随即又闭上。
汪柏青爬起来。
汪柏青:真的对不起,我女朋友晕车,她绝对不是故意的。
西装男:我知道不是故意的,故意的你现在还能站着说话?现在你说怎么办?
汪柏青:我先给您擦干净,您哪找一套衣服换上,再给您赔偿一点精神损失和干洗费。你看怎么样?
西装男脱掉西装,递给汪柏青。
杜木纯站了起来:对不起。
汪柏青站在座位上从行李架上拿下包,从包里拿出卫生纸扯了一卷递给杜木纯擦嘴,自己扯一卷擦西装。
汪柏青把擦好的西装和一百元递给西装男。
西装男:别客气,自己收起来吧!
汪柏青和杜木纯对望了一眼。
西装男:看清楚了,名牌!被你这一喷,它已经就是垃圾了。
汪柏青:您这是?
西装男:还不明白?这个牌子专卖店里标价,九千八。
汪柏青:你这不是讹人吗?
西装男上来抓住汪柏青的衣领。
西装男:讹人!老子还要打人呢。
江拍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被王军按住,
王军:外面复杂,别多管闲事。搞不好他们是唱双簧。
西装男打了汪柏青一巴掌。
西装男:杀人偿命,损坏东西就得赔,天经地义!
江拍涛从座位上站起来,王军没来得及摁住,只好站起来跟上。
西装男左手抓住汪柏青衣领,右拳挥向汪柏青的脸。江拍涛上去接过西装男的拳头用劲。西装男松开了汪柏青的衣领。身体下蹲。
西装男:哎哟哟!
江拍涛:有事好商量,佛说五百年修得同船渡,萍水相逢也得五百年修行,缘分来得不容易,动粗就显得不合适宜了。
后面三个年轻人向江拍涛靠拢。其中一个威胁道,这个年头还有人管闲事,真是难得呀。
王军握紧的拳头。蒋明睁开眼又闭上。
江拍涛用劲,西装男脸现痛苦状。伸手挡住后面想帮他出头的三人。
西装男:我也不想面红耳赤,拳脚相向,要么赔钱,要么赔一件同样的西装。
江拍涛松开手。
江拍涛:你这衣服怎么看也不值九千八。何况衣服拿到干洗店洗一下不就跟新的一样嘛。
西装男刚要张嘴。江拍涛伸手挡住。
江拍涛:吐了你一身,确实给你带来了秽气,再给你加十块。江湖行走,早晚有见面的一天。给兄弟一个面子。
江拍涛示意汪柏青。汪柏青从怀里又掏出十块。江拍涛拿过衣服和钱递到西装男面前。
西装男看着江拍涛后面的王军,不情愿地接过衣服和钱。
西装男:看兄弟是个哥们,今天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西装男转脸对着汪柏青:小子,今天算你好彩,往后做事小心一点。
西装男接过衣服向前走,三个年青人后面跟着。
汪柏青和杜木纯:谢谢,谢谢。非常感谢。
江拍涛向汪柏青伸出手。两人握手。
汪柏青:请问大哥尊姓大名。
江拍涛:别客气,我叫江拍涛。我战友王军。
江拍涛和汪柏青握手。
汪柏青:汪柏青,我女朋友杜木纯。非常感谢二位拔刀相助。
江拍涛:还是让你破了财,没帮上忙。
杜木纯:真的感谢两位大哥。昨晚同学聚会一夜没睡,身体不争气,我今天丢了人,惹了祸,要不是二位不知道怎么收场。
江拍涛:别客气,我们不出手,一会儿警察也会帮你们摆平。说个不好听的话,我们这叫出风头。好了,这座位二位坐吧,我们去抽支烟。
江拍涛和王军转身向车箱门走去。
多少年过去,他们站在青春的尾巴上,有的逍遥,有的沉沦,有的迷茫,江拍涛属于迷茫的那一种。
他们在火车上对白印证了他们今天的样子,蒋明捡破烂起家,如今升级收破烂了,他成立了废品回收公司,虽然面子不光鲜,但里子丰厚,他已经有房有车,每天灯红酒绿,醉生梦死,时常记不起昨晚床上女人的样子。
王军从火头军起步,也有了自己的餐厅。女朋友范晓倩是他从水捞出来的,厨子每天捉摸的是吃,有一天去山里一片不知名的小湖边钓鱼,遇到两个男人追拿范哓倩,范晓倩走投无路跳到湖里。两个男人一看,吓得转身就跑,王军多多少少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跳下水救起范晓倩。捡了个女朋友不说,还配一个不给工钱的长工。范晓倩前台收银招呼客人,王军在后台厨房老板一肩挑。
只有江拍涛还在GASS公司原地踏步,工程部一名小职员。和他同时入职的同事,有的升到经理,有的辞职下海当了老板,想当年他进入这家跨国公司时,蔣明和王军羡慕得口水打转,说他有福,命好。如今,跨国公司的名头成了他唯一的遮羞布。
江拍涛的女朋友张丝曼却是人人称道的,美丽,娴静、财务部小科长,不论职位收入都强过江拍涛,最重要的是,她从不踏入酒吧,夜总会。在这个全民狂欢的年代,他们的爱情还停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牵牵手压压马路,接吻也是蜻蜓点水。江拍涛的手游走到禁区,张丝曼就会一把推开他。江拍涛天天喝王老吉都压不住火。
蒋明和王军经常拿这个揶揄嘲讽江拍涛。
作为哥们,他们也一直想帮江拍涛生米煮成熟饭。
机会终于来了。